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嘩啦嘩啦”開鎖的聲音,崔行初與朱小姐臉上都自動收了笑意,坐在地上望向門口。


    隻見褐色的木門“哐當”一聲被人推開,一陣輕風裹著院中那棵桂花樹的香氣吹進昏暗幽閉的柴房,金燦燦的陽光水泄一般撒進來,崔行初眯著眼看去,隻見一高一矮兩個人走了進來。


    看著兩人臉上係著的麵巾,崔行初心中悄悄舒了一口氣,這兩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還知道遮掩容貌,看來暫時還沒有弄死自己和朱小姐的打算。


    那兩人走了進來,看了看崔行初和朱小姐麵前的餐盤,居高臨下道:“小姑娘,想不想回家?”


    崔行初和朱小姐一對視,同時點點頭。


    那矮些的人踢了一腳地上的餐盤,陰笑兩聲:“回家好啊,回家了就不用吃這種東西。大爺心善,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乖乖地拿出身上一樣東西做憑證,讓你們父母雙手奉上贖金,大爺們便不傷你們性命,放你們回家去。”


    崔行初還在腦海中消化這人說的話,一旁的朱小姐突然說話:“不就是要銀子嗎?說,你要多少?”


    矮個子的人陰陰地笑了一聲:“呦,大小姐,你有多少銀子?”


    朱小姐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那你就別管了,她取下脖子上的瓔珞項圈,扔給那高個子的人:“就拿這個去我們府上,要到了銀子,趕緊送本小姐走!”


    矮個子那人接住了,舉在眼前看了看,道了聲“好東西”,便轉頭看向崔行初:“你呢?你能值多少銀子?”


    他看著這個圓眼睛的小姑娘,不自覺地就想到那天晚上的怪事。


    先是原本被藥倒且捆綁的謝氏莫名其妙地逃脫,再是他們按著這小姑娘說的地方去追,卻隻在路口找到了兩隻謝氏在逃跑中掉落的珠花,至於謝氏本尊,他們搜遍了附近幾條街也沒見到人影,更別說抓回來了。


    後來眼見時辰耽誤不得,又怕被官兵尋來,眾人才隻得作罷帶了這個小姑娘回來。他還記得大當家知道他弄丟了一個大的之後,托二當家第二天傳回來的話:“沒用的廢物,腦袋先寄在脖子上,若是綁回來的這個小的不當用,讓他兄弟兩個自己把腦袋割了。”


    他現在想起這話,心中還是驚出一身汗。再想起其他兄弟知道他丟了肉票之後,那股子怪笑的模樣,心中又惱怒起來,奶奶的,他們哥倆也算是跟著大當家有年頭的老人,何時出過這種醜?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兩天他不是沒問過這小姑娘,謝氏到底是如何逃脫的,可每次問她說的都是“不知道,醒來就見母親要帶她逃跑”之類的話,再問上幾句便吱嗚大哭,弄得他兄弟兩個憋屈得直窩火。


    想到這,他再看看眼前這個圓眼小姑娘,神情便不善起來,一雙露在麵巾上麵的眼睛露著閃爍不定的凶光,口中冷笑著,抬腳繞著崔行初轉了一圈。


    崔行初被他陰毒的目光看得心裏直發涼,總覺得自己好像是隻被狼盯上的小羊羔。


    她想著方才這兩人話裏透露出的要贖金便放人的意思,再看看旁邊的朱小姐,心道,這綁匪不會是因為我沒有朱小姐看起來能換贖金就起了歪心思吧?


    畢竟她這幅頭頂兩個苞苞、渾身上下摸不出三兩金的模樣,和旁邊一身土豪氣息的朱小姐相比,是有那麽一丁點窮酸。


    混蛋,不知道看人要看內涵嗎!


    崔行初臉上一慌,急急開口道:“兩位大叔,額……雖然我看起來比較窮,沒有她那樣的瓔珞項圈,但是我家也有銀子贖我的。”


    “銀子?”那矮個子的聽了他的話,意味不明笑了笑,突然問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你在你父親跟前得不得寵?”


    父親跟前得不得寵?什麽意思?這是想知道她父母肯不肯為她出贖金嗎?


    果然,這綁匪就是怕她換不到贖金!崔行初自以為明白了這人的意思,看來這是活命的關鍵所在啊。


    這麽一想,她一拍胸口開始賣力地自我標榜起來:“哎呀,大叔,這你可問對人了,不是我吹牛,我從小長得可愛,性格又乖,對父母長輩那是兩天一個殷勤,三天一個馬屁,概括來說,我就是我父母的‘心尖尖、金疙瘩,寶貝眼珠子舍不下’。他們就寵我、就寵我,一天不見我便會如隔三秋、增了白發,所以你們放心,他們肯定是願意為了贖回我給銀子的。”


    她一口氣說完這串話,才發現周圍很安靜,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還有一旁的朱小姐都呆愣愣地看著她。


    朱小姐張張嘴,一臉忍無可忍的表情,捂著腮幫子道:“枉我自認在家中說一不二,也說不出你這些話,你牙酸不牙酸?”


    崔行初正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倆綁匪的臉色呢,聽了朱小姐的話,氣得直接飛給她一個白眼:“不牙酸!”


    真是的,這正掙命呢,你搗什麽亂啊?


    那矮個子的人反應過來,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才道:“好,你是個得寵的就最好,你也拿一個物件出來做憑證,隻要你家中乖乖給了贖金,大爺便也放了你。”


    崔行初舒了一口氣,連忙點頭:“好的,大叔你稍等啊!”


    她說完這句話,便轉過身去,將手伸到一側的頭發間,去摘上麵藍色花串狀的頭飾。那頭飾是五朵小花串連在一起,每朵花都由兩三層花瓣疊加組成,花朵下麵是小巧的銀鉤,用來固定在鬢發間。


    崔行初手指在頭發間解著那銀鉤,目光落在腳下不遠的地麵上,也許是因為方才那陣風,也許是因為柴房開著窗,那片地上落了幾朵極為纖細小巧的淺黃色桂花。


    門口處的兩人,見那個背對著他們、正摘著發間頭飾的小姑娘似乎是一時沒拿穩,頭上的東西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小姑娘“哎呀”一聲,彎腰從地上撿了起來,轉身遞給他們道:“兩位大叔,這個花串我父親母親都認得,你們就拿它做個憑證吧。”


    那矮個子接過來看了看,抬頭說了句:“行了,你們就乖乖在這兒等著吧。”


    說罷,便與那高個子轉身出了柴房,“咣當”一聲給柴門重新落了鎖。


    崔行初從門縫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走遠,低頭看看指甲縫裏方才嵌進去的泥土和一絲桂花花蕊,唉,好想回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有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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