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家這一晚,注定沒有人能夠睡得著,即便睡得著,也必然不會睡得踏實,就拿樂清九十歲的老祖母來說,這輩子也見過不少風浪了,可親眼見著自己嫡親孫女的靈柩,依然哭得是撕心裂肺。


    站在旁邊最難受的,莫過於樂清的親娘、東道的親姨娘了,姨娘和東道一樣也姓東,單名一個蓮字,嫁入樂家二十五年,給丈夫樂山一共生了五個孩子。


    樂清是長女,她本想著翻年之後就給樂清找一個好夫婿,風風光光把大女兒嫁出去,哪裏想到今天居然是風風光光給女兒辦喪事,這種心理落差,鎮子裏也沒有幾個人可以明白。


    就連她丈夫樂山看見她這樣陪著老太太哭,覺得再哭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把她拉到了一邊,好聲好氣和她說,別再引得老太太傷心,要哭自己回屋哭去。


    她聽完了,覺得也有些道理,但哭不到靈前,她總覺得不盡興,何況她今晚正準備好好和女兒道別,便強忍住淚水,依舊留在了靈柩前守著。


    守到半夜時候,大家都在靈堂裏迷迷糊糊地打著盹兒,她扶靈呆站著,站了不多會兒便看見門外有個人影鬼鬼祟祟朝裏張望。


    她不想驚到了樂清的靈體,悄悄來到門邊,恰好又見那個人影在朝裏麵看,大概是發覺她不見了了,嘴裏輕輕發出一聲:“咦……”也被她聽了去。


    “什麽人?”


    東蓮低聲喝問,家裏人為了樂清的事,招待賓客,布置靈堂也是忙了大半天,雖然忙活的時間不長,但在這麽趕的情況下,始終還是累人,她不想打擾到大家休息,便隻是讓門外人剛好能聽見她問話的聲音。


    外麵的人嚅囁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說:“伯母,我是陸經傑。”


    東蓮愣了愣,陸經傑是鎮子北郊陸家村的人,他爹爹陸寬還是陸家村的掌事村長,樂清和陸經傑是比較聊得來的朋友,但這大晚上陸經傑不睡覺,還特地跑來吊唁,實在讓她有點意外。


    反應過來的東蓮對門外的小夥子道:“小陸啊,你怎麽這大半夜的過來了,明早過來不也成嗎?”


    被陸經傑這麽古裏古怪的舉動一鬧,東蓮本來傷心欲絕的哭泣也忘了些,隻對他以賓客之禮迎進了樂家。


    陸經傑一身的白衣,在滿堂昏黃的燈光裏,臉色顯得分外地黑,幸好東蓮看習慣了,知道陸經傑天生就是這樣一副黑膻的臉,也沒有太過在意,便引著他去給樂清拜了拜,算是見過了禮數。


    拜完之後,她居然看見陸經傑眼淚忍不住嘩嘩往下落,一時間她也不記得跟著悲痛,反而問他:“孩子,你怎麽哭成這樣呢?清兒這般走了,伯母是少了一個女兒,但你朋友也不少,又何必……唉……”


    聽到東蓮這樣說話、歎氣的聲音,陸經傑哭得更凶了:“伯母,你是不知道,清妹和我……清妹早就已經將她自己許給我了,隻是……隻是差了一個婚禮!這不,她說表哥回來了,要請表哥給我們主婚,昨晚還特意去和表哥說項,誰知道今兒竟然……”


    他說的話斷斷續續,東蓮卻聽了個心驚肉跳,誰不曉得這風鎮的規矩?聽著陸經傑的意思,他和樂清似乎早就有了苟且之事,這在風鎮可是大忌,未婚男女要是做出如此出格行為,想來是要受到嚴懲的。


    現下女兒已死,事實怎樣當然也不再重要,幸好此時靈堂裏眾人睡得正熟,沒有人聽到陸經傑一番說話,否則樂清死則死矣,還要留下汙名給人嘲笑。


    “好了,人都已經死了,你再在這裏哭嚎也沒什麽用處,趕明兒自己再去尋個好姑娘結婚了便是。”


    為了堵住陸經傑的嘴,東蓮隻好硬下心腸,冷冷對陸經傑說。


    陸經傑看見東蓮這臉色不善的樣子,也知道自己有些口無遮攔了,於是連忙道:“伯母,您別誤會,我這時來並不是想要壞了清妹的聲譽,而是有些東西想要交給您。”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竹筒:“這是清妹給我的定情信物,她說是自她外公傳下來的寶貝,她小時候淘氣從外公家裏偷了出來,外公並不知道,以為是被老鼠叼走了,就沒有再追查。


    她一直都挺得意這事兒的,總是同我說,外公把好東西都留給了表哥,她可不服氣了,就算死也要留著這個寶貝,不會還給東家,為了怕人懷疑,就暫時寄放在我這裏,順便當做定情信物,這會兒她……既然不在了,我……也就不想留著這東西……”


    陸經傑抽抽噎噎地說著,東蓮一聽那是父親的遺物,連忙伸手拿過來看,果然,竹筒上端端正正刻著一個古字的“東”,她擦了擦眼,的確回想起來自己父親有一個這樣的物事,當時父親把它叫做“神賜”,天天掛在腰間,出門睡覺都隨身攜帶。


    後來有一天,就聽說“神賜”不見了,大家都幫著找也沒找著,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今天再次見到舊物,東蓮不禁潸然淚下,除了又想起了過世已久的父親,更是想起了倍覺委屈的女兒,她看著這時候靜靜躺在棺木裏的樂清,哭得泣不成聲。


    “謝謝……謝謝你,小陸,你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孩子嗬……”


    這時,隻聽門口又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果然是個好孩子,原來‘神賜’在這裏,老夫找了這麽多年,總算是找到了!”


    這個聲音蒼老而熟悉,東蓮和陸經傑同時扭頭看去,隻見大門口處走進來一個身披青色長衫的老人,這個老人他們真的是再熟悉也沒有了。


    “戴長老。”兩人同時叫道。


    不隻是東蓮,陸經傑也覺得奇怪起來,他之所以這麽晚來到樂家,完全是為了趁夜來送還寶物,順便憑吊自己心愛的姑娘,這戴長老大半夜不睡覺,又是所為何事呢?


    戴長老大搖大擺走進了靈堂,東蓮和陸經傑的聲音都不算小,按理周圍的樂山等人隻是小憩一下,不會連他們這樣的音量都叫不醒,可是,東蓮發現,丈夫樂山和一起守靈的親戚們還真是沒有醒來。


    她雖是一介婦人,心思卻十分縝密,感覺靈堂之中自戴長老的步入,混進了奇怪的氣氛。


    “樂夫人,可否將‘神賜’借老夫一觀?”


    戴長老一進門,既不問候東蓮,也不去向靈柩行禮,居然徑直走到兩人麵前,伸手便要來搶東蓮手中的“神賜”。


    東蓮下意識一縮手,戴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樂夫人,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東蓮知道自己不是戴長老的對手,再加上旁邊的陸經傑也不可能鬥得過他,她心中忐忑不安著,尋思就算拚死也得護住自家的寶物,正在焦急間,忽然就聽侄子東道的聲音在門外高叫:“姨娘,不要給他,表妹多半就是這個惡賊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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