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人正在門後的灶台邊燒火作飯,屋裏呆一下,借灶堂的火光見有人正驚慌的從地上爬起來。


    這裏是頭天遊街的銅錢、銅板家,跟前作飯的是老大銅錢,胡大碗認識,不過兄弟倆都一樣長的尖嘴猴鰓,瘦小的個子,聽說原先他們的爹就是靠三隻手過活,十年前最後一次被官府抓去就再沒了下落,後來娘死家敗光,倆人自然就靠上輩子傳下來的手藝吃飯。


    西屋和堂屋通著,鍋灶往裏去隔著道胸口高的燈台就是火炕,另一個銅板還窩在炕頭的一堆爛被套裏,炕上扔著塊啃了幾口的紅薯和一個隻剩糊的棒子。


    聽到動靜炕上的銅板叫嚷著快點兒給口吃的,餓死了,疼死了。


    胡大碗提著半瓶酒站屋地裏自我介紹是楊三先生家新來的長工,又指著跟進來手裏提著兔子肉的老劉介紹,銅錢的眼睛已跟了過去。


    他正在貼餅子,卻總粘不住往鍋底的水裏出溜,胡大碗看幾下,心疼糟蹋的糧食,讓滾一邊去。


    自己蹲灶台邊用勺子撈出一個已滑到鍋底水裏的一攤棒子麵茬子,給灶膛裏燒猛火等鍋湯了,鍋沿上順當的貼上一圈棒子麵餅子。


    又找刀把兔子就鍋台上剁了裝一個瓦盆裏,舀些開水焯下去了血腥下鍋,買麵時跟雜貨鋪裏要的一棵蔥折幾段扔進去,找下再問這家裏竟然沒鹽,正轉圈沒轍老劉看到裏麵牆角的鹹菜缸,黑臭的缸底老湯撇點兒鹽水放鍋裏,才有空理倆人。


    看慘樣問是不是一天沒吃飯了,回答三、四天沒怎麽吃了,想一下連偷帶串村遊街,再加上放回來後可不有幾天了。


    炕上的銅板聞到滾水裏出來的肉香爬到燈台上往鍋裏望,勁頭大點兒唉呦一嗓子又倒回炕上,原來屁股上被狗咬了一口。


    有人問就抱怨本來已隔牆頭順出了板子,就是魏家的狗多管閑事,叫著追,不要板子了都不行,直到屁股上挨了一口,拐著腿跑不動了終於被跟上來的護院按住,跟著還心有餘悸的比劃,那狗就跟個牛犢子一樣,說是每天喂活雞,過的比人都好。


    老劉就炕沿扒下銅板的棉褲看下傷口,胡大碗蓋上鍋蓋在邊上看著都疵牙,進肉裏夠深的,是上下的四個大牙咬了個對穿,傷口紅腫,已發炎了。


    老劉把自己劁豬的家夥解下來在火上烤下,圍著傷口轉圈把爛肉割掉,銅板怕疼扭著屁股直躲,刀子背在另一邊的好屁股上一敲不敢再動,接著讓胡大碗去東家要些鹽回來,順便告訴聲不回去吃飯了給留門。


    不一會兒鹽拿回來了,還有幾塊棉布,用鹽水細心的擦幾遍傷口清完創,沒藥隻能從炕上的棉套裏揪塊棉花火上燒了,燒剩的碳黑按在傷口上包好。


    又告訴自己小心些,但願別得了瘋狗病,真那樣最好自己先抹脖子或者上吊還少受些罪,要不被人活活打死下場更慘。


    鍋裏出來的兔肉香越來越濃,銅錢再顧不上銅板就圍著鍋台轉,被胡大碗瞪了幾眼要拿腳踹他的時候才不敢再掀鍋了,原先因為處理傷口被弄的快要斷氣的銅板也來了精神,躺在炕上不敢動,卻不斷的吆喝銅錢吃肉時別忘了自己。


    胡大碗兩人正哭笑不得,關上的屋門忽然一下輕響閃開條縫,以為是有狗或貓的聞著味要來叼食,過一下卻什麽都沒有,當是風刮,銅錢象是突然明白過來什麽,跳起來就要關門插門閂,隻剩個小縫時一隻腳從外麵伸進來別住了門扇。


    孔祥謙聞著味過來了,他和哥倆早認識,又來個分食的哥倆當然不樂意,問拿什麽入夥,孔祥謙在一件新換的半新棉袍裏摳索半天隻拿出對筆墨。


    老劉卻看的眼前一亮,現下找個會寫字的人可難,問下銅板家牆上貼的福字就是他的手筆,平和圓潤,和跟前的人可不是一個氣質。


    知道趕不走這個討食的惡客,爬炕上的銅板就嚷嚷著要畫個好看的,銅錢也從水缸底舀出點兒水開始研磨,眼裏滿是期待。


    就見孔祥謙也不推脫,兜裏又摸出塊折成小方塊的的窗戶紙,仔細的展開後鋪在炕邊,毛筆上沾滿墨,端詳下略一沉吟,提筆刷刷點點,左勾右勒,很快畫出一個人象,竟是個果體的仕女圖。


    悄顏、豐如,姿態撩人,微妙微肖跟真人一樣,哥倆象搶食的狗似的都往前探頭,似乎想要吃到肚子裏去,孔祥謙手指立在嘴前噓的一聲,示意墨跡未幹不能動。


    胡大碗也看直了眼,感歎竟然可以這樣,這個看著一無是處的人還有這樣的能耐,接著就見老劉也不管孔祥謙聳眉瞪眼的神色,把畫拿起來蹙著眉毛盯幾眼,竟然一把抓爛走到外間灶台前,幾個人哎、哎的叫聲裏扔進了火裏。


    幾人捶胸頓足中又掀開鍋蓋,把蒸熟的餅子挨個鏟出來,用筷子扒拉著揀塊最大的兔肉用個餅子托著開始大嚼起來。


    看胡大碗也動了手,孔祥謙火燒屁股似的也跟過來,哥倆才醒過來奧奧的叫著要往上撲,紙上的東西終歸填不飽肚子。


    兔肉熬的還不太爛,調料也沒什麽,最後都舀到瓦盆裏墩在炕沿上幾個人一起大吃,半斤酒分倆碗裏幾個人論著喝。


    老劉兩塊肉下肚開始吃的不緊不慢,要胡大碗把鍋裏換水再用白麵拌些疙瘩湯吃,接著抱怨兔子肉草腥味重,不好吃。


    見家哥倆吃的騰不出嘴,就又提議回頭找機會把魏家的那隻大狗弄回來燉著吃了過癮,自己燉狗肉可在行,聽的正嚼的歡快的的銅板身上一哆嗦,原來咬到了舌頭。


    孔祥謙飯量小,也有些講究,吃了幾塊就不再動,見疙瘩湯作好了,先搶家裏唯一的一個好碗,洗過幾遍盛半碗湯慢慢的轉著碗沿喝,邊說風涼話,狗肉不香,酒味太辣,回頭到縣城吃館子,福聚源的醬牛肉,老劉家的烤雞,口福居的八大碗那才是美味。


    邊上正拿餅子粘盆底肉湯的銅錢忿忿不平地接一句,這麽不好你還吃,虛踢一腳要奪走他手裏的碗,嚇的孔祥謙趕緊護住跳到一邊。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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