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公費旅遊,嶽丘順路回了趟伊陽老寨。


    這一次受到了翟白川的親切接見,忠護軍的形勢一片大好,作為留守後方的民政一把手,老頭子也是精神抖擻;不過領導的事情多,閑聊了幾句之後,翟白川就先行離開,留下老熟人翟業陪他。


    翟業嘿嘿一笑,問道:“嶽世兄還記得我家九娘嗎?”


    這問題好像以前問過啊,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來著?“當然記得,美若天仙,知書達理,文靜雅致,實在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嶽丘的溢美之詞一個勁往外冒。


    卻聽得隔壁廂房咕咚一聲,像是誰撞翻了凳子。


    翟業繼續嘿嘿笑,又問:“嶽世兄,敢問你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怎麽突然查起戶口來了?我家裏父母雙全,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相見啊。嶽丘壓下心頭的傷感,淡淡地答道:“什麽人也沒有了。”


    “親戚長輩呢?”


    “也沒有,一個都沒有。”,問這麽細是幾個意思?呃我懂了,難道……!


    “那能請你師傅下一趟山嗎?”


    這個真不行,我到哪兒找個神仙帶給你們看啊。


    “遮莫就麻煩了。”,翟業為難地皺起了眉頭:“大兄之意,前鎮撫使過世已滿一年,小輩們的大事可以操辦起來了。”,說著就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嶽丘。


    呦吼!嶽丘聽到這話,就像吃了人參果一般,渾身上下的七千八百萬個毛孔裏滿滿的都是愜意,連忙表態道:“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


    翟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搖頭歎氣:“無禮至極,無禮至極。”


    老大你就別賣關子了,要什麽‘禮’我去籌備不就結了。


    如果這麽簡單的話,結婚就不叫做大事了。翟業仔細地跟他說了流程:首先,嶽丘要找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作為代表,來翟家提親,叫做納采;這個人翟業已經幫嶽丘選好了,叫做邱八爺,翟業要求嶽丘回頭就去邱家報道請安。


    接下來還有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這些步驟,翟業看著嶽丘一臉茫然的樣子,不知怎地心頭火氣,怒道:“我去跟邱老合計著辦吧,這幾天你老實呆在邱家就行。”


    這感情好,嶽丘樂了,沒口子地答應下來,沒口子地猛拍翟業的馬屁。


    話說這年頭結婚雖然是大事,可是真沒當事人什麽事,全是雙方家長在操作,所以苦逼的翟業隻能辛苦這一回了;至於嶽丘麽,他隻要提供自己的生辰八字就可以滾蛋了。


    好吧,隻要能娶到老婆就行,我不關心程序,隻看結果,嶽丘開心地告辭而去。


    “恭喜,恭喜。”,隔壁耳房裏,四嬸的笑嘻嘻地說道。


    “四嬸~”,小九娘不依地嬌嗔。


    “不過有句話,四嬸不能不說。”,四嬸變得嚴肅起來:“姑爺怎麽說的你也聽到了,知書達理,文靜雅致,往後啊,你那些野性子可要好好收起來。”


    “嗯。”,小九娘輕輕地點頭,神情有些羞怯,有些委屈,更多的卻是興奮和向往。


    也許是為了避嫌吧,這一趟嶽丘再也沒有和小九娘曲線接觸的機會了,翟傲天倒是見過幾次,那小子拿腔作調地擠兌這個準姐夫,奈何嶽丘怎麽會結婚這事臉紅?讓這個半大小夥子連呼無趣。


    混了幾天之後,嶽丘被告知事情差不多搞定了,邱八爺已經代表他和翟家交換了庚帖,至於庚帖長什麽樣?對不起他還沒資格看。婚期頂在了半年之後,等他這次出差回來就大差不差可以辦事了。


    完成手續之後,翟白川就找嶽丘過去,催他趕緊走路,去找皇帝把官職給定下來。嶽丘當然從命,不過臨走之前他還有話要說:“俗話說狡兔三窟,俗話又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賢侄有話盡管直說。”,翟白川是個老狐狸,聽懂了嶽丘的暗示,但是還要確定一下。


    “我覺得,安全起見,老寨應該逐步向南轉移。”,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嶽丘也不藏著掖著。


    翟白川眯起眼睛不說話,反而把身子靠上了椅背,旁邊的翟業問道:“安全?你是說鎮撫使那邊有變故?”


    嶽丘嚴肅地點了點頭。


    翟業臉色大變,急問:“你怎麽知道?”,又問:“是你算出來的麽?”


    嶽丘知道自己的信譽值沒有神仙高,所以伸手往天上指了指,神秘兮兮地說道:“師傅告訴我的。”


    翟業聞言,頹然倒在椅子裏麵;而翟白川的臉色卻依然如常,手指緩緩地從下巴捋過胡子,一遍又一遍。嶽丘也知道這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忠護軍正在前方打仗呢,翟白川如果在後麵搬家的話,前線的將士們知道了還不馬上崩盤?所以必須慎重考慮。


    良久之後,翟白川才吩咐翟業道:“四弟,你跟嶽賢侄一起去臨安,探探那邊的生意好不好做。”


    翟業立刻明白了兄長的打算,點頭答應下來。


    第二天,嶽丘再次上路,去追尋自己的前程。和他同時出發的,還有翟業率領的車隊,和一隊保護貨物的士兵。


    天下熙熙,皆為名利。除了嶽丘之外,在遙遠的北方和遙遠的南方,同樣也有大批滿腹詩書的文人,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辭奔波。


    白水泊的元帥別業之中,有個巨大的校場,平素間經常有元帥親兵在這裏操演。不過這一天,校場內卻站滿了文弱書生,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熱切地看著那個身著錦袍、高居馬上的壯漢。


    “元帥說什麽?”,校場風大,站在後排的範餘聽得不太清楚,就悄聲問向身邊的同鄉趙元。


    “說這次考的是詞賦。”,趙元垂下頭去,嘴唇微不可覺地動了幾下,回答他道。


    範餘聞言,臉上不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金人雖然粗鄙,卻也知道仰慕漢人的文化,這次的考試範圍正是自己的強項,讓他頓時放寬了心。


    接下來他下筆如有神,以一篇絕妙的詞賦征服了金都元帥,同場考生紛紛自愧不如,元帥當場聘請他為勾當機宜文字;碰巧的是,元帥家的女兒也看到了這首詞,從此對他心中仰慕,而這女子雖然是個金人,竟然也長得貌美如花,於是他便欣然娶了元帥的女兒做了正房婦人,此後便是平步青雲,沒多久就被派往家鄉做了知府……


    “範兄,範兄!”,趙元低沉而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憧憬,範餘喉頭聳動幾下,咽下滿嘴的口水,不滿地問道:“趙兄何事?”


    這時就聽見有人高聲叫道:“元帥有令,年過四旬的人到前麵來。”


    這是要體恤我們這些老舉人,給點優惠麽?就算沒有優惠,上前在元帥麵前露個臉,也是好的。範餘喜上眉梢,匆匆向趙元拱拱手,就小跑著向前走去。剛走出人群,就看到幾個老家夥已經搶在自己前麵到了,正跪在元帥的馬前。


    文人風骨何在?!範餘暗罵一聲,疾步奔去,離元帥的神駒還有五步遠的時候就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擠到了馬腿前麵。


    隻聽金都元帥完顏宗翰嘰裏咕嚕說了一大段,旁邊的翻譯就厲聲喝道:“元帥有言,你們這些老奴婢,為什麽要來考試。你們要是有才華的話,年輕的時候就考上了。你們這麽大年紀,要是碰巧通過考試當了官,肯定要貪汙受賄,給兒孫攢家產。我恨不得一個個都砍了腦袋!”


    說到這裏,翻譯官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跪在地下的範餘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想要磕頭求饒,卻發現全身都發軟,手臂卻僵硬,怎麽也伏不下去。這時卻聽翻譯官清完嗓子,繼續說道:“元帥恨不得一個個都砍了你們的腦袋,但是念在你們現在還沒犯罪,就饒了你們這條狗命。以後要是犯罪了的話,定斬不饒。”,那翻譯官說完之後,像是驅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都滾吧!”


    範餘本來嚇得魂飛魄散,現在聽說保住了性命,大大地鬆了口氣,覺得手腳緩過來了,也不敢怪罪翻譯官說話大喘氣,連忙磕頭道:“謝元帥不殺之恩。”,掙紮著爬起身來,垂頭喪氣地向場外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聽身後有人招呼:“範兄。”,回頭一看正是趙元,範餘不禁奇道:“趙兄考完了麽?”


    趙元苦笑:“元帥說了,不取中原人,我就出來了。”


    範餘聽到這話,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心情也好了很多,嘴上卻憤憤地道:“豈有此理。”,又問:“趙兄有何打算?”


    “我聽說左都監宗弼正在招賢納士,準備去碰碰運氣。”,趙元答道,隨即反問回來:“範兄呢?”


    範餘想起剛才的驚險,深深理解了伴君如伴虎這句格言,搖頭歎道:“我已經心灰意冷,準備歸隱故裏了。”,話雖這麽說,他的眼睛卻直直地向南看去。


    趙元順著他的眼光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拱手道:“範兄珍重,好自為之。”


    而在臨安城中,也有一群伸長了脖子的文人,他們人擠人肩挨肩,熱切地看向照壁上的榜單。


    早有好事者高聲叫了出來:“博學宏詞科狀元,張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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