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神的功夫,聶修將她手裏的袋子提了過去。佟夕一見到他就情緒波動,想要發火。


    她深吸口氣,壓著脾氣問他:“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莫斐告訴你的?”語氣和態度比在包廂裏好了好幾個檔次,至少聽上去沒那麽濃烈的□□味兒。在超市裏反思過,不宜反應過激。


    聶修說:“我以前來過。”


    佟夕本想問他什麽時候來過,忽然又覺得無趣,早已過去的事情,還問什麽。她伸手去他手裏提袋子,聶修卻攔住她,“我幫你提上去。”


    “不用,我提的動。”


    “挺沉的,我幫你拿上去。”


    佟夕不耐煩起來,“你總不會還想著讓我請你進屋喝茶?對不起不方便,和我同住的還有個男人。”


    聶修點頭:“知道,一個四歲的男人。”


    佟夕望著他:“你怎麽知道?”


    “我什麽都知道。所以向你道歉。”


    佟夕態度冷淡:“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時隔三年的道歉,沒有什麽意義。當下,她隻想讓他快點離開自己的視線。伸手去提袋子,聶修還是執意要送她上樓。


    佟夕耐心耗盡,脾氣壓不住了,使勁一攥,說你放手。不知是否因為聲音太大,竟然把樹上的雪給震了下來。噗的一聲,一團雪擦著她的劉海掉到地上,眼前飛起一片白色細沫。


    佟夕條件反射的閉了下眼,後悔自己不該又沒控製住自己。


    聶修終於鬆開袋子,伸手去撥弄她頭發上的落雪。


    手指碰到她的額發,她倏然一驚睜開了眼。


    聶修的視線從她的額頭落到下頜,輕聲說:“你瘦了。”


    佟夕沒有回應他的話,轉身進了電梯,並最快的速度按了關門鍵。看到他被隔斷在視線之外,沒有追過來,她靠著電梯壁,重重的籲出一口氣。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重逢,就像是心如止水,突然扔進去一塊石頭激起千層浪的感覺,實在讓人心煩意亂,很想發火。


    她胡亂在廚房裏弄了點晚飯,吃完之後,收拾廚房,習慣性的把料理台打掃的一塵不染,停手的那一刻,看著幹幹淨淨的台麵突然覺察,這是聶修的個人習慣,於是一賭氣,把放到櫥櫃的鍋又端出來,放到了煤氣灶上,抹布隨手一扔,飛到了水池邊。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進去倒水喝,發現鍋和抹布十分的紮眼,到底還是把鍋放進櫥櫃,抹布收起來。關上櫃門,她有點無力,仿佛這是一個小小的戰鬥,這個回合,聶修贏,她輸。


    她一個晚上心情極度惡劣,做什麽都沒心情。屋裏的電視機開著,放著喜洋洋和灰太狼。還是佟樺平時看的那個台,她沒有去換,隻是想讓屋裏有點動靜。


    太安靜的氣氛,會讓她忍不住回憶往事。那些過往蠢蠢欲動的潛伏在無處不在的空氣中,讓她呼吸的時候,都感到不安,煩躁。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起來看到一條微信。點開是遠岫影業發來的一個文檔。


    她心裏有些奇怪,點開看到的第一句話便是:七七。看到這個稱呼,她心頭劇跳,沒看中間的內容,直接往下撥到最後。


    “我知道我做錯很多,不管你是否原諒我,我都會盡我所能去彌補。聶修。”


    看到聶修兩個字,佟夕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眼睛,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了刪除。這封信裏寫了什麽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她隻想恢複平靜如水的心境。


    這一夜,佟夕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淩晨三點才迷迷糊糊入眠,夢裏亂七八糟的全是聶修,永遠都是自信從容的樣子,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麽他得不到也辦不到的事情。她在夢裏告誡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沉迷……她當年就是被他這樣的風度給迷惑。


    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昏昏沉沉,一直醒不過來。後來是被沈希權的來電給叫醒的。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蘆山鄉,我好給陸寬說一聲。”沈希權的聲音有點沙啞,話語中夾著幾聲低咳。


    “明天就去,今年放假早,我等會兒去拿車。”


    沈希權在電話裏歎口氣:“你也真是固執,守了兩年還不死心。我早就說了他不敢回老家。”


    “他媽剛摔斷了腿,我不信他當真禽獸不如,過年都不回去看一眼。”


    沈希權知道勸不住她,她認準的事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頓了頓又問:“要真抓住他了,你打算怎麽辦?”


    佟夕咬著牙輕笑:“我當然想要一刀一刀淩遲他啊。”


    沈希權嚇了一跳,忙說:“你可別做傻事,你還有佟樺要養呢。”


    佟夕答:“放心,我不會亂來。”


    沈希權鬆口氣,又問春節這幾天佟樺怎麽辦。


    佟夕說:“和許延作伴呢。”


    “不如和我作伴,我一個人過春節好寂寞。”


    佟夕很認真的回複:“那不行,你這種感情不專一說變就變的男人,我怕你帶壞佟樺。”


    沈希權在電話裏哼了句:“沒良心。”


    海邊濕冷,風寒入骨,一入冬,他便時不時的要發一場病。前天氣溫驟降,又不幸中招。


    往年有莫丹照顧他,端水喂藥,今年孤家寡人,在家休息幾天,病越養越重,昨夜斷斷續續,咳嗽了一整夜。三百平方的房子,隻有他和一個不住家的保姆。此刻,還未到保姆的上工時間,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


    他孤魂野鬼似的飄下樓,在電視櫃左邊的抽屜裏找出兩片感冒藥吞下去。吃完藥,無力再飄上樓,便窩在客廳裏給張秘書打了個電話,交代她一會兒過來一趟,把公司要處理的文件帶過來,順便再帶一瓶甘草片,特別交代是xx製藥廠生產的。


    佟夕隨便吃了點早飯,便打車直奔南郊的租車行。


    沈希權是三教九流都打交道的人,認識的人特別多。租車行的老板姓趙,也是沈希權介紹給她的。這兩年,佟夕都是從他這裏租一輛車開到蘆山鄉。車子也不能太新太好,不然在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太紮眼,必然引起關注,她前兩次租的都是昌河車,這在農村特別常見,車裏寬敞也方便休息。


    租車行位於南郊,位置有點偏僻,寬敞的院子裏停了十幾輛車,大門右側有一排平房,靠裏一間,就是趙老板的辦公室。


    佟夕每年都要來一次,熟門熟路的上了台階。趙老板隔壁的一間屋子,開著門,裏麵擺放著一張綠色台球桌,她經過時無意掃了一眼,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彎著腰麵朝裏,手裏拿著一根台球杆,正在進球。


    她心裏噗通一跳,這身形怎麽那麽眼熟?轉念又覺得不對,他怎麽可能會在這兒。真是心裏有鬼,見誰都像他。


    趙老板已經等候多時,很熱情的招呼她坐,把一張合同遞給她,說車子剛剛叫人檢查過,加滿了油,隻管放心開。


    租車合同就兩頁紙,可就因為剛才那一眼,亂了心神。一份合同她看的分外慢,半晌沒有動靜。那個身影,真的很像,如果不是彎著腰,而是站直的背影,她一眼就能肯定。


    趙老板不知她在走神,笑著打趣:“上班了就是不一樣,比以前當學生的時候穩重嚴謹多了。”


    佟夕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在公司裏經常審核合同,養成摳字眼的習慣了。”


    簽好合同,趙老板把一把鑰匙遞給她,說,“你去試試車。”


    再次經過那間屋子,人已經不再。佟夕恍恍惚惚鬆了口氣,當真是看花了眼。


    趙老板站在台階上,指著三米開外的一輛昌河車,說你試試。


    佟夕上了車,在院裏試了一圈,沒什麽問題。她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去考的駕照,不過平時少有機會開車。去蘆山鄉也都是陸寬開車,鄉下路況不好,她技術不熟,也就不去逞強。有了佟樺這個責任之後,她變得特別惜命。


    車子繞了一圈開到平房前的台階下,佟夕刹住車,扭臉對趙老板打聲招呼說再見。剛要準備走,身邊車門響了一聲,轉頭一看,副駕駛座上已經上來一個人。


    佟夕握著方向盤,開始做深呼吸。竟然當真是他。t市這麽大,居然能在這個偏僻的南郊偶遇?這絕對不可能。


    佟夕不客氣的問:“你怎麽在這兒?”跟蹤兩個字在她心裏打了個轉,沒說出口。


    “沈希權讓我來的。”


    佟夕咬著唇,怎麽可能。沈希權和莫丹結婚的時候,聶修一直在英國,兩人沒什麽來往。再者,前一段,沈希權去英國散心,不知怎麽碰到聶修。聽莫斐說,聶修將沈希權狠揍了一頓,替莫丹出氣。所以,兩人眼下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


    聶修左手握在方向盤上,說:“我來開車。”


    “不用,請你下去。”佟夕此刻能維持平靜的語氣已屬不易。


    “雪沒化,路麵打滑,你開車不熟容易出事。”聶修聲音雖然柔和,但眼神和語氣都透著不容置否。以往她特別迷戀這點,覺得特別有男人味,此刻卻最討厭,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推出去,或是一腳把他踢下去。不過依他的身高體格,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兩人僵持了片刻,佟夕怒道:“你老跟著我到底要幹什麽?”


    聶修看著她:“我把以前沒做到的事都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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