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玉忽然笑了,笑得輕鬆而愉快,就好像胖子的這句話是個十分逗人的笑話一樣,胖子卻已經惱羞成怒,急不可耐的舉起了手中鏽跡斑斑的刀朝著馮天玉劈去,竟想把馮天玉一刀劈做兩半。隻可惜,他這一刀劈下去的結果卻很不理想,不知道是胖子太低估了馮天玉的能耐,還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身手,總之,這一刀還沒有真正的劈下去的時候,他握刀的手腕就已經被馮天玉捏住了。馮天玉隻不過才使出了兩三分的力道,胖子被捏住的手便掙紮不脫;再增加三四分力道,胖子便哇哇大叫起來。瘦子本來還想出手的,但是一聽到胖子鬼哭狼嚎般的叫喊聲之後,雙腿就發軟,竟不由自主的癱坐在了地上。


    胖子嚎叫著道:“英雄,好漢,大俠,饒命啊!”


    馮天玉道:“我又沒有準備要取你性命,談何饒命呢?”


    胖子痛苦的道:“我們有話好好說,你能不能先把手鬆開?”


    馮天玉終於放開胖子的手,嚴肅而認真的道:“從實招來吧。”


    胖子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腕,等疼痛稍微減輕了一些之後,才老老實實的交代道:“我叫王二胖,他叫餘小七,我們本是做布匹買賣的商人。三個月以前,途經無情山的時候,被那裏的強盜們打劫了攜帶的貨物和隨身的錢財,迫於無奈,我們隻得返鄉,一路顛沛流離,好不容易才來到了這裏,但是,實在已經無路可走,一時糊塗就做出了這等不該做的事情。我句句所言屬實,還請英雄明鑒。”


    癱坐在地上的餘小七正配合著連連點頭,其實,馮天玉早已看出這兩人不是賊盜,但是在聽完了胖子王二胖的話後,卻不免有些納悶:明明自己就被強盜打劫了,為什麽還要學著強盜們的模樣做這番偷雞摸狗的事情呢?而且,還存在著一個問題:他們原本就已經無路可走了,哪裏的刀?哪裏的火折子?哪裏的毒煙?


    既然有疑惑,馮天玉就要弄個明白,於是道:“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們手裏的東西是怎麽回事?”


    王二胖道:“這是我們用乞討了三天得來的銀子到鐵匠鋪去買的舊刀,既然要扮一回惡賊,手裏怎麽樣也要有把刀才能唬住人,隻是,我們終究不是舞刀弄槍的人。之所以淪落到這般淒慘的地步,完全是拜那些強盜所賜。”幾句話說完,王二胖的臉上已接連變換了好幾種表情,從羞愧到無奈,又從無奈到憤恨


    馮天玉道:“既然你們自己都如此痛恨強盜了,為什麽還要打著他們的旗號做這樣的勾當呢?”


    做一個好人也許不需要什麽理由,但是,一個人變壞是肯定有原因的。王二胖和餘小七怎麽會做賊呢?這還得從他們三個月之前被劫的那次經曆說起:


    彼時,王二胖和餘小七駕著馬車,拉著布匹,路過無情山時,不料前方忽然闖出一群手持棍棒,麵目猙獰的人來,攔住去路,並將二人圍困在中間,為首一個握刀的獨眼大漢用刀指著馬車上的人,聲如洪鍾,底氣十足的道:“車上的人,給我滾下來!”


    王二胖和餘小七一看到這陣勢,早已嚇得腿軟,別說是手無寸鐵,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有些武功底子,在麵對這麽一大群強盜時,恐怕也隻有束手就擒,王二胖和餘小七隻得乖乖的下了馬車。


    一個小嘍囉上前查看了馬車上的貨物之後,對那獨眼大漢道:“將軍,是一車布匹。”


    那獨眼大漢喜形於色,興高采烈的道:“拉回去,給兄弟們做新衣服。”


    立刻就有幾個小嘍囉牽著馬,推著車,把布匹拉上了山去。王二胖卻顫抖著道:“這……這布匹是我們的,你……你們憑什麽拉走?”


    獨眼大漢把他那隻獨眼睜得比兩隻眼睛加起來還大,衝著王二胖和餘小七惡狠狠的道:“憑什麽?就憑老子是這無情山上的大王,你們的這些東西就應該拿來孝敬我,你們也別囉嗦了,從哪裏來的,就滾回哪裏去吧,老子的兄弟們是沒人能夠惹得起的!”


    王二胖和餘小七隻有眼睜睜的看著布匹被強盜們拉走,想說話卻張不開口,想痛哭卻流不出淚,想掙紮卻又不敢掙紮,最可恨的是這些強盜在離開的時候,居然連他們懷揣的銀子也一並搜刮去了……


    王二胖和餘小七為什麽要打著無情山強盜們的旗號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呢?就是因為那獨眼大漢最後的一句“老子的兄弟們是沒有人能夠惹得起的”,這句話讓王二胖和餘小七信以為真,並且深信不疑,他們確實惹不起,卻不知道天下總有人惹得起,比如說此刻站在他們麵前的馮天玉。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那麽的不容易,可是,有些人為什麽還有持強淩弱呢?王二胖和餘小七實在沒有想到他們要打劫的這個人居然真的不是富人,但是覺得他無疑是個好人。馮天玉非但沒有為難他們,而且還給了他們足夠回家的盤纏,讓他們毫發未傷、安然無恙的離開了飯店。他們還能奢求什麽呢?在如此窘迫的時候,居然還有素不相識的人願意如此真心的幫助他們,在他們內心的深處,確實已經是千恩萬謝了。


    一夜未眠,天卻已經亮了,天亮了,就是應該離開的時候。馮天玉到樓下打包了一些早點,剛走出客來悅飯店的時候,門外卻有一位年邁的老者笑嗬嗬的迎上來,道:“客官,準備去哪裏?需要馬車嗎?”老者粗糙的手中握著一條鞭子,原來他竟然是個車夫。他都這麽大的年紀了不在家安享晚年,卻還出門駕車,辛苦掙錢,確實很不容易!馮天玉本想說“我要去的地方很偏僻,不敢勞你奔波”的,可是一看到老者那期盼的眼神,他就沒好意思拒絕,再說了,坐馬車總比走路更輕鬆、更省心、更舒適。於是,馮天玉便道:“那您送我到宇宙洪荒城吧。”


    談妥了價錢,馮天玉便鑽進了馬車。老者已駕車起行,馮天玉坐在馬車上,一點兒也不感覺顛簸,看來老者駕車的經驗已是十分老到。一夜不曾合眼,馮天玉也有些乏困了,吃過早點之後,便躺在馬車上休息起來。老者顯然是個懂得為別人著想的人,他仿佛也知道馬車上的客人此刻還很勞頓,所以,他連一句有可能打擾到馮天玉的話都沒有說,就好像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啞巴,隻是靜靜的,專注的駕著他的馬車。


    從天地玄黃城到宇宙洪荒城的路並不算遠,若是一個識路的車夫駕著一匹強健的馬,差不多一天就可以到了,或者,縱然是要沿途問路,而且,駕著的縱然也是一匹最劣的馬,頂多也不會超過兩天的時間。老者的馬車雖然有些破舊了,但他的馬卻無疑是一匹好馬,再加上老者駕車多年,所到過的地方不計其數,不但知道大路怎麽走,而且還知道哪裏有小路,哪裏有捷徑,所以根本不用沿途問路,即便如此,他們在到達宇宙洪荒城的時候,卻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情了。跑完同樣長的一段路程,一匹好馬居然比一匹劣馬花費的時間還多,在這兩三天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太陽爬上頭頂,已是正午時分。老者駕著馬車已經馬不停蹄的奔走了一個上午,走了這麽長的一段路程,就是人不累,馬也該累了;過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縱然馬不餓,人也該餓了。馮天玉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真正的睡去。他忽然掀起簾子,看了看車外的天色,對老者道:“老人家,看看前邊有沒有停車歇腳的地方,我們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走吧。”


    老者應了一聲,拉起韁繩,策馬快進。


    馬車在山間小路上行駛,別說沒有打尖住店的地方,就連一戶人家都沒有,看來這頓中午飯恐怕要遲些時候才能吃到肚子裏去了。前方,遠處忽然閃現出一條人影,馬車走近時,才發現那人居然是個遊方的道士,道士低著頭走在路中間,他好像還不知道前方正有一輛馬車駛來,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讓路就會被馬車撞到。


    老者勒住馬,馬發出一聲長嘯,車已停下。這時候,道士才忽然抬起頭來,仿佛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麵前駛來了一輛馬車,所幸他並沒有被馬車撞到。


    馬車忽然停下來,馮天玉自然要一探究竟,他掀起簾子,露出一個腦袋,立刻就看到了攔在路中間的遊方道士,那道士也正巧在看著他,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兩個人都在靜靜的看著對方。馮天玉淡定、從容又略帶著一絲好奇的看著道士,他仿佛想從對方的容貌和衣著中看出他的身份和地位;道士的眼睛卻像鷹的眼睛一樣銳利,他此刻也正如一隻鷹瞄著兔子一樣的看著馮天玉,他仿佛已把馮天玉當成了一隻兔子,一隻任人捕捉的獵物。


    正所謂好狗不擋道,道士攔住路中間,老者自然有些生氣,他原以為道士會自己乖乖的讓出一條道來,誰知這道士竟像是個傻子一樣,居然連一點兒想要讓路的意思都沒有,老者自然更加的生氣了,忍不住喝道:“道士,煩請你讓出一條道來。”


    道士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老者的話,卻毫無來由的道:“車上的朋友,請聽貧道一言:你將有大難臨頭,貧道或許可以幫你逢凶化吉。”道士所指之人自然是馮天玉。


    馮天玉實在沒有想到這道士一開口就說出這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來,若是換做別人,恐怕早就怒火中燒,破口大罵了,但是馮天玉不是別人,他非但沒有露出一丁點兒生氣的樣子,反而十分好奇的道:“敢問道長:道長所指的大難臨頭是什麽?又怎樣才能逢凶化吉?在下洗耳恭聽,願聞其詳。”


    其實,馮天玉根本不必洗耳恭聽,因為道士的回答十分簡單,簡單得讓很多人都不願意相信,道士道:“你隻需聽我一句話就可以了。”隻是一句話而已,原來就是這樣簡單,但那道士卻並沒有痛痛快快的就把他要說的那句話說出來,卻賣起了關子。


    馮天玉的胃口被吊起來,自然會忍不住追問道:“是什麽話居然會有怎麽強大的力量?還請道長明示。”


    道士豎起一根手指,道:“可是,我這句話卻足足值一百兩銀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先付給我一百兩銀子呢?”


    說來說去,居然是為了錢。其實,馮天玉並不吝嗇一百兩銀子,退一萬步說,就當是用一百兩銀子打發了一個要飯的乞丐吧。可是,老者的心裏卻不平衡了:一句話就值一百兩銀子?這不是天方夜譚嗎?自己辛辛苦苦的拉一趟馬車,就連這個數的一半都掙不到,這道士卻好,一句話就想掙一百兩銀子!老者實在氣憤極了,再也忍無可忍,道:“道士,你恐怕來錯了地方!我且問你:你一個出家人,怎麽會獨自一人在這僻靜之處?而且張口就向別人要錢呢?”


    道士解釋道:“老人家,你有所不知:貧道此次出遊,實是募捐銀兩,重修道觀,因不識路,才誤到此間。我絕非那些江湖騙子,何況,我這句話,它確實就要值一百兩銀子。”


    沒有哪個壞人會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壞人,所以,說自己不是江湖騙子的人,說不定就是江湖騙子,老者仿佛也認定了這個道理,他活了這麽大的歲數,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呢?況且,江湖險惡,爾虞我詐之人比比皆是,若這道士果真是個好人,那他為什麽不爽快的把話說個明白呢?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一開口還要一百兩銀子,這分明就是奔著錢財而來。原本就不喜歡他的老者更是厭惡起來,不想任由他胡攪蠻纏下去,老者帶著譏諷冷哼一聲,丟給道士一個鄙夷的表情,揚起手中的鞭子,駕馬而去。道士當然不想自己真的被馬車撞到,隻好閃開,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道士搖頭歎息,發出一種好人難做的感慨,無奈的道:“不聽我的話,吃虧吃得大,二位,祝你們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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