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整天,崔四夫人謝氏隨丈夫去拜訪了兩家吏部的大人,麵上有著明顯的困乏。崔行初見了把她拉到榻上坐著,囑咐春華去倒些熱茶,自己站起來給她揉著肩膀。


    謝氏道:“今天和哥哥出門怎麽樣?筆墨都買齊了嗎?”


    崔行初省掉下午那場比賽,挑揀著回答道:“都買齊了,哥哥給我買了好些沒見過的紙墨,嚐了幾樣京城的特色小吃,還去哥哥同窗家開的酒樓吃了頓好的。母親呢?今天和父親出去還順利嗎?”


    謝氏捏捏眉角,女兒從小懂事,在青縣時母女倆就養成了聊天事無巨細的習慣,因此她並不避諱和女兒談論這些事:“還成,你祖父也提前打點過,大人們對你父親印象不錯,言語中透露你父親所謀的那個職位應該有七八分把握。不過現在為時尚早,他們一貫謹慎,今天也沒有輕易許諾。”


    崔行初記得父親最近一直在看六部諸司的資料,應該是為任職做準備,現在看了情況還不錯。


    謝氏又道:“牛媽媽已經去廚房上安排飯了,初兒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崔行初聽到“飯菜”這兩個字才想起葛媽媽的事,自己真是被下午那比賽的插曲搞糊塗了,差點忘了這麽重要的事。


    她一拍腦袋,坐過去衝謝氏一陣咬耳朵,嘀嘀咕咕把實秋遇到的事和自己今天在悅賓樓試探出的情況說了出來,末了還補充道:“母親,現在還隻是猜測,也沒拿住葛媽媽的把柄,咱們剛回府裏不好大張旗鼓,隻是要防著她,不能再讓哥哥受她的委屈。”


    謝氏聽完大吃一驚,再三跟崔行初確認過以後,勃然大怒:“好一個葛媽媽!我原當她是個好的,不想這就是個心裏黒爛的,她原不過是一個疲懶婆子,托著和你二伯娘七不沾八不連的拐彎關係才入得崔府維持生計,如何敢委屈我的達兒,敢作弄府裏的少爺!”


    崔行初還是頭一次聽說葛媽媽和二伯娘沾親戚,忙給謝氏拍背:“不生氣不生氣,哥哥這不是好好的嘛,隻是這個葛媽媽伺候的不用心,咱們給哥哥換一個用心的就好了,不生氣啊,生氣了長皺紋。”


    謝氏運了會兒氣,仍是難以平靜,她本來就對崔行達這個兒子心懷愧疚,此時一聽兒子平時被下人怠慢,簡直是被直接戳中心窩,一會兒便紅了眼圈道:“我和你父親就是個狠心的,把你哥哥孤零零留在京城,可憐他連個管事媽媽都不是貼心的,平日裏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這葛媽媽我必是不饒的。”


    崔行初擔心謝氏因為葛媽媽得罪府裏的妯娌,問道:“母親,咱們要是因為葛媽媽算計哥哥飯菜的事處置她,二伯娘會不會怪你小題大做、和你生氣啊?”


    謝氏道:“你年紀小孩不懂,這管事媽媽若起了怠慢的心思,又怎麽可能隻在吃食上做手腳?你不用管,這事我自有計較。你方才說你哥哥今天在外麵點的菜都是些口味清淡的,都有些什麽?我這就跟廚房山吩咐,讓他們做好了送過去。”


    崔行初聽謝氏說她自有安排,用力點了點頭。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母親的寶貴,可能就體現在那些不需你提及、她就幫你料理好的衣食住行等小節上,也體現在你受了委屈之後,無需被逼著去麵對實力懸殊的敵人,自有人會擋在你的前麵,為你衝鋒陷陣,遮風擋雨。


    想到這,崔行初心頭一鬆,把葛媽媽的事從心裏勾掉,開始專心地跟謝氏討論著哥哥崔行達可能會喜歡的菜色。


    從悅賓樓回崔府的馬車裏,崔行達一直若有所思。


    下午那場比賽後,子約的父親、也就是京城裏的富商孟金城,把他和子約從頭到尾念了一遍,從個人之保全說到父母之養恩,從恭孝大義不可違說到花花世界多寶貴,詳細闡述意氣衝動的害處,直把孟子約說得跟個鵪鶉似得耷拉著頭,


    孟金城還拍著自己的肩膀一個勁兒地囑咐:“行達,你莫要怪伯父多管閑事,我走南闖北行商多年,見過少年人因一時意氣致人死傷的可不是一起兩起,你們讀書沒讀過‘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嗎’?今兒若是你和子約跟人打起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我真是哭都沒地兒哭。今後,遇意氣之爭千萬莫衝動,讓他兩步又如何,又不能掉塊肉!當然了,這隻是伯父的一點淺見,說的不對你見諒啊!”


    崔行達知道孟金城待自己如自家子侄,平時既想教導自己又怕自己心生膩煩,所以每次說話總是既語重心長又客氣一二。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聞言忙答應不會再意氣用事,又拉著子約一起承認錯誤,才算讓孟金城消了氣。


    後來等他要回府的時候,孟金城突然又拉住他的手,說了句話:“子約說那帶帷帽的小姑娘其實是你妹妹?我見她小小年紀胸有定數,一來一往不急不躁,好聰慧的丫頭!”


    孟子約在一旁忙插話:“行達,你再帶妹妹出來玩千萬記得喊上我啊,這妹妹可比我以前見過的有意思多了。”


    崔行達含笑不語看著他被孟金城扯著耳朵拽走,心道,那是我妹妹。


    不過孟金城那句話,一直在他耳邊回響。


    這讓他想起,在和霍嘯業猜謎底時他心中一閃而過的疑惑:七道謎底中他猜對四道,霍嘯業猜對三道,這樣的結果妹妹在出謎底之初到底有沒有預料到了嗎?


    猜謎底難,預設了比賽結果的出謎底也不簡單。


    要知道,妹妹回京不過數天,和自己見麵也不過數次而已,和霍嘯業更是平生第一次見麵。


    如果說這樣的情況下,妹妹都在一開始製作謎底的時候就判斷出哪些謎底他知道,哪些謎底霍嘯業知道,再加上她從裝作陌生人出來和霍嘯業周旋,到幾句話說得霍嘯業願意賭上玉佩以比賽爭文,這份表現,也確實當得起“聰慧”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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