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黑,月高,星稀,晚風輕拂,撩動著人心,夜晚三台書院的情人河已有些冰涼,我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想著那晚李夢潔的話,心裏泛起了波瀾。


    其實我應該想到的,隻是不敢相信,吳雨那天冒雨跑到長城,等她到的時候,我們隻遠遠地留下了背影,她感冒也是因為那天淋了雨,據李夢潔說吳雨是瞞著她媽媽出來的,吳雨身體不好,不讓她去爬長城這種很耗費體力的活動。她怎麽那麽傻呢?最後弄得自己住了醫院。我暗暗感歎。


    晚自習下課的情人河,河岸邊三三倆倆的坐著互相依偎的情侶,享受著愛情的甜蜜,也有些人像我一樣,坐在石頭上發呆。這條河不知承載了多少三台書院少男少女青春的夢。我正欲轉身離去,一隻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阿峰,一個人坐著在想什麽?”老歪坐到了身邊。


    “教室太壓抑了,出來散散心。”我撿起一塊石頭打了一片水漂。


    “是不是在想吳雨?別瞞我了,咱們兄弟這麽久了,我還能看不出來?”老歪笑著說。


    我挑了塊薄而平的石頭,順勢用力甩了出去,一連打出了五個,沉重的說:“老歪,你說我和吳雨有戲嗎?會不會就和這打水漂一樣石沉大海?”


    “你說我們班還有人比你和吳雨關係更近的嗎?你看她那天冒著雨去找你,這要沒點意思啥的,不會那麽費心的。”老歪轉過頭來,眼神滿是認真,繼續說:“吳雨是慢熱的,追求這樣的女孩子,就好比萬裏長征,你現在才走了第一步,前方的道路怎麽樣?是靠你自己走出來的。”


    “老歪,你說萬裏長征會不會太遙遠了,遠到讓人看不到盡頭。”我垂下頭,低歎了口氣。


    “這樣你就慫了?我們才十七歲,不瘋狂一把,以後回憶起青春來都是遺憾。”老歪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篤定的說:“阿峰,我看好你。”


    晚自習的上課鈴響了,我和老歪起身回到了教室。班主任劉阿姨來到了講台上,她手裏抱著一大疊試卷,安靜的教室突然一身悶響,劉阿姨往試卷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嚇的我立馬端正了坐姿,不敢再斜靠在牆上,我可不想這時候被她逮到什麽小辮子。


    “這裏是你們第三次月考的語文試卷,你們看看自己考了幾分?全校語文平均分倒數第一?都是同一個老師教的,為什麽隔壁班的成績就能排到第四?”劉阿姨怒目圓睜,像戲台子上紅臉的張飛。


    我默默低下了頭,餘光掃視著吳雨,正好吳雨也轉過頭來,眼神刹那間完成了對視,吳雨急忙又把眼神移到了別的地方,我心裏暗暗好笑。


    “陳雪峰,你給我站起來。”劉阿姨抄起一張語文試卷。


    “不好..”我心裏暗驚,站了起來,不詳的感覺開始在我心頭彌散開來,隻見試卷的最後一麵用紅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下麵還有一小段批注,由於太遠我沒看清。


    “你上來,看看自己的試卷。”這時候的劉老師就像是一支上膛了的火槍,偏偏是我撞上了槍口。


    我惶恐的走到了講台上,接過了試卷,作文零分,總成績四十五,班主任又指了指試卷上的紅文批字,示意我讀出來。


    “陳雪峰同學,文章別具一格,文筆不錯,但是作文中大談特談早戀…”我大聲朗讀,似有夏明翰英勇就義之感。


    凝滯的空氣轟的一聲被笑聲撕裂開來,像是開閘的洪水,台下的人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大笑。我的嘴角也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迅速的劃過臉部,作文的題目是《太早》,我明明寫的是不要太早戀愛,並且列出我校前屆一對情侶,男的因為早戀最終高考一分之差沒上本科作為反麵教材,怎麽就成了慫恿早戀。難不成現在的改卷老師都這麽厲害了以為我說的反話。


    “作文中大談特談早戀,影響惡劣,有違校紀校規,經語文組研究決定給予零分已示懲戒。”我一口氣把下麵的批字說完。


    “這次的作文有寫早戀的,還有人把歌詞抄了十遍,直到最後一個標點正好點到第八百個字的格子,我就不說是誰了,我們班的某些同學當真是比革命誌士還要有膽魄。”劉阿姨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看著我,點了點頭示意我下去,“你們心裏要有數,這是考試,不是兒戲。”


    我拿著試卷回到了座位,試卷卻被老歪搶了過去,以致我的作文被全班傳閱,成了這次月考最大的笑料。


    “陳雪峰,你為什麽寫這種文章,真的好奇怪,太不把考試當一回事了。”吳雨拿著我的試卷,嗔怒的說。


    “你看我的文章不是寫著不要太早的戀愛,改卷的老師語文肯定是是數學老師教的,愛用逆向思維看問題。”我輕描淡寫的說。


    “可是..可是你寫這種題材本來就是考試作文的大忌,你為什麽要去挑戰呢?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吳雨對我的行為大為不滿。


    我閉上了嘴巴,不想和她爭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吳雨好似特看不慣我這副無模樣,越說越來氣,“你做事能不能上點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陳雪峰你能成熟一點嗎?”


    “我就是幼稚,我就愛挑戰老師,你管的著嗎?”我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這次的作文不但讓我拿了個零分,而且還成了全班的笑談,現在吳雨又這麽說,氣不打一處來而她正好撞到了我的槍口上。


    “你..你..”吳雨一時語塞,把試卷甩到了我的桌子上,眼神滿是氣憤,“誰要管你啊,你考好考差和我有什麽關係,你作文拿了零分那也是你的..你”說到最後吳雨低下了頭,用手捂住了眼睛,我聽見空氣裏傳來隱隱的啜泣聲。


    這聲音讓我的心都碎了,其實說完那句話我就後悔了,我轉過身去想安慰一下吳雨,吳雨一推椅子,跑了出去,我分明看到她眼圈發紅,使勁咬著嘴唇,不讓淚水流下來。我連忙追了出去,但是吳雨已經跑進了女廁所,隻好作罷,像一隻泄氣的氣球,癱軟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


    “陳雪峰,你幹了什麽,惹得我們的吳大小姐生氣的跑開了教室。”應雨旋發現剛剛那一幕,走了過來。


    “一時衝動,說了幾句不好聽的,你快去幫我安慰一下她。”我焦急的看著應雨旋。


    “你可真夠行的,吳雨對你那麽好,你有沒有良心?”應雨旋不滿的說。


    “是我不對,你就別說了,快去看看她。”我滿是後悔,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


    “那我去了。”應雨旋感慨的看了我一眼。


    我握著水杯,手指不停地在杯子表麵摩挲著,像是要從中摸索出答案,但是腦海一片空白,我注視著教室大門的位置,遲遲沒等到吳雨來。


    現在每坐一分鍾就是煎熬,我真恨不得衝進女廁所去,這時候一個女生走了進來,我定睛一看,失望的靠在了牆上,是班長李夢潔從老師辦公室回來。李夢潔抱著一疊資料走到了講台上。


    “各位同學,劉老師讓我告訴大家一件事,就是我們下學期要文理分科,讓你們和家長商量一下,早做準備,學校已經把你們曆次的成績按照文理科分別排了名次,我等會把這張表格貼出來,現在我把文理科的誌願表發下去,下個禮拜一交上來。”


    “文理分科..”仿佛一道悶雷在我頭頂響起,文理分科意味著分班,選擇理科就留在現在這個班級,如果選文科的話就要去其他的班級,我百分百是要選理科的,但是吳雨呢?她每一門都很均衡,會怎麽選呢?


    “阿峰,你打算選文選理?”老歪轉過身來問我。


    “選理啊,我文科爛的要死,讓我接下來倆年讀文,還不如回家種田去,老歪你呢?”


    “我文理科一樣爛,都不知道選什麽好,回去跟我爸商量下再說。”老歪喪氣的說。


    文理分科最頭疼的就是像老歪,吳雨這樣的,一個什麽都好,另一個什麽都差。我拿著手裏的表格,直接勾了理科一欄,吳雨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坐到了位子上,我滿是歉意的看著她,心裏盤算著該如何真誠而又不失體麵的表達我的歉意,吳雨卻背對著我,很顯然她現在不想看到我,我一橫心,說:“吳雨,對不起,都怪我一時嘴賤,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陳雪峰,你不用再說了,我懂你的意思,都是我太愛管事了,以後你怎麽樣都與我無關。”吳雨打斷了我的話。


    “吳雨,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真的太幼稚了才說出這樣的話。”


    我後悔的說。


    “我沒生氣啊,我為什麽要生氣,你和我有什麽關係嗎?”吳雨冷冷的說。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久久說不出話來。是啊,我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呢,不就是和其他人一樣嗎,就是同學,我又有什麽資格讓她生我的氣,我的心沉到了海底,仿佛看到了一幅美好的前景圖被我點燃燒成了灰燼,什麽萬裏長征,什麽青春不留遺憾,第一步就over了,都去見鬼吧。


    我把文理分科的誌願表遞了給吳雨,小心翼翼的說:“這是文理分科的表格,下個禮拜一交,你看一下吧。”


    吳雨默默接了過去,臉上滿是淡漠。自己造的孽,哭著也要承受,這句話形容現在的我再好不過了。我打開了本小說,心神總是不寧,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就這麽算了嗎?這個疑問一直在我腦海裏縈繞著,我給應雨旋傳了張紙條,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隻有女人最懂女人了。


    應雨旋很快的給我回了紙條,按照她的意思就是先晾著,等她氣消了後再放低點姿態主動找吳雨談談,她還囑咐我女孩子要哄,為此特意加了三個感歎號。我覺得她說的也對,先耗著幾天再說吧。


    下周一的時候,李夢潔第一節下課後,開始收文理分科誌願表,楊秀秀選了理科,馮胖為了和她在一起也選了理科,老歪經過再三思考後,也留在了理科班,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學習差的才去文科,雖然老歪學習堪憂,但也不想讓人說是成績差才去讀的文科,我自然選擇了理科,因為以後我還想著造原子彈,造核潛艇,成為中國的愛因斯坦。我最關心的就是吳雨選了什麽,這直接關乎紅旗還要不要繼續扛下去?李夢潔來收表的時候,我餘光一直注視著吳雨表格的最後一欄,但是動作太快還是沒看清,我微歎了一口氣,這麽多天來,我和吳雨除了必要的收發作業“哦,額,恩…”短暫交流外,再也沒有更多的話。


    終究還是我沒忍住,先打開了話匣,我單刀直入,忐忑的問:“吳雨,你選了文還是理?”


    吳雨顯得很意外,驚愕的眨了眨眼,臉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就像是電影裏的定格,短暫的遲滯後,她臉上斂開了笑容,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了冷戰,大概沒有比這笑容更讓我感到舒心了。


    吳雨緩緩的說:“我爸媽不讚同我讀理,所以…”


    即使新華社報道中美今天開戰了,也沒有比聽到吳雨選了文科更讓我覺得爆炸,沒有一點點防備。


    “哦..”我佯裝鎮定,心裏早已翻江倒海,打的不可開交,我轉過了身,眼神飄向了窗外,外麵萬裏無雲,天氣一片大好,坐在屋內的我心裏陰雲密布,下著漂泊大雨,我怔怔的看著窗外出神。過了好久,感覺到了後背一隻手輕輕的拍著我,我還是倆眼無神的看著外麵,仿佛並不曾發現有什麽不對,奇怪的是那隻手仍然堅持不懈的輕拍著我,像是在拍醒一個睡著了的小孩。我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看見吳雨正笑著注視著我,然後溫柔的說:“喂,你是不是傻了啊?拍你半天都沒反應,不會中風了?”


    我乜斜著眼說:“男女授受不親,注意下形象。”


    “我拍都拍了,還能怎麽樣?不過沒有什麽 肉感。”吳雨笑嘻嘻的說。


    “你個女流氓,竟然調戲起小爺我來了,純潔天真可愛的吳雨去哪了?”我也開心的笑了,不愉快的事暫時都撂下了。


    “你終於笑了啊?我以為你忘了這個表情。”吳雨近似討好的說。


    “沒有,我沒笑…”我死皮賴臉的撒謊道。


    “你知不知道從前有個笨蛋,別人問他,他隻會說沒有,你聽過這個故事嗎?”


    “沒有..”話一出口我就感覺自己被耍了,好氣啊,智商明顯不夠用了。


    “笨蛋,這麽快就上當了。”吳雨撒嬌的罵道,“陳雪峰,我們期末考結束後,一起出去吃個飯好嗎?”


    “散夥飯?”


    “我隻是轉去了文科班,還在一個學校,又不是見不到了,你是不是很想和我一個班啊?”吳雨的眼神突然變的認真起來。


    我篤定的點了點頭。


    空氣仿佛凝滯了,時間也停止了流動,吳雨白皙的臉蛋一下子躥紅,我倆麵麵相覷的對視著。


    “現在轉文科班還來得及吧,我去找劉阿姨。”我突然飆出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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