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修總共就兩天假, 送佟夕入了學, 當天下午要趕回b市。臨行前,佟夕對他依依不舍,抱著他的手臂,半晌不舍得放。


    聶修忍不住翻起了舊賬:“誰讓你不肯去b市,不然我們也就不用這樣兩地分居了。”


    佟夕笑:“誰和你兩地分居了。”


    聶修皺眉:“咦, 上午不是還說我們一家人, 轉眼用完了, 就過河拆橋不認賬是不是?”


    佟夕笑嘻嘻說:“兄妹也是一家人嘛。”


    “不要妹妹,隻要媳婦。”


    佟夕乍聽見這個稱呼心裏甜絲絲的, 臉上又有點不好意思, 笑盈盈的沒吭聲,就當是默認了。自此, 聶修給她的手機號碼和微信號都備注成了媳婦。


    日子流水般過去。佟樺一天天長大, 牙牙學語,蹣跚學步, 越長越漂亮,帶出去也是人見人愛。


    佟春曉本來對蔣文俊的一些不滿, 又被孩子的可愛給壓了下去。在沒有婆媳矛盾,也沒有金錢衝突的時候, 她和蔣文俊之間好像沒有什麽矛盾。


    蔣文俊沒有惡習,不抽煙不喝酒不應酬, 也很少與女性聯係, 除卻計較金錢比較節儉外, 似乎沒有別的毛病,佟春曉要求不高,平靜簡單,生活安逸,無事不生非,就挺滿足。再加上佟樺特別可愛,她並不想離婚,很努力的想要彌合兩人的關係,希望能重新回到戀愛時的那種狀態。


    相對於她的努力,蔣文俊比較被動消極,春節後,他變得非常沉默,很少說話,下班回來在家看電腦,研究股票行情。佟春曉覺得他可能是工作太忙,掙錢壓力太大,就承擔起一切家用和開銷。


    蔣文俊也沒有什麽表示,依舊心事重重。眼看五一到了,佟春曉便想趁著放假,出門旅行一趟。讓他散散心,畢竟還是自己的丈夫,她很關心他的身心健康。


    佟夕學校也放假,但是她不肯去當電燈泡。


    她知道這次旅行其實是姐姐心目中的一趟蜜月旅行。去年還沒舉行婚禮,佟春曉就意外懷孕,生完孩子兵荒馬亂,婚禮的儀式就被直接省略了。但是沒有蜜月旅行,她心裏一直很遺憾,時常對佟夕說,你結婚了一定要去蜜月旅行,然後又提點千萬別婚前懷孕,不然就會像她一樣計劃被全盤打亂,什麽都泡湯了,把佟夕說的麵紅耳赤。


    佟春曉想去巴厘島,蔣文俊說孩子太小,坐飛機吃不消,不如就近找個地方玩一玩。佟春曉知道他是不舍得花錢,便說我來付錢,你不用操心。


    蔣文俊聽她的口氣“財大氣粗”便猜測她是不是賣了版權瞞著自己,心裏十分不快,但是也沒表露出來,慫恿她說:“你有錢不如投資股市,最近股市火爆,隨便買一隻股票都掙錢。你開個賬號,我可以替你操作”


    佟春曉最怕幹冒險的事,所以沒答應,蔣文俊便越發印證了自己的想法,她在防著他。這種想法一旦生根,便再難拔去。原先蔣文俊看她溫柔單純,以為她會沒什麽主見,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


    佟春曉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絕對不會受他控製。尤其是她經濟獨立,甚至比他還能掙錢,他時常會有一種倒插門的感覺。看來,在家裏有錢才有話語權。越是這樣,他越是想要證明自己能掙錢會掙錢,於是便有了後來的萬劫不複。


    佟春曉在出門旅行前,給了佟夕一張□□,讓她趁著五一商場打折,把喜歡的家具先定下來。星園的房產商的確很靠譜,按時完工,下個月就能交房。


    一直讓姐姐花錢,佟夕很過意不去,說:“這錢算是我借你的。等我上班了還你。”


    佟春曉笑:“不用還了,這當我送你的結婚禮物。”


    佟夕忍不住笑了,“那會那麽早啊,聶修還要出國,至少要四年。”


    佟春曉也聽佟夕提過一次聶修要出國讀博,當時還沒定下來,此刻聽佟夕的意思是已經決定了,便問:“你想不想出國留學?你要是想去的話,我也支持你。”


    佟夕連忙搖頭。佟春曉已經為她付出太多,留學那麽大一筆費用,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讓姐姐來負擔。再者她的專業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不像聶修,幾乎所有的師兄全都出國讀博,不是英國就是美國,畢業後大部分留在國外,回國的要麽進高校要麽進研究所,個個都很厲害。


    佟夕放假的第一天,也沒睡懶覺,起床吃了早飯就去逛家具城。因為打折,商場裏到處都是人,佟夕累了一天,定了床和櫃子,傍晚回到家裏,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天都黑了,她拿起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有聶修的十幾個電話,急忙給他回過去,聶修的聲音聽著挺急:“你在哪兒?怎麽不接電話?”


    “我在家睡覺,手機開了靜音。”


    “那我去找你。”


    “你回來了?”佟夕激動的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你昨天不是說你老板不放人嗎?”


    “對啊,昨晚和師兄一起請他吃飯,我說女朋友五一要和別人出去旅遊,我可能要被甩了。老板終於發了善心給三天假。買不到機票,火車票也沒有,沒辦法我包個出租車回來的。”


    聶修說完,電話裏卻沒聲兒,以為信號不好,喂了一聲。


    佟夕吸了口氣:“我在聽呢。都感動的快哭了。”是真感動,從b市包車回來,錢還是其次,硬生生坐□□個小時長途,真的非常辛苦。


    聶修聞言卻笑:“別感動,不是回來看你的,看我爸媽。順便……看一眼你。”


    佟夕捧著電話發笑,才不信他坐了那麽久的車回來,隻是“順便”看她一眼。


    掛了電話,佟夕飛快的洗了個澡,又把房間收拾了一下。聶修有潔癖,不想讓他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這還是他第一次上門來找她,以前都是在樓下等候。


    聶修來的比她想象中還快,門鈴響的時候,她頭發還沒幹。


    聶修知道她姐姐一家三口出門旅遊,家裏就她自己,一見麵就把她抱在了懷裏。一晃三個月沒見,兩人都有些動情,連呼吸都是燙的。聶修正吻她的時候,佟夕的肚子煞風景咕嚕起來。


    佟夕忍不住笑場,說:“我餓了。”


    “你還沒吃飯?”


    “我逛街累了回來就睡。”


    聶修問:“家裏有什麽?我給你做。”


    佟夕驚訝:“你會做飯?”


    聶修摸摸她的頭:“我什麽都會,你說你多有福氣。”


    佟夕望著他笑,真是不懂,為什麽這個男人驕傲自滿的樣子都那麽好看。


    不過,聶修也沒誇張,給佟夕做了一碗麵,堪稱口味絕佳。


    她吃麵的時候,聶修坐在她對麵,右手放在後腰的地方,捶了幾下。佟夕吃完麵,拉著聶修起來,柔聲說:“你躺到沙發上。”


    “幹嘛?”


    “快躺下,皮帶扣解開。”


    聶修臉色微微一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佟夕明白他是想歪了,笑著拍了他一掌:“你想什麽呢,坐了那麽久的車,我給你按摩一下腰。”


    聶修佯作失望的歎氣:“我還以為……”


    “你以為的太美了。”


    佟夕笑著將他按在沙發上,雙手壓到他的腰上,采用“自學成才”的模式,一通亂揉亂捏。聶修本來腰不疼,被她擺弄的隻覺得□□酸麻,勾得身體起了欲望。


    他抓著她的手,翻過身來。佟夕坐在他的腿邊,亞麻色頭發垂擋著臉頰,陰影中的五官顯得神秘而迷人,眼中星星點點的亮著光。聶修手托著她的頭頸,將她拉下來,密密的長睫毛在他唇上微微飄抖,□□的感覺比方才更甚。嘴唇從光潔如玉的臉頰往下滑,落到她的唇上。


    相戀兩年,聚少離多,每一次約會都覺得意猶未盡,這麽吻都似乎不解渴,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淺藍色裙子被掀起,露出如雪的細腰。


    深夜寂靜,欲念像是出籠的猛獸。佟夕閉著眼睛,想著他再有幾個月就要出國,異國他鄉比現在見一麵還難,忽然間有種和他發生點什麽才能安心的衝動。


    聶修感覺到她的主動,本來就有點難以控製的欲念愈發失控……佟夕畢竟沒經曆過,難免緊張害怕,但也沒抗拒沒退縮。


    出乎意料的是,聶修在最後關頭卻停了所有動作。他撐在她上方,紛亂而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臉頰上,最終,將佟夕的裙子拉下來,啞著聲說:“還是不知道滋味比較好,萬一食髓知味,在國外守身的日子怎麽熬。”


    佟夕忍俊不禁,拿了個靠墊蓋住滾燙的臉頰,噗噗偷笑:真是自控力驚人的聶老師啊!


    那時候的她是真的很喜歡聶修,喜歡到想要把自己都給他,那時候的他也真心喜歡她,喜歡到可以克製自己欲念。誰都不會想到,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甜蜜時光。


    度假歸來的蔣文俊並沒有放鬆心情,依舊心事重重。佟春曉哄睡了佟樺,正收拾行李,蔣文俊的手機響了,他看到電話號碼去了陽台。以往他接電話都不會背著佟春曉。但是最近這個情況頻繁發生,度假的時候也是。


    佟春曉第一反應是女人?但轉念一想不可能。蔣文俊在陽台上接完電話,神色很驚慌,佟春曉問怎麽回事。


    蔣文俊說:“我哥打電話來,說我媽病重急需動手術,我的錢都在股市,你能不能先給我。”


    “多少錢?”


    “五十萬吧。”


    “這麽多?我的錢全都存了理財和定期,卡上沒這麽多錢,先給你五萬應急吧。”


    佟春曉大人大量,沒有計較過去的不愉快,用網銀給他轉了錢,然後好心的讓蔣文俊把李秀玉接到t市的醫院來開刀治療,因為這裏的醫療條件比較好。奇怪的是,蔣文俊無視她的提議,隻是心急火燎的催她趕緊湊錢給他。


    佟春曉覺得有點不對,股票如果不是停牌,想要抽錢出來也很容易,兩個交易日就行了,既然他股市有錢,怎麽一直催著她去取定期存款?再說,他平素對他媽挺孝順,怎麽能放心讓他媽在小縣城的醫院裏開刀動手術?於是,就給蔣文俊的大哥蔣文海打了個電話。這一通電話,才發現李秀玉根本沒生病。在佟春曉的逼問下,蔣文俊隻得說出事實的真相。


    他把打算買房的放入股市,一開始也真的是大賺一筆,後來在證券公司融資加杠杆,資金很快翻倍。但是,誰都沒有料到紅紅火火的股市,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股災。他的倉位即將被打爆,急需要一筆錢補保證金。當初佟春曉給佟夕買房時,兩人起了爭執,彼此說過不過問對方婚前財產,佟春曉又很反對他炒股,所以,蔣文俊也沒找佟春曉要錢,借了一個姓高的朋友的錢。現在老高催他還錢,他隻得謊稱他媽生病,讓佟春曉先墊付。


    佟春曉一直以為股票跌了慢慢等反彈,早晚有一天會漲回來,隻要不割肉也就不存在太多的損失,她沒想到居然會有被這樣的風險,除了震驚,更感覺恐懼。


    她幼年喪母,後來父親又去世,半生都在尋求一種安全感。當初佟夕問她為什麽不喜歡沈希權,就是因為她不想經曆大起大落的折騰,少時的經曆,給她留下了陰影,有時候做噩夢,還會時常夢到童年,家裏幾個男人坐在客廳討債,她媽抱著她躲在臥室裏瑟瑟發抖。她媽後來患病離世也和被人追債,擔驚受怕脫不了幹係。


    之選擇蔣文俊,就是想過穩定可控的生活。可沒想到,命運還是和她開了個玩笑。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過提心吊膽的日子,對不可預知的風險的恐懼,比出軌更讓她難以接受。她沒有替蔣文俊還錢,讓他賣出股票去還債,並讓他發誓從此不再碰這些投機的東西。


    兩人維持了將近兩年的婚姻生活,並非沒有矛盾,而是都被隱藏在平靜生活下。這件事成為□□,將所有的矛盾都點燃,爭吵比以往都激烈,上升到人品方麵。蔣文俊斥責佟春曉眼看丈夫有難也袖手旁觀見死不救,自私涼薄,愛財如命。


    佟春曉被蔣文俊倒打一耙,氣到快要吐血。如果她真的愛錢,怎麽會嫁給他?他住在她的家裏,孩子從生到養都是她一人負擔。


    更沒想到的是,蔣文俊居然主動提出離婚。佟春曉實在是失望透頂,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一個甘於清貧不想有任何風險,一個對金錢極度渴望不惜冒險,兩人的生活目標背道而馳。三觀不合,難以磨合。再走下去也是個兩敗俱傷的下場,不如及早分開。


    離婚手續辦得很快,蔣文俊沒有像平時那麽對錢斤斤計較,也沒有爭奪兒子的撫養權。佟春曉還以為他是看在佟樺還小的份上,不想做的太難看。直到他人間蒸發,她收到法院傳票被人追討債務,才明白蔣文俊是急於拿著股市上僅剩的一點錢跑路,所以才會那麽幹脆利索的離開。


    欠款是在婚姻存續期間發生的,債主老高找不到蔣文俊,便起訴了佟春曉。佟春曉無法證明蔣文俊借來的錢沒有用於夫妻共同生活,也無法證明她並不知道這筆欠款的存在,谘詢了律師發現官司毫無勝算,氣得差點沒昏過去。


    她早就在網絡上看到過相關報道,婚姻法二十四條是一個沉重的話題,離一場婚背負巨額債務,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掉進這個坑裏。雖然這筆錢隻有二十萬,她能還的起,可是她怎麽想都覺得憋屈氣憤。


    很快,佟春曉就發現打官司還不是最可怕的。蔣文俊的債主並不止老高,他跑路也不是為了躲老高,而是躲另外一個人秦仲剛。


    蔣文俊因為錢不夠,又在秦仲剛的貸款公司,借了一筆高利貸。這筆錢不受法律保護,秦仲剛並不是正經做生意的人,也有不可說的背景,他的討債方式不是起訴佟春曉,而是上門索要,頭兩天還客氣,到了第三天便變了臉,開始威逼恐嚇。


    佟春曉的童年噩夢,再次上演。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夜不能寐,要靠安眠藥度日。


    佟夕十分擔心,每天從學校回來陪她。在替姐姐收拾房間時,偶然間,她看到了一份病曆,才知道佟春曉在多年前曾經得過抑鬱症,現在因為蔣文俊給她留下的爛攤子而病發。


    貸款公司的人,每天都來家裏逼債,看著兩個彪形大漢在屋裏,佟樺十分害怕,保姆也擔心自己的安危,想要辭職。


    佟春曉無法脫身,無奈之下,隻好讓佟夕趁著周末把佟樺和保姆送到浠鎮,先住在叔叔那裏。


    而就在佟夕離開香樟園的那一晚,佟春曉出了事。她半夜在客廳裏跌掉,失手打破了魚缸,玻璃片劃破了動脈。第二天對門鄰居出門晨練時,發現門縫裏流出的血跡報了警。


    痛苦,仇恨,後悔,讓佟夕快要瘋掉。佟春曉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姐姐。她一直希望等自己有能力了要好好的報答姐姐,可是她卻在自己離開的那一晚,離開了人世。這個打擊,不亞於當年失去父母。美好快樂的時光,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失去了最後一個最親近的人。


    佟夕忘不了客廳裏那一地的血跡,也不能去想,在那個深夜,佟春曉孤零零的躺在血泊中,究竟是有多絕望才會一時不想開舍得放下年幼的佟樺。她的手機就掉在右手邊的地板上,如果她有求生的意誌,應該立刻撥打120或是報警,但她沒有撥出一個求救電話。


    佟夕沒法將姐姐的死歸之於意外,如果沒有蔣文俊留下的這些債務,如果沒有貸款公司的人上門逼債,佟春曉就不會犯病,不會整夜整夜失眠,不會半夜去客廳裏找藥,更不會放棄自救。


    蔣文俊一手造成這一切,怎能一走了之讓別人送命?


    此後三年多的時間,佟夕到處尋找他的下落,春節也會去他的老家蹲守。她不能放過他,那樣的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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