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宴會,家裏顯得冷清。不知是夜幕已深,還是因為別墅空曠,林怡芬覺得今天屋裏有種陰森的感覺。她不停地用勺子按順時針方向輕輕攪動薑茶,熱氣騰起,她才覺得身上沒那麽涼。她嗅著香味,身心舒暢起來……


    縱使宴會上出現了一點小插曲,鬧得沈同仁情不好,但是她對宴會倒還是很滿意。


    念希啊念希……她輕聲念著她女兒的名字,好像沈念希就在她麵前。她想不到沈念希居然已經34歲了,可是歲月似乎沒有在她的容顏上留下任何痕跡,她還是那個她無比寵愛的天使,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她的心。


    她的手突然停住,然後抬頭看了看樓上的方向。“阿娟,老爺還在書房嗎?”她壓低聲音,萬一沈同仁睡了,她怕吵醒他。


    “嗯,剛剛我上去看了一下,老爺還在書房裏,門掩著,我沒進去……”


    阿娟整晚都豎著耳朵,果然在送完薑茶不久後就聽到太太的喊聲,聲音雖然有氣無力,但她卻聽得格外清楚。她趕忙放下手裏的碗,走出廚房,走得太快連手上的洗潔精泡沫都來不及擦,答了林怡芬的話後才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地麵上已經滴了好幾滴水。


    “門掩著?”林怡芬突然來了神,臉上的倦容頓時消失。她感到奇怪,沈同仁在書房的時候從來都不關門!


    “是……是的。”阿娟緊張起來,手又在圍裙上慌亂地擦了好幾下,她以為她說錯了什麽!


    “我去看看……”林怡芬好像在對她自己說,抬腳就朝樓梯走去。


    “同仁!同仁……快……快!過來幫我扶老爺進房間……”


    聽到林怡芬尖叫,阿娟一步三個台階衝上樓……


    “你去拿熱毛巾過來……”林怡芬吩咐驚慌失措的阿娟。


    阿娟身體微抖,她跑進書房的時候,以為老爺……呸呸呸……她沒敢多想,趕緊下樓,小跑著。


    “同仁,同仁……”林怡芬一邊用熱毛巾擦拭沈同仁的臉,一邊輕輕呼喚他。


    她知道沈同仁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還好這次隻是輕度,她見過他重度頭痛發作時的場麵,她的眼睛酸了起來,擦拭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林怡芬不明白沈同仁為什麽拒絕吃止痛片。每次疼痛發作,他都硬生生地熬過來!有一次沈同仁抱著頭直往牆上撞,“咚咚”作響,差點把她嚇暈。她去製止,但是他像發了瘋一樣,根本都拉不住。他像戴了“緊箍咒”的孫悟空,林怡芬恨不得她是那唐僧,她永遠不會念這緊箍咒。


    醫生告訴她盡量不要讓沈同仁過度疲勞和緊張生氣,她完全遵照醫囑,可是有些事她還是無能為力啊!


    她想起沈同仁被魏文斌羞辱的場麵,她的眼睛濕潤起來……


    她怎麽會不明白那種痛,那種無聲的痛……


    當她的家人和她決裂的時候,她就一直背負著這痛。不過她卻是幸運的,她的丈夫無比疼愛她,讓她逐漸忘了被拋棄的的絕望。而對於丈夫的痛,她又能做什麽?她愛莫能助!


    沈同仁是她深愛的丈夫,而沈念希是她深愛的女兒,她希望能盡自己的最大能力給予他們世上最好的東西。而沈念希聲稱,謝正宇是她此生遇到的最好的男人……


    當沈念希帶謝正宇來見她和沈同仁的時候,他憤然拂袖離桌,她不解。沈念希告訴她謝正宇在天仁上班,是一名產品銷售代表。她覺得天昏地暗,瞬間明白她丈夫為何如此憤怒……


    她知道沈念希隨了她的性格,而且自幼在國外生活,比她還多了一股剛烈和倔強勁。她和沈同仁嚐盡了所有軟的硬的手段,希望能勸回他們的女兒,隻是徒勞,沈念希已經鐵了心。


    “我懷孕了,孩子是謝正宇的!”


    沈念希的這句話讓她終身難忘!她不想沈念希重蹈她的覆轍,她開始倒向沈念希這邊,傷害她深愛的男人。


    也不算是傷害吧,她也不清楚。隻是當沈同仁最終鬆口應允沈念希嫁給謝正宇的時候,她知道這個男人愛他的女兒,是愛讓他妥協!


    她抹了一下眼角,“阿娟,去弄點熱茶過來……”雖然她不知道沈同仁今晚會不會醒來,但她每次都抱著希望,即使沈同仁很多次都是隔天才醒來。


    “同仁,同仁……”林怡芬緊握沈同仁的手,他終於恢複知覺了。


    沈同仁嘴巴微微抽動,喝了太多酒,他的嘴幹澀,嘴唇上的嘴皮也裂了開來。他慢慢張開眼睛,他能感到他臉上的神經也跟隨他的動作,他動一下,神經就抽搐一下。腦皮還是麻木,雖然有了知覺,但他不確定他的大腦是否能正常接收神經末梢傳來的感覺,並且指示他的身體完成他想要做的動作。


    他想說口渴,可是任由他嘴巴怎麽動,都發不出聲。


    “來,同仁,喝點熱茶……”林怡芬扶起沈同仁。


    她知道沈同仁想要喝水。沈同仁曾經告訴她,他若是醒來卻沒辦法發聲,一定要拿熱水給他喝。


    “同仁,好點了嗎?”林怡芬繼續用熱毛巾擦拭沈同仁的臉。醫生告訴她熱毛巾可以擴充血管,加快血液循環,改善大腦供氧從而緩解頭痛。


    “嗯……”沈同仁的聲音很微弱,但是咬字清晰了。


    “太好了!”林怡芬鬆了一口氣。


    “沒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沈同仁看到林怡芬的眼睛有點紅潤,想盡力把話說得聽上去很輕鬆,以便安慰她。


    “我知道,你哪次不都說沒事,可是哪次都把我嚇得不輕……”林怡芬輕輕地抽了一下鼻子。沈同仁再不醒過來,她準會哭出來。每次他要是當天沒醒過來,她就忍不住啜泣。


    “老毛病了,你要習慣,老了就不中用了啊!”沈同仁笑得蒼白。


    “這個疼法也真是少見,哪天我陪你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聽人家說,神經性頭痛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減輕,我看你倒是越來越嚴重了!”林怡芬又開始擔憂起來,擦拭的手還是不敢停下來。


    是啊,沈同仁也覺得有點奇怪,年輕的時候頭還沒這麽痛,即使在創立天仁那段時間,天天勞累,頭痛也沒見得有這麽嚴重。可是他非常討厭去醫院,尤其討厭吃藥,吃一大堆不知道是什麽藥的“藥”。所以每次他寧願硬生生地熬過難忍的劇痛,也不吃止痛藥。他發現吃了那些止痛藥後,他變得反應遲鈍,而他需要保持敏銳的頭腦,他還要掌舵自己創立的事業。


    想到事業,他感覺腦袋又抽痛起來......


    沈念希為了謝正宇居然浪費大好才華,他心痛!他雖然應允她嫁給謝正宇,但是卻不允許他們公開夫妻關係,她為了不讓謝正宇難堪,毅然決定不進他的公司,要在家相夫教子,可是……


    沈同仁越往下想,疼痛神經又卷土重來,仿佛緊箍咒剛鬆開一點又開始變緊。他害怕自己的腦漿被擠出來,馬上用雙手揉太陽穴,他強迫自己放空大腦……


    “怎麽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嘛?”林怡芬驚慌,用手輕拍沈同仁的腦門。


    好久,疼痛才散開。沈同仁多麽希望大腦裏麵有個“刪除”按鈕,一鍵刪除疼痛,哪怕代價是連同記憶也刪掉!要是能重頭再來,他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沒事,你也早點休息……”他看著麵容憔悴的妻子,心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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