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捋須一本正經的笑言道:“我家親戚釀的,名字叫……和樂酒。”


    老太太聽了轉頭瞥了老爺子一眼,心想二鍋頭的名也給改了?真能鬧。


    林芝苗幹脆低著頭偷著樂,不敢去看他們的表情,就怕笑場。


    “和樂酒……”


    額日勒和克瞅著酒碗念了遍酒名,黝黑的麵上已顯出酒紅。


    老爺子點點頭又道:“對,和樂酒,這酒太烈,一般人真喝不了,也就隻有真漢子能喝出這酒好賴,喝時盡興,待喝完隻覺輕鬆和樂,這才是最美之事。”


    額日勒和克聽得一頓瞧向老爺子身後苟長文,又將酒碗向前一推。


    “再給我倒一碗。”


    苟長文未動,先瞅向自家老爺。


    老爺子趕緊擺手道:“額日,你已喝了不少,不可再喝了,來,吃飯吧,待會兒該涼了。”


    額日勒和克沒聽,隻盯著老爺子道:“剛才那一點酒不算什麽,隻管叫他倒酒就是。”


    “呃……”


    老爺子狀似猶豫、遲疑。


    額日勒和克見得一皺眉,道:“怎麽?給嚐了一口便不給了麽?哪有你這般請酒的?沒得意思。”


    他說著便要起身離開,老爺子見了趕緊伸手將他攔下。


    “好好好,罷了,給你就是,隻不過你自己須要仔細著些自己的酒量,莫要喝多了耽誤明日行程才好。”


    額日勒和克嫌他聒噪,擺擺手隻示意苟長文過來倒酒,待又倒滿一碗酒,兩人開始喝了起來,這一次額日勒和克沒再一碗幹,不過一口下去也不少。


    其實老爺子也挺長時間沒喝這麽烈的酒了,一是一直忙活,喝多了怕耽誤事兒,二也是沒有個喝酒的朋友,一喝酒就想起來以前的老友,總是觸酒傷情。


    今日算是為了套狼豁出去了,也是解解饞。


    四十六度的二鍋頭隻是喝了兩口下去後,老爺子臉上也上了酒紅色,雙眼也稍顯出迷離之態。


    額日勒和克則是越喝麵色越深,一張臉已是呈現發光的黑紅色了,也有些飄,比老爺子更甚。


    老爺子喝了口酒趕緊嘶哈著夾了口菜,抹了把嘴後再跟額日勒和克說話時聲音也高了些。


    “咋樣?這酒不錯吧?”


    “不錯。”


    額日勒和克喝了些酒後麵上與平時相比緩和放鬆了不少。


    老爺子瞧著差不多了,放開表情一副酒上頭的樣子樂嗬嗬的與額日勒和克聊家常。


    “額日啊,不知你家中有兄弟姐妹?你排第幾?”


    額日勒和克一頓,將酒碗放下後悠悠的道:“我母親生了六個孩子,現如今隻有我與大哥、滿達三個了。”


    老爺子聽了哎呀一聲,很是唏噓了一番,而後又瞧了瞧他的麵色思量了一番才又開口問。


    “那現在家裏牛羊還有多少啊?”


    額日勒和克泛紅的雙眼瞅向老爺子,不由叫人心中一顫,隻聽他沉聲道:“曾經陰山腳下滿是騎馬的牧羊人呼喝奔馳,青悠悠的草原上遍地都是牛羊……可如今……在我離家之前已少了近半。”


    他說著又將半碗酒灌進口中,而後看向老爺子粗喘著略控製不住情緒。


    “你說,你一定會幫我尋找醫治羊群的方法對不對?如果你做不到……”


    “那是一定的。”


    老爺子這會兒也不跟他掰扯這個,隻點頭答應,而後又問他:“我知現在草原上一定艱難,可這麽幹等著也不是辦法啊,你們就沒想過別的辦法?比如外出務工,或是做些買賣?這樣也可養家不是?”


    額日勒和克嗬嗬一笑,好似嘲笑老爺子無知。


    “你們南人最是奸猾,務工?買賣?便是每年你們皇帝給的那麽多回禮在回程路上拿來買糧,也買不來我們草原人一年的飽暖,那糧食裏還摻了大半的沙子,你說我們若是出來買賣,拿什麽買賣?什麽能比你們皇帝的金銀珠寶更值錢?”


    老爺子聽後隻感驚愕,簡直不敢想象那些無良商販怎麽能缺德到這個程度。


    額日勒和克看著老爺子驚呆的樣子好笑的接著又惡劣的齜牙咧嘴道:“南人從來隻用鼻孔看我們!哪裏瞧得起過我們?隻有叫南人知道我們草原人的厲害!也才能叫南人害怕!不敢再隨便欺騙我們!不敢再瞧不起我們!”


    老爺子聽出他言語中的恨,看著表情陰狠的額日勒和克心中無比悲哀。


    額日勒和克又慢悠悠的道:“你應該慶幸,此次來朝貢的不是我大哥,否則……”


    老爺子聽了嘴唇嗡動半晌勉強靜下心後接著與他溝通。


    “不管南人如何不去管他,我們隻說若是草原上能自給自足,你們能停止掠奪無辜百姓嗎?”


    額日勒和克再沒有表情,久久瞅著老爺子後猛然起身,又低頭瞧了老爺子一眼後轉身走了出去,同時留下一句話。


    “如此想的也就隻有你一人,你先將羊瘟治好再說吧。”


    等人走後老爺子整個人低沉下來,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老太太擔心的守在旁邊一直一眼又一眼的看著他,老爺子感覺到老太太的擔憂轉過頭笑了下,就是看起來有些勉強。


    “沒事兒,我就是瞎擔心,像他說的別人還不一定咋想呢,我自己瞎想也沒用。再說了,還不定到咱們回家前打不起來呢,不想了……唉……”


    末了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還是放不下。


    柳真和苟長文已將帳篷裏收拾幹淨退了出去,剩下老林家三口人。


    林芝苗覺著老爺子想的有些遠,眼前的事兒還不定啥結果呢。


    “爺,咱先別管那些了,先想想咋治這羊瘟吧。”


    老爺子瞥了她一眼,“治啥治?那草原上的羊群就算死了一半你知道剩下的有多少?多少藥才能治好?真要是有有用的藥方,買不起藥的時候不還是得去搶?反正到時候方子肯定給他弄,能弄來幾個就弄來幾個,到時候讓他自己回去試去吧。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藥方,而是什麽能讓他們死再多羊也能好好繼續過日子。”


    ……


    第二日隊伍又早早開拔繼續前行,一路上一直也沒瞧見過有其他行人,或許瞧見這邊大隊人馬早就躲遠了吧,隻有每段州府間有騎兵交替‘護送’,卻一樣離的遠遠的。


    一日一日枯燥中行進,一行認終於在十二月二八日趕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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