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


    孟婆將穆陽晴推到了人群之外,保證前麵有一堆鬼差和陰間使者擋住她,才放手當了下來的第一人。


    最東邊的這裏有著和地府中心全然不同的模樣。


    上空的灰暗,飄散的腥臭,都與此地隔絕。


    唯一能與中心地帶相匹配的,隻有那些本不該有著絕望蕭條的第三世界的人物的雙眼。


    一片青綠色的草地,無數顆參天大樹直搗天空,一個個圍在最邊緣的地帶。粗壯的枝幹上都極具規律性地架立了鳥窩,裏麵或多或少都有幾顆帶著溫度的蛋,蛋上熙熙攘攘站著幾隻發出了清脆鳴叫的‘父母鳥’。


    春天的色彩。


    成片的綠色上方有一部分是聚集的黃,亮眼晴明,帶著一抹淡淡的紅色的橘黃色,對著天空高掛的太陽綻放著最炫麗傲氣的姿態,充斥著積極向上和滾燙態度的向日葵,最耀眼的存在,和上方的天藍色一一相襯。


    夏天的色彩。


    與那樣的黃相對應的相鄰的另一邊,是整個一片的豐收。兩排豐碩的香蕉樹,比嫩黃還要深一個度的顏色,飽滿鼓足著,一看就知道裏麵包裹著大果肉。緊接著香蕉樹的是兩排豔紅的石榴樹,帶有魔法的盞盞燈籠。


    秋天的色彩。


    在三者不同風光的中心,又有一小塊專屬於純白的地帶,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雪,凹凸不平的圓形,圓形上方有一扇長方形的黑色物體聳立著,邊框上還一直有一些黑色顆粒物在漂浮抖動,陰冷冷的,透露出一股詭譎勁兒。


    冬天的色彩。


    一年四季都被包裹在了這樣一片天地裏。


    就像是刻意地想構造出一個完美的,有著酸甜苦辣鹹的完整人生。


    “孟婆,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無名看著已經走到自己麵前的女人,笑眯眯的,看不清眼睛裏的情緒是什麽,“怎麽?都最後一下了,你又開始鬧脾氣了?你也用點高明的手法啊,當了地府的走狗這麽多年,你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實力了?”


    他睜開了眼,眼底都是空洞洞的,什麽都沒有。


    “不是我忘了自己的實力,是你高估了你自己的人格和原則。”孟婆迎了上去,徹徹底底地將無名的視線擋住。


    果然,還是能感應到穆陽晴的存在。


    那個黑袍的遮擋作用根本對無名毫無作用。


    陰暗的人也有著敏銳的嗅覺,能嗅到同類的味道。


    “你們兩個還愣著幹嘛?我們的同伴被這群魔鬼給困住了,快將她拯救出來,再讓她來拯救我們第三世界的同胞啊。”無名轉動著輪椅,正正好停在了那個黑色不明物體的前方。


    “是。”吳晴雯手裏轉動著一直普通的圓珠筆,當她回應無名的時候,圓珠筆慢慢變大變長,漸漸長成了一個帶著激光的長形武器,兩頭的尖端還有像針一樣的物體突了出來。


    她將那個長形武器舉過頭頂,像扔標槍一樣扔向了鬼差那群人,正正好落在了他們頭頂實施的結界上,瞬間頭頂的中端就被砸裂了。


    “好好好,嘿嘿嘿,可以把我們的晴晴帶來了,終於可以好好玩一把了,真是等的我好急好苦啊,嘻嘻嘻嘻嘻……”吳陽耀摩拳擦掌著在吳晴雯後麵發出了猥瑣的,如同杠鈴一般的笑聲。


    但都看不見兩人的表情如何,麵具都還在他們的臉上。


    “愣著幹嘛?!人家都打到門口來了!反擊啊!”閻王聽著他們說完了全部,可是並沒有理解,他們口中說的那個人是誰,在他背後的那些人裏,究竟有什麽東西躲藏著。


    “你們也別閑著,忘記了剛剛的那場戰鬥嗎?你們剛剛表現的很好,現在,又是你們去表示的時候了。”無名靠在輪椅上,像是呆在木屋裏一樣悠閑愜意,明明手裏都沒有東西,卻讓人覺得,那雙修長的手裏應該把著一個茶壺,嘴裏應該品著茶,像是一個看客,看盡人世間的繁華美景。


    可這裏明顯隻有無名一個人是這樣的狀態,其餘的所有人都是緊繃的。


    或緊張,或害怕,或激動,或亢奮。


    第三世界的剩餘的人都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即使無名說了這樣的話,他們仍舊不敢動彈。


    “怎麽了?還不去嗎?”無名微微皺眉,有些不開心地看著這麽多人一動不動,“你們總不能如此沒有良心吧?為了救你們,我可是花了不少時間精力,打通了很多關係才走到這最完美的一步的。”


    “你們可不能隻會坐以待斃啊,要知道,就是因為你們的懦弱無勇,才會導致悲劇不斷發生。”


    無名右手的大拇指上戴著一塊扳指,玉做的,乍一看和他給穆陽晴的玉瓶是一樣的玉石。


    那塊扳指正在發著透明的淡淡的光。


    他揉搓著那塊玉,臉垂了下來。


    第三世界的人抖的更厲害了,可還是老樣子,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充當出頭鳥。


    “你們忘了你們之前的那一批又一批慘死的人嗎,你們就差最後一步了,可別就這樣把一切給毀了,去那邊,去戰鬥,去用自己的力量取得自己應得的東西,去爭取,不然,就都死在這裏吧……”


    無名的玉扳指隨著他話語的漸變漸多,顏色不再那麽清澈透明了,多了一份黑色的汙濁。


    吳晴雯吳陽耀兩人已經和鬼差們開始打了起來了。


    鬼差和陰間使者還好,他們一人就能抵得上十個人,唯獨麻煩的是閻王,判官,還有黑無常。


    他們可無暇顧及。


    本來最初的計劃是由孟婆和無名來一起進行對抗的,可現在孟婆突然反水,讓這些計劃好的東西都被打亂了。


    這可不妙啊。


    “嘖。”吳晴雯正在考慮著要怎麽辦的時候,白無常一個鐮刀從她臉頰邊擦過,即便她快速地反應躲過,還是被化了一道可怖的口子。


    “小心。”吳陽耀一個揮掌將堵在自己麵前的一排鬼差打趴下,然後一個轉身彎腰躲過了判官和黑無常的夾擊攻擊。


    閻王還沒打算對付他們兩個呢,情勢已經開始一邊倒了。


    “啊!噗——”


    這邊還沒完,那邊又是一場禍事。


    孟婆沒能阻止無名的殺手,在她剛準備行動對付無名,觀察著黑色物體的時候,人已經被一刀砍下,背部一片血紅了。


    “無名!你這個瘋子!你是來救他們的!不是殺他們!”孟婆的怒火馬上衝上了腦袋,這種親眼見證人群的死亡讓她無法克製自己不該波動的情緒,她立馬掏出了自己的藥碗,嘴裏喃喃自語,一灘黑色的汁水從碗裏湧動了出來。


    “怎麽會……”孟婆看到這樣的顏色就暗道不對,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閻王那邊。


    “孟婆?孟婆……哈哈哈哈哈哈,”無名收回了自己的手刀,撐著個腦袋,特別不在意地說道,“你現在是裝了太多雜念在心裏的孟婆,不是那個一心一意懷揣著夢想的吳念意,你已經沒有價值了。”


    “連這點簡單的東西都無法覺察了,怎麽?跟著你的前代主人太久了,腦子裏隻有世界的美好和你那如沐春風的溫柔了?”


    直到現在,無名的眼睛裏才看到了一絲怒火。


    無名身後的那個黑色的長方形的貼近地麵的兩個角延伸出了兩條黑色的蛇,嘴裏吐著鮮紅的帶著粘液的舌頭,迅速爬了出來,將第三世界的人團團圍住,一個沒漏。


    那個剛剛被砍死的人的血液被他們的皮膚全部吸收,人也變得像是一具枯骨,風一吹就散了,變成粉末飄落到這滿地的植物作物上,被它們當成了化肥吸收在體內。


    四季的所有生物的營養,都由這些被拯救的人來提供。


    “你不是覺得,我的觀念是錯的嗎?”無名很享受地看著那些人越發驚恐的表情,“你覺得,我這種舍小保大的行為,是錯的,是惡人才會做的事,那麽,是你的話你要怎麽選擇呢?是為了保護一個人,看著一群人去死,還是為了大基數的活,去將那區區一人祭奠?”


    “充滿著愛,嘴裏滿滿都是真理的孟婆,現在,你來做決定吧。”無名笑著說,“誰叫你背叛我的?這是我給你的背叛的懲罰……”


    眼裏除了怒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


    “無名……你……”


    孟婆握緊了手裏的藥碗,說不出話。


    “時間不多不多,”無名看著遠方快要被徹底攻下的兩個屬下,對著那兩條如同守衛的蛇,張開了手掌,“唉,你看你果然沒有以前聰明了,我再給你解釋的清楚一點。”


    他邊說,手掌邊慢慢收緊,隨著他的動作,兩條蛇也由戒備狀態慢慢轉變成了攻擊的狀態。


    “等時間到了,要麽穆陽晴來當這個救世主,作為異世界大門的祭奠,要麽,由第三世界的人來作為祭奠,不管怎麽樣,這個門需要靈魂,需要鮮血,快選擇吧,看在我心情還不錯的份上。”


    孟婆怎麽能不知道選擇的意思。


    可是要怎麽選?


    藥碗裏的湯藥已經不再幹淨了,用出去也不過是為無名增添助力。


    早在最初,無名就已經不再信任自己了,穆陽晴的那個玉瓶帶毒,將她的藥都給汙染了。


    該死的。


    “救救我們吧!求你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我們不想死!不想死啊!”第三世界的人已經徹底崩潰了,這和他們之前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不是他們所期望的,不是……


    “之前那個姑娘呢!那個姑娘呢!救救我們啊!救命啊!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想著逃出來的,呆在第三世界多好啊……起碼能活著……能活著……苟延殘喘也比現在這樣好啊……”


    此起彼伏的抽噎聲,咆哮聲。


    兩條蛇在外圍蠢蠢欲動。


    靠在外麵的幾個人早已被蛇給嚇暈了。


    “你看吧,這些人啊,總想著別人去救他們,自己隻會幹等著,一遇到一些挫折就頹廢到不行,這種人啊,真是……真是讓人感到喪氣!”無名越發不耐煩了,掌心已經快要完全閉上,卷成拳頭了。


    “你的理想就是滿足你那肮髒的私欲嗎?無名,你和他們有什麽兩樣,不過是低穀和現實,就把你壓垮成這樣嗎?”孟婆眼裏都含淚了,不是因為選擇的困難,也不是因為對第三世界的人,對她曾經拯救過的弱者的失望。


    是對自己,對自己的無力,對自己的理念所難過。


    救不了了,救不了的。


    這一世是不可能了,不如就像她最初的打算,同歸於盡吧。


    “我沒有被壓垮!那是你!不是我!你到現在都沒有想清楚?!吳念意!你真是沒救了!”無名的脾氣真的被說上來了,他此生最討厭別人說他崩潰,說他承受不起壓力。


    他沒有。


    他依舊如同當年一樣,還是那個幹幹淨淨,知道前方要怎麽走的少年。


    啪——


    嘭——


    孟婆笑著看著無名,不是溫柔的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勾起嘴角。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讓無名有那麽一刻晃了神,看到了當年的他們兩。


    藥碗碎了,隨之一起破碎瓦解的還有孟婆的臉。


    人類的血肉變為了製作藥碗的陶瓷。


    碎了。


    藥香濃厚,香氣繚繞,清甜沁神,這種溫柔的氣息讓人不自覺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集體迷茫地看向了這突如其來的香氣的出發點。


    那裏隻有兩條興奮的,控製不住的蛇還有一個呆愣的男子。


    死了?


    死了。


    就這麽簡單?


    無名不敢相信,“這是你的選擇?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無名捶打著輪椅,捶打著那兩個堅硬的輪子,手都破了皮,打出了血還不停,隻是笑,一個勁地笑,笑到仰頭看天,笑到需要拿手去遮住那張笑得有些變形的臉,“吳念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對對,這是真像你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詭異的可怕。


    不知是開心的大笑,還是魔怔的大笑。


    兩條蛇已經極為激動的衝向了那個徹底碎掉的藥碗邊上吸收香氣了。


    香氣像是給他們供奉的,不需要兩條蛇有什麽動作,香氣自動自發鑽進了它們的鼻孔。


    兩條蛇看起來很是舒爽,紛紛像喝醉了酒一樣。


    門邊框的黑線往回壓了一些,範圍不再那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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