正逢當月十五。


    坤寧宮內,皇後邵南枝正坐著,平靜的盯著那一桌擺好的飯菜,暮秋低著頭垂手站在一旁,小聲問道:“娘娘,要不要吩咐小廚房再將飯菜熱一熱。”


    邵南枝輕笑一聲,眸底俱是嘲諷:“不必了,皇上不會來了。”


    暮秋連忙安慰她:“不會的,皇上一定是在養心殿批折子,估計一會兒就過來了。”


    話是這樣講,可是連她自己都不確定。


    阿醜早在養心殿通往坤寧宮的必經之路上守著了,隻待文帝一來,他便回來通風報信。


    可這都多久了,阿醜還不回來。


    邵南枝緩緩站起身,漠然道:“這月初一,皇上就沒有過來。”


    暮秋咬了咬唇,看著自家娘娘,有心安慰,可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又是半個時辰,阿醜疾步走回了坤寧宮。


    他撩起簾子走進屋內,暮秋一見他,眼睛一亮:“皇上來了?”


    阿醜搖搖頭:“楊公公來了。”


    暮秋臉色一白,楊公公乃文帝身邊的大總管,皇上沒來,他倒是來了,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麽。


    不過多時,殿外的小宮女便進來通稟:“娘娘,大總管求見。”


    邵南枝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痕:“快請進來。”


    楊公公走了進來,給邵南枝低低行了個禮:“奴才拜見皇後娘娘。”


    邵南枝笑盈盈道:“大總管怎麽來了?可是皇上有什麽吩咐?”


    楊公公微微一笑道:“皇上說,讓娘娘不必等了,先行用膳歇下吧。”


    暮秋下意識問道:“皇上是晚些過來嗎?”


    邵南枝眉眼間俱是和善的微笑:“勞公公走一趟,皇上日理萬機,自然是國事重要。”


    楊公公見邵南枝十分有眼色,遂笑了笑,可心底卻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個皇後,當得還不如一個正二品妃,稍微有點聖寵的妃子,都比她有臉麵。


    乖順,怕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阿醜,替本宮送送大總管。”邵南枝笑著道。


    待阿醜和楊公公走後,邵南枝唇角的笑意瞬間蕩然無存。


    她冷聲道:“跪下!”


    暮秋一愣,旋即立刻跪在地上。


    “知道錯了嗎?”


    暮秋點了點頭:“知道錯了。”


    “哪兒錯了?”


    “不該擅自插嘴。”暮秋低著頭,神色有些愧疚,“求娘娘處罰。”


    邵南枝歎了口氣,俯身將她從地上扶起:“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咱們在這宮裏處境艱難,隻得萬事周全,方能自保。”


    母家根本不得皇上重用,她一無聖寵,二無子嗣,當真是當了個憋屈的皇後。


    一炷香後,阿醜才從外頭回來。


    “怎麽去了這麽久?”暮秋道。


    阿醜對邵南枝道:“奴才方才順路打聽了一下,皇上本是朝咱們宮過來的,隻是半路被昭陽宮的人攔住了,說是淑妃不舒服。”


    邵南枝冷哼一聲,真是意料之中的事。


    暮秋滿臉不悅:“淑妃不舒服,去太醫院尋太醫便是,皇上過去管什麽用。”


    邵南枝輕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是夜,邵南枝手中握著那隻繡著雪落紅梅的香囊,久久無法入睡。


    突然,房中一陣冷風,邵南枝一愣,抬眸愣愣的看著房間。


    銀台上的燭火不安的搖曳著,邵南枝看了一眼在外室守夜的小宮女,喃喃道:“辛夷妹妹,是你嗎?”


    蒔七飄在空中,頓了頓,便現了身形。


    尋常的小鬼,是無法和人通的,可她道行已有五十年,與人通還是可以的。


    邵南枝看著眼前憑空出現的華服女子,熟悉的眉眼讓她一陣欣喜。


    她猛地站起身,欣喜道:“辛夷妹妹,你真的回來了。”


    蒔七微微頷首:“我一直都在。”


    邵南枝見到她倒是一點兒也不怕,反而問她為何不去投胎。


    蒔七有些感觸,在這深宮之中,魏辛夷能有邵南枝這個密友,確實是難能可貴。


    從坤寧宮中出來,已是子時了。


    夜空中狀若銀盤的圓月,灑了一地的清輝。


    蒔七心中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循著華清指給她的路,去了左相府。


    她在左相府門前轉了轉,猶豫再三,終是進了府中。


    左相府是她見過的最幹淨的一座府邸,沒有任何一個鬼魂。


    之前的慶國公府,她一進去便看見角落裏的兩隻鬼,那兩隻鬼直勾勾的盯著她,十分戒備。


    那兩隻鬼也就十來年的道行,身上還穿著死前的丫鬟服,下半身鮮血淋漓的,似乎也是被杖斃的。


    慶國公府中也有些鎮宅驅鬼的東西,不過隻能防五十年道行以下的鬼,對蒔七卻是無用的。


    可左相衛朝的府邸,卻是十分幹淨。


    幹淨的讓蒔七心底陡然生出幾分怪異之感。


    她順著抄手遊廊緩緩往前走,終於看到了一個院子裏還亮著燈。


    左相府不大,也就是二進的院子,下人總共才十來個。


    她循著光亮走進了院子,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左相府有些詭異。


    除了太過於幹淨之外,她的鼻息間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也不能說熟悉,總之讓她覺得有些詭異。


    她站在窗前,往裏頭看去,可屋內卻空無一人。


    案幾上的燭火搖曳著,在地上投下幾分陰影,屋中的炭爐中的銀霜炭早已燃盡熄滅,很明顯,主人似乎早已離開。


    真是奇怪,她方才明明逛遍了整個府邸,也不見衛朝在別的地方,她看著這個院子還亮著燈,便確定他是在這裏,可是他也不在這裏,這都子時了,衛朝總不至於出去了吧。


    蒔七抿了抿唇,旋即便飄進了屋內。


    她看著案幾上的書卷,鼻尖又是那股似熟悉不熟悉的氣味。


    她低頭看著那本攤開的書卷上頭用顏體標注的心得。


    忽然,她聽見門扉被人推開的聲響。


    蒔七立刻轉身,便看見衛朝距離她不過一步之遙,他神色淡漠緩緩穿過她的身體,坐在了書案前的椅子上。


    衛朝手執湖筆,在書卷上繼續寫下心得體會。


    書案上搖曳的燭火跳躍著,昏黃的燭光印在他清朗的側顏,蒔七一時間怔住了。


    當她反過來了時,已經過來了還一會兒了。


    她想了想,還是離開了這裏。


    左相府處處透露著古怪,方才衛朝出現,她居然沒有發覺,還是聽見了門聲才反應了過來,當真是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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