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星園小區的路上, 佟夕沒怎麽說話, 心裏反反複複都是聶修說的那句話,也不知是真話還是玩笑,反正給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負擔。


    她已經說的很清楚,不會和他重新開始,但是他好像無動於衷, 不論她怎麽強調, 他都沒有受到打擊的意思, 這種堅韌和堅持的勁頭,是他學業和事業成功的一個特質, 她以前很是欣賞, 可是現在……


    不過,今天他媽來醫院說的清楚, 他假期隻有十四天, 眼下已經過半,很快就要回英國。天高水遠, 異國他鄉,到時候自然而然也就斷了念想。如此一想, 她的心理負擔又消減許多。


    到了小區門口,佟夕讓聶修在樓下等候, 她上樓拿了□□下來, 打算去路口的提款機取錢給他。她本來擔心聶修不肯收下,還好,聶修並沒拒絕, 隻是說不要現金,要微信轉賬。上次的微信號已經被拉黑刪除,這個重新加為好友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佟夕急於還錢給他,也就不會介意這點小細節,收起□□說:“那你先和我一起去買個手機吧。”


    聶修開車帶她去了某品牌專賣店,佟夕選好了一款手機,又去補辦手機卡。綁定□□之後,她找聶修要微信號。


    聶修把手機遞給她,佟夕看到微信名字就是他的大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故意問:“不是遠岫影業了?”


    聶修麵不改色:“嗯,改名字了。”


    佟夕加完微信,轉賬給他。聶修看了看金額:“這麽多?”


    佟夕說:“還有買衣服的錢啊。”


    聶修噢了一聲,認真的說:“還有護工費你別忘了。”


    佟夕:“……”


    “我記性很好,你可別賴賬。”


    佟夕無法作答,隻好悶不吭聲的應付過去。欠錢好還,欠人情最難辦,救命之恩再加上這幾天在醫院盡心盡力的照顧,不是轉賬就能結清的。


    開車回星園小區的路上,聶修很自然的說:“我餓了,你請我吃飯吧。”


    欠了他這麽多人情,請吃飯也是情理之中,佟夕問他想吃什麽菜。


    “這些天一直吃餐廳的飯有點膩,我想吃家裏做的。”


    佟夕愣了一下,飛快拒絕:“……我不想做飯。”其實是不想讓他去自己家裏,很怕和他接觸太多。


    聶修笑著說:“沒說讓你做,買東西回家,我做給你吃。”


    佟夕還是想要拒絕,沒等她找出新的借口,聶修輕皺眉頭說:“在醫院這幾天我瘦了三斤。”


    “……”佟夕咬著唇,什麽借口都被堵了回去。


    兩人在星園小區門口的超市下了車,買了一堆東西。聶修已經熟門熟路,提著東西上了樓,佟夕隻得請他進了自己的小窩。


    兩室兩廳的房子,裝修和布置充滿了少女氣息,漂亮溫馨的家具,萌萌的小擺設,可愛的布偶,還有陽台上一排排憨憨的多肉植物。


    經曆過傷疼,佟夕在外麵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冷靜,和人接觸時也都很成熟得體,隻有站到她的房間裏,才會驚覺她不過就是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年輕女孩兒。


    聶修恍惚間有一種錯覺,站在他麵前的佟夕,還是記憶中那個青春活潑的美麗姑娘。他有種衝動,想要把她擁入懷中,將她被時光藏匿起來的模樣從盔甲中放出來。


    佟夕說完請進,卻見聶修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眸光閃動。她下意識的往後讓了一步,說:“沒有男士拖鞋你不用換鞋子了,剛好我也要打掃衛生。”


    聶修回過神來,提著東西走進廚房。入目之處一片整潔潔淨,沒有多餘的東西。佟夕莫名的有點不自在,因為這個習慣,還是跟著他養成的。


    她彎腰打開米櫃,說:“我來做飯吧,你去休息。”畢竟她是主人。


    “你不是不想做飯嗎?我來吧,做好了叫你。”聶修解開袋子,把菜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放到水池中。


    佟夕默默的看著他做這些,記憶中某些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麵從回憶裏浮上來。那年五一,姐姐不在家。兩人在香樟園的那套房子裏,過了幾天小夫妻般的生活。聶修變著花樣給她做飯。她什麽都不用做,看著就好,唯一幫忙的事,就是給他係圍裙。然後就勢抱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後背上說,有個會做飯的男朋友,真是好幸福。


    那段時光是他們之間最後的甜蜜。


    佟夕把圍裙從抽屜裏拿出來,遞給他,卻沒有像過去那樣給他係上,而是轉身離開了廚房去收拾房間。幾天不在,家具上落了薄薄的一層浮灰,等她把家裏打掃幹淨,聶修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的菜肴。


    他原本就會做飯,這幾年的國外生活,手藝鍛煉的更為嫻熟。五菜一湯,佟夕仔細一看,全都是她喜歡吃的。也不知是碰巧,還是特意。一別三年,他依舊記得她的喜好?當然,她更希望是前者。


    聶修盛了一碗魚湯放在她的手邊,“湯濾過了,沒有魚刺。”


    佟夕心裏又是一恍惚。


    高三的那年春節,他回浠鎮找她。兩人在鷺鷥巷的老宅裏約會。不知怎麽說到美食,聶修說他很會做飯,佟夕堅決不信,於是聶修便去了渡口的集市,買菜回來,給她大顯身手。做魚的時候,兩人膩在一起忘了時間,等親夠了才發現那一鍋魚燉得稀爛。


    佟夕垂著眼簾,安安靜靜的吃飯,可是心裏卻一點都不平靜,回憶時不時的冒出來,像是打地鼠一樣,不知道突然從那個小洞口裏冒出來,這邊壓下,那邊又鼓起。


    聶修問:“好吃嗎?”


    佟夕點頭:“嗯,特別好吃,謝謝你。”


    “那我以後有空就給你做飯。”


    佟夕咬著筷子,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她已經說了沒有將來,可是他還是話裏話外都有來日方長的意味。


    菜做的特別美味,佟夕吃的很撐,卻也隻吃了一半。收拾飯桌的時候,忍不住說:“扔了好浪費。”


    “放冰箱我晚上吃。”


    晚上?佟夕端著盤子,愣了一下。難道他晚上還在這裏吃飯?


    聶修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收拾廚房。


    佟夕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再重新強調一遍自己的想法。於是,走到廚房門口叫了聲聶修。


    聶修正在衝筷子,抬眼看看她,示意她說。


    佟夕抿了抿唇,很認真的說:“聶修,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義不容辭,任你差遣,毫無怨言。唯獨感情……我給不了你。很抱歉。”


    聶修表情平靜,把筷子放進小筐裏瀝水,沒回應,也沒反應。


    佟夕接續說:“我們分手已經三年,多麽濃烈的感情,也應該變淡了。我想,你來找我複合,應該是感到歉疚,想要彌補。現在你已經補得過頭了,不用再感到歉疚,更不必和我重新開始。你在國外有大好的前途,依照你的條件,想要找個女朋友易如反掌,我會祝福你。”


    聶修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把碗筷收好,說:“下次買個洗碗機吧?”


    又是這樣避而不談。佟夕急了:“你不要回避我的問題。我是很認真的給你講。”


    聶修擦幹了手上的水,走到她跟前,目光垂下來,落到她的眸子裏,“我沒有回避,隻是不想和你爭辯。”


    “不爭辯,至少也要表明你的態度。”


    聶修看著她急躁的表情忍不住笑:“你怎麽這麽霸道呢?我的態度,我早就表明了。”


    “那不行,你得接受現實,不能固執己見。”


    “關於這一點,我們很像。認定的事情都會很堅持。”


    “你這樣給我增加困擾,讓我有心理負擔。”


    聶修想了想,“那好,我們做個朋友總可以吧?”


    佟夕搖頭,很沒良心的說:“最好是不要。”


    聶修眉頭一挑,難以置信:“朋友都不能做?”


    佟夕嗯了一聲,做朋友也是比較危險,最好是一點希望都不要給,斷就斷幹淨。


    聶修的眸光漸漸黯下去。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可我沒法用感情來回報。你讓我做別的事情,我都不會拒絕,除了這個。”


    “那好,你就把我單純的當成救命恩人吧。”聶修說著,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坐到沙發上長腿一伸,“給我倒杯茶。”


    還真是說到做到,立刻端起救命恩人的架勢。佟夕卻也不生氣,平心靜氣的給他衝了一杯茶,還給他兌好礦泉水,溫度剛好合適,端到他麵前,客客氣氣說:“這些天你特別辛苦,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聶修端著杯子說:“我在這兒休息,等晚上吃了飯再回去。那麽多剩菜,我辛辛苦苦做出來,扔掉可惜。”


    佟夕心說,這就是你做了這麽多菜的原因?


    聶修把杯子放到茶幾上,看著佟夕,“我這麽多天都沒睡好,你不會讓我疲勞駕駛開車回梅山別墅吧?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


    佟夕無話可說,隻好找借口:“不是,佟夕房間的床很小,我怕你休息不好?”


    聶修反問:“有多小?總比醫院的陪護床大吧。”


    一提到陪護,佟夕便想起這些天他一米八八的個子蜷曲在那個小床的畫麵,什麽拒絕的借口都施展不開了,隻好說:“一米五寬。”


    “那我去睡了,你別叫我。有電話你幫我接一下。”聶修把手機遞給她。


    佟夕一愣,忙說:“你靜音吧,我不替你接電話。”


    “萬一是警察打來的呢,你還是替我接一下吧。”說著,把手機放在茶幾上,進了佟樺的房間。


    未必當真會有警察的電話,臨近過年,安城又是個小地方,辦事效率很低,節前找到肇事司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佟夕看著他的手機,心裏亂亂的,又想起往事。


    那天她在微博上看到一個新聞,因為妻子不能看丈夫手機而打架鬧離婚,她便問聶修會怎麽做。聶修說我的手機你可以隨便看。然後很認真的說:“我希望我們之間是毫無隱私的絕對信任。”


    “我的不能給你看。裏麵有一個男人的很多照片,還有洗澡時的□□。”


    看著聶修的臉色,佟夕笑得直不起腰。


    聶修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剛剛滿月的佟樺。


    整個下午,聶修的手機隻來了四個電話,其中一個是莫斐,是想問問他和佟夕進展如何,打通電話,一聽接電話的是佟夕,立刻就笑嘻嘻的說:“你們和好了?”


    “沒有,他在睡覺,讓我替他接電話。”這話一說,莫斐更是嘻嘻笑開了。


    佟夕後知後覺這句話有歧義,再想解釋,卻發現越解釋越讓人誤會,他現在睡在她家裏。莫斐知道隻怕笑得更歡實。


    所以,讓人誤會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一晃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佟夕從臥房去了四次洗手間,路過佟樺的房間,都沒聽見動靜,裏麵靜悄悄的。


    怎麽會睡這麽久?會不會是睡醒了故意不起床,賴到吃晚飯呢?可是手機在外麵,他醒了連手機都不能刷,硬生生躺床上幹熬?再說,這麽久也該去衛生間啊……


    眼看快到七點鍾,佟夕實在忍不住,悄悄推開門。


    因為佟樺怕黑,晚上去洗手間,也怕摔到他,佟夕在他的房間裏裝了一個小夜燈。微弱的一點光,足夠看清楚床上的男人。他的確還在睡,睡得特別沉,懷裏抱著佟夕的被子,背對著房門。


    佟夕站在門口,無聲無息的看著他。


    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不想承認自己這些天時不時的都被會他感動,可是她害怕這樣的被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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