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九的屍首被放在縣衙內後院最偏僻的那間屋子內,秦少白踏入屋中便聞到一股潮濕的黴味,屋中擺放著幾架木板,靠近門的那木板上便放著鄭九的屍首,其它木板都是閑置著。


    葛森站在門口以袖掩鼻,滿臉都是不耐,見秦少白直接進了屋一時有些為難,隻是這屋子他實在是不想進去。


    “秦公子,這……”


    秦少白也知道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不願沾惹這些,所以朝他笑道。


    “晚生進去便好,還請葛大人派人將那仵作找來。”


    葛森鬆了一口氣,心中對秦少白好感更甚,連忙叫師爺叫人去找仵作。


    這一路走到縣衙葛森見秦少白不似宋魂一般不近人情,便沒少與他套話,雖說什麽都沒套出來,但也知道這人身份隻怕也不簡單。


    宋魂來這西河十餘載他還從沒見過有人能在他宅子中住幾天的,哪怕幾年前知府大人去拜訪也不過讓他吃了盞茶便把人打發了,更何況秦少白還稱呼宋魂為老師,而宋魂雖沒應卻也沒有反駁。


    宋魂的身份極不簡單,能讓他承認的弟子身份又會差到哪去?


    關鍵是這人性子並不是宋魂那樣的,為人謙遜有禮,在他麵前也是以晚生相稱,模樣也是俊秀的,葛森想起自家剛過笄禮的小女兒,心中不禁動起了心思。


    若是借此機會攀附上了這秦公子,是不是也相當於攀上了宋魂的高枝?


    葛森越想越覺得可行,畢竟她那小女兒自小就是嬌養著,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知書達理的比之那宋魂府上那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雖然聽宋魂的語氣那女子估計與秦公子之間有點什麽,但等他那小女兒出現在秦公子麵前,那女子哪還能入得眼。


    葛森招來一個衙役,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麽,那衙役便領命而去。


    這個時候師爺也領著一個佝僂著身子,上穿深灰短褐的男子過來,那男子已是花甲年歲,步履蹣跚的走到葛森麵前,滿是皺紋的臉上是討好的笑意,對著葛森便不住的彎腰問好。


    葛森冷淡的點了點頭,親自走到門邊打算告訴秦少白那仵作已經找來了,心中暗想著晚上一定要用艾草熏熏這一身的晦氣。


    “秦公子,仵作已經找來了。”


    秦少白將白布拉上覆住鄭九的麵容,出門的時候刻意與葛森保持了些距離。


    “大人還是離晚生遠些好,這剛從裏麵出來難免有些晦氣,可不要衝撞了大人。”


    葛森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倒為他這體貼人的性情更加喜歡了幾分,心中難免有些得意便用長輩的口吻輕責他道。


    “這種地方的確是晦氣,像秦公子這樣的貴人實在是不該來的,這也怪我過於心急了,一時間忘了這驗屍素來都是那些賤民的活,委屈了秦公子,今晚我便備上些薄禮去府上謝罪。”


    那仵作聽葛森這麽說話,又將身子伏下了幾分,直到一襲青衫滑入眼角,有人伸手將他身子扶起。


    秦少白麵色溫和的看著他,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一時間竟讓仵作感覺春日又臨了般。


    “老伯,這屍首可是你驗的。”


    仵作慌亂的推開了他的手,神色慌張的跪了下去。


    “衝撞了貴人,小的……”


    話未說完便被秦少白扶了起來,笑道。


    “老伯,你這樣是要折我壽嗎?大家都是人,哪來的什麽貴人不貴人。”


    眼睛不著痕跡的看了葛森一眼,葛森身子一抖,一時怔在那沒了聲音。


    “老伯,是你給裏麵那位驗的屍吧?”


    那仵作渾濁的雙眼有些發澀,這麽多年了何時有人對他這樣輕聲細語的說過話,因為駝背的原因從小便被人冷嘲熱諷的,冠禮後便來了衙門做了仵作更是受盡冷眼。


    家中婆娘死的早,子女們對他是嫌惡萬分,若非他還能領著銀錢隻怕早就被趕出門了。


    而今天,這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爺,不僅沒有厭惡他還稱他一聲老伯,仵作心緒激蕩連佝僂著的背也不禁挺直了幾分。


    “是老小兒驗的,公子是有什麽疑問嗎?”


    秦少白溫聲笑道,“之前葛大人說老伯驗屍時說這人是被江湖高手所殺,可我剛才進去看了那人身上的傷都被刻意破壞了,老伯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仵作一笑,滿臉皺紋隨之蕩開。


    “公子小老頭好歹也做了幾十年的仵作,普通人造成的傷和江湖高手造成的傷還是能分清的。”


    秦少白揚眉,“哦?”


    仵作又接著說道,“普通人沒有內力,一般也沒有江湖高手的力氣大,傷人的工具也是普通的菜刀、砍刀、鐵鋤什麽的,這些東西造成的傷口大都鈍的很,而那人身上的傷雖被人破壞過但也能看出傷口平滑利落,這樣的傷口隻有江湖人士的能造成。”


    秦少白笑道,“老伯說的沒錯,隻是老伯你又是怎麽判斷出那人也是江湖高手?”


    “普通人哪會被一群江湖高手圍攻。”


    “這,老伯是如何看出來這人是被一群人圍攻的?”


    “那人身上傷口不計其數,造成那些傷口武器不止一種,但最致命的還是胸口那處被利劍所致的傷,這人身上大多也都是劍傷,但用劍之人的武功依舊也有高低,傷口深淺不一,所以老小兒才判斷出這人是被一群人圍攻了。”


    秦少白拊手稱歎,“老伯你做仵作著實委屈了些。”


    那仵作靦腆一笑,“公子說笑了,老小兒要不是做了這麽多年仵作也不會看出這些的。”


    秦少白微微點頭,術業有專攻,幾十年下來積累的經驗自然不會少。


    “難怪老師舍不得離開這,這西河果然是人傑地靈的,即使是仵作也是這般讓人歎服。”


    葛森在一旁聽得此話連忙給師爺使了個眼色,剛才他的話似乎惹怒了這位公子爺,這下怎麽也要挽救回來才是。


    “老伯,你且將這收下,往後若有什麽事不能解決,便拿著這去找知府大人。”


    秦少白說著解下了腰間懸掛的白玉,那仵作連忙拒絕道。


    “使不得,使不得……”


    秦少白硬將那白玉放入他懷中,“老伯今日這番話解了小子疑惑,小子自然也要感謝老伯一番。”


    這邊師爺也勸道,“秦公子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那仵作這才千恩萬謝的收下,師爺親自將他送了出去。


    “葛大人,那人名叫鄭九,是淮山人士,家中並無其他親人,葛大人若有那份心便將他的屍首運回淮山,讓他入土為安。”


    葛森見秦少白與他說話,連忙應是,隨意取下的配飾便能去知府麵前討個麵子,他心中那個想法也更活絡了些。


    “對了,那些衙役在找到鄭九屍首之時可還有見到一把巨斧?”


    葛森一怔,“這倒是沒有,可是要再派人去找?”


    秦少白搖頭,“不用了。”


    秦少白問完也沒在縣衙多留,婉拒了葛森留下來吃午飯的邀請,快步往宋魂的宅子走去。


    鄭九之死蹊蹺萬分,鄭九身上的傷他幾乎全是劍傷,大多都是在身體表麵留下傷痕,但體內筋骨竟是全斷,那分明就是被萬劍山莊仗以揚名的柔水快劍所傷!


    以剛克柔,以柔破剛,劍傷皮肉,而內力傷筋骨,練至最後,甚至可在外麵隻被快劍微微劃傷而體內五髒六腑盡碎!


    初看時秦少白以為是萬劍山莊行惡所以才將傷口破壞,如今聽那仵作所說破壞傷口怕是為了掩藏鄭九身上有被其它武器造成的傷。


    那這是有人想陷害萬劍山莊還是萬劍山莊的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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