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夕沒想到聶修這次突然出現,竟有這樣的打算。震驚,難以置信,還有很多複雜的情緒,如同一股狂潮瘋狂的湧上來,比那天乍然見到聶修,來勢更猛。


    她第一反應就是起身離開,可是理智讓她停步。


    聶修的性格她很清楚,既然他打定主意回來複合,那必定是有備而來,不會輕易放棄。離開不能解決問題,隻會讓他覺得還有希望,還會更加努力的爭取。有問題迎麵解決,才能一勞永逸。這是沈希權告訴她的。當年沈希權也是這麽做給她看的。


    佟夕壓著心裏的洶湧,避開聶修的視線,對沈希權說:“權哥你忘了,我不打算結婚也不打算戀愛。”這話是直接說給聶修聽的,但是她看著聶修,會失去冷靜。


    沈希權笑吟吟說:“許琳琅也是獨身主義者,最後還不是和你堂哥結了婚。”


    佟夕努力平靜自己的語調,“她那是奉子成婚。我連孩子都不打算要的,就更沒必要結婚了。”


    沈希權笑容掛不住了,側目去看聶修,目光裏全是同情。


    聶修沒什麽反應,麵色沉靜。


    他這樣既不意外也不失望的反應,讓佟夕越發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太了解這個人。他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所以她隻能用更狠絕的方式去打消他的念頭。


    “在我最需幫助和支持的時候,男朋友不遠萬裏的飛回來和我分手,這樣慘痛的教訓還不讓我長個記性的話,那我也太傻了。”


    沈希權道:“那是當年有誤會,聶修的解釋你沒看?”


    “我對解釋沒興趣,我隻看事實。比如,權哥你當初對莫丹那麽好,還不是一樣說變心就變心,說離婚就離婚。你這樣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你還勸我結婚談戀愛?你不覺得這很沒有說服力?”佟夕微微一笑:“又或者,權哥希望我再被人甩一次?”


    佟夕說話間一直看著沈希權,眼角的餘光都沒衝著聶修飄過去一分。


    沈希權尷尬的搓著鬢角,沒法往下接話,被“以身作則”四個字給堵住了口。


    聶修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他聽的。並非是針對沈希權。他一聲不吭接下來這些夾槍帶棍的話,心裏猶如火烤油煎,卻無言以對。畢竟都是事實,他對不起她在先,活該受此冷嘲熱諷。


    沈希權本意是打圓場做個和事老,沒想到場麵搞得如此尷尬,趕緊拉著聶修說:“來來來,這邊坐,咱們離易燃易爆品遠點。”


    佟夕說完這些嗓子裏像是被砂紙磨礪過,彌漫著一股甜腥氣。她倒了杯水,一口氣衝下去半杯。水喝下去,眼底起了水霧。她背過身去,仰著臉深深吸氣。


    積壓在心裏的陳年舊賬突然淋漓盡致的發泄出來,說不出的痛快,也說不出的難過。


    沈希權踢噠著拖鞋走過來,碰碰她的手臂,說:“讓一下,我拿下茶具。”


    佟夕往旁邊讓了讓,看著沈希權從消毒櫃裏拿出茶具,又從冰箱裏拿出上好的明前龍井,倒真是款待上賓的節奏。


    聶修的外婆是浠鎮人,但他從小在t市長大,外婆過世後更是很少回去,和沈希權幾乎算是不相識。後來沈希權娶了莫丹,聶修在國外,並沒有回國參加婚禮,兩人怎麽就突然變得這麽熟稔。


    佟夕不想八卦,可忍不住好奇,低聲問:“你們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


    沈希權很認真的說:“我們打了一架之後,覺得很投緣,就好上了。”


    佟夕:“……” 這緣分也是驚天地泣鬼神。


    沈希權端著茶具,下巴朝著客廳抬了抬,“出來一起喝茶吧。”


    佟夕端著喝剩的半杯白開水,不耐煩的說我不渴。


    沈希權忍不住笑:“你不渴,你手裏是什麽?”


    佟夕將杯子放到台麵上,瞪他:“我喝白開水不行啊。”


    沈希權說:“那你做飯吧,我餓了。”


    佟夕轉過身,繼續切沒切完的肉絲,反正做完晚飯她就走人,不會多留一刻。討厭的是,開放式廚房正對著客廳,讓她可以清晰的看見沙發上的兩個男人。


    沈希權的英俊原本是帶著一些戾氣的,但是隨著年歲漸長,再加上事業加成,風度氣質都被鍍了一層金,變得風度翩翩。


    聶修隻對陌生人清冷,在熟悉的人麵前,孤傲被彬彬有禮的風度所掩蓋,外表絕對看不出來他是個嚴苛自律,自尊超強的人。


    這是出身,經曆,性情,各個方麵都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而且幾個月前,還打了一架。如今卻像是久別的老友,心平氣和的喝茶聊天。佟夕覺得不可思議,聶修對於好友的出軌前姐夫,難道不應該是見一麵打一頓?她搞不懂兩人是怎麽成為朋友的,沈希權的話,顯然不可信。


    肉絲切好了,佟夕在櫥櫃裏翻了半天沒找到皮蛋,問沈希權。


    沈希權扭過身子說:“在下麵第二個櫃子裏。”


    佟夕彎下腰,在櫃子的最裏麵,翻出來一盒皮蛋,剛要站起身,身邊光影一暗,聶修走到她身側,說,“我來剝吧。”把她手裏的皮蛋拿了過去。


    佟夕也沒客氣,立刻起身讓到旁邊。


    聶修在很多人眼中是天之驕子,想當然的以為他君子遠皰廚,十指不沾陽春水,其實並非如此,他在國外練得一手好廚藝。


    回國的時候,曾經親自下廚給她做飯。不讓她動手,卻也不讓她走開,在廚房門口擺了凳子,叫她坐著那兒看。兩人相戀以來,一直都是異地,每一次約會都格外珍惜,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他在廚房裏忙,她在門口守著他,和他說話,問東問西,聊這聊那,眼睛一秒都舍不得離開。他人長得好看,即便是洗菜切菜,都看上去賞心悅目,充滿美感。


    莫斐曾開玩笑,聶修整體形象完全可以當明星,那怕拆開了還可以當腿模,手模,內衣模特。說完後四個字,聶修手裏的一本書飛過去,準頭很好的砸在他腦袋上。


    隻是,他腦子已經足夠優秀到不必靠色相,十六歲考上b大,接著是保研,出國讀博。一路順風順水,對別人來說千難萬難的事情,他看似輕輕鬆鬆就能辦到。


    因為太優秀太閃耀,所以她很快就動了心,沒怎麽追,就答應做他女朋友。或許是因為當年追到她很輕鬆,所以想著複合也應該輕輕鬆鬆,讓沈希權搭個橋道個歉,便能將過去翻了篇,和好如初。可是時過境遷,她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天真少女,心裏早已千瘡百孔,對情情愛愛的事情失去了興趣,想得最多的就是怎麽把佟樺教育好,給他最好的生活。


    聶修把皮蛋剝好洗幹淨,放在盤子裏。佟夕以為他要出去,他卻站在旁邊不聲不響的看著她切皮蛋。這一幕和過去很像,隻是兩人調換了位置。過去是他做,她看著。


    佟夕心裏煩亂起來,沒好氣問:“還有事?”


    聶修聲音微沉,“我們談談。”


    佟夕很痛快的回絕:“不用談,我不可能和你複合。”


    分手就是分手,她不會拖泥帶水,也不會藕斷絲連。雖然這幾年,聶修很頑固的存在於她的夢境裏,時不時出現,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樣,無法在心裏除根,但是複合,她從來沒想過。


    聶修並無受挫的表現,神情平靜鎮定。


    佟夕皺起眉,“你以為你誰呢,想分手就分手,想複合就複合,全人類都圍著你轉是不是?你是宇宙中心還是世界主宰?你是能讓時光倒流還是能讓人死而複生?”


    顧忌沈希權還坐在不遠處的客廳裏,她聲音不大,卻語氣很重。


    聶修的自尊有多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此難堪的話語,她有百分之一萬的把握,必定會刺疼聶修那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自尊,他必定會拂袖而去,從此對她的名字中的任何一個字都會恨之入骨。


    出於意料的是,他既沒有動氣,更沒有惱羞成怒,心平氣和的望著她,目光溫柔誠懇,“不複合沒關係,我重新追你。”


    佟夕:“……”


    停了半晌她才順過來氣,咬著牙一字一頓說了三個字:“不可能。”


    這樣斬釘截鐵,他依舊沒有受到打擊。挽了挽袖子,柔聲問:“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佟夕覺得自己的拳頭都打到了棉花上,滿心都是疲倦。


    “你做吧,隨便。”她氣急敗壞的出了廚房,對沈希權說:“既然有人給你做飯,那我就走了。”


    沈希權急忙說:“吃了飯再走吧。”


    “沒胃口。”不等沈希權和聶修反應過來,她匆匆拉開房門就走了出去,一路走的很急,生怕聶修追出來。


    下了樓,冷風灌入衣領,佟夕鎮定下來,腦子清醒許多。莫斐是聶修好友,幫他製造機會合情合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沈希權為什麽要撮合她和聶修複合?


    當年佟春曉出事,她四麵楚歌,焦頭爛額,聶修卻在此時和她分手,沈希權知道後說了一句話:分就分吧,這樣的男人,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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