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倪景兮望著麵前宛如從天而降的霍慎言, 她所有的壓抑再也製止不住。哪怕這隻是一個陌生的國度, 是一個她這輩子可能不再會回來的國度。


    可是她能感受到他們的悲傷、痛苦、絕望。


    當那個父親衝向恐怖分子的時候,倪景兮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或許他隻是想讓他的孩子有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慎言。”倪景兮靠在他懷裏,她雙手抓住他的襯衫, 用盡全力才讓自己沒有崩潰。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 那個集市上還充斥著各種她聽不懂的叫賣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這裏的人民生活並不富裕,要不然這樣充斥著陳舊二手物品的市場也不會如此繁華。


    可是那些恐怖分子卻選擇這些同樣掙紮又努力生活的人們, 讓他們徹底經曆地獄。


    她無法忍受。


    胸腔裏好像有東西堵在那裏, 隨時想要爆炸。


    霍慎言將她抱在懷裏,輕聲說:“如果你覺得哭出來會舒服點兒,那就大聲地哭。景兮,不要去自責, 有些事情我們無法改變。”


    倪景兮的眼淚已經到了眼眶, 可是到了最後一秒。


    她還是搖頭。


    她抬起頭望著麵前的男人,用一種近乎將自己逼到絕處的聲音說:“我不哭, 我不要哭。”


    倪景兮一直都剛強, 這一年來她從未哭過,哪怕是第一次見到屍體,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死去,她都是強忍著心底的嘔吐堅持報道結束。


    可是今天,這樣巨大的悲傷之下,她還是拚命忍住。


    不是因為她沒有同情心,也不是因為她不為這些人難過。


    而是因為她不想讓那些恐怖分子得逞, 他們就是想激起所有人的恐懼、悲傷和難過。


    所以她不會被打敗,她為那些死去的人們難過,她心底早已經淚流成河。可是她更想做的還是將這些真相告訴全世界的人。


    此時醫院裏的哀號聲似乎穿過大廳到了門外,不僅是她連霍慎言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次來黎巴嫩他是瞞著所有人過來的,知道她不在以色列之後,霍慎言還是想要來。但是黎巴嫩的局勢比以色列還要緊張。


    畢竟以色列是軍事強國,能夠有效的控製境內危機,將戰亂控製在周邊。


    可是就在他剛進入黎巴嫩沒多久,突然隨行保鏢告訴他,黎巴嫩集市突然發生大規模的爆炸,現場死傷慘重。


    霍慎言知道保鏢不會無緣無故地說出這些。


    果然下一秒保鏢說:“倪小姐剛才就在集市裏。”


    霍慎言沉默了好幾秒鍾,直到他看似冷靜地說:“立即過去。”


    可是他的手掌在這一瞬爆起了青筋,臉上雖是極致的隱忍克製,但是內心早已經驚濤駭浪。


    中東這個地方一直以來都戰亂不止,恐怖分子更是日益瘋狂。


    萬一她要是出了事……


    霍慎言深吸了一口氣,好在車子行駛到一半的時候,前方再次來了電話報告倪景兮已經前往醫院。


    雖然保鏢向他保證倪景兮並未受傷。


    可是他心底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直到看見她坐在醫院的台階上,此時醫院台階上是鮮血混合著泥土,看起來格外可怖。


    她蜷縮在台階的一角,沒有人去管她也沒人去問她。


    突然有那麽一刻,霍慎言眼眶紅了。


    是真他媽的心疼呐。


    等倪景兮從他的懷裏抬起頭時,霍慎言垂眸剛想說話,可是他瞥見自己襯衫上印著的血絲,登時心頭一緊,將她的手腕捏了起來。


    待倪景兮手掌被攤開時,連她自己都愣住。


    手掌上全都是磕破的血痕,掌心裏鮮血和泥混成一團,特別還有沙子鑲在血肉裏。


    看起來格外可怖。


    “你都不知道疼嗎?”霍慎言聲音都忍不住提高,是真的心疼才會這麽生氣,醫院就在旁邊她都不知道叫。


    倪景兮眨了眨眼睛,她是真的沒感覺到。


    剛才在爆炸現場的時候,說是血肉橫飛真的一點兒不為過。那個抱著恐怖分子一起死去的父親估計連一塊完整的肢體都很難找到。


    還有那些被炸傷的人,她親眼看見一個人的手臂和身體分離。


    太慘了。


    所以她感覺不到自己的疼痛,不就是手掌被磕破,這算什麽,她覺得連傷口都不算。


    霍慎言見她不說話,低聲說:“先處理傷口,要不然會感染的。”


    倪景兮點點頭,還是她還是抓住他的手臂輕聲說:“我們別給醫院添麻煩了吧。”


    現在醫院正是人手最緊張的時候,死了那麽多人還有很多人深受重傷,包括一些孩童,那麽多人都在等著醫生救治。


    霍慎言聽著她這句不添麻煩,心底又他媽難受地很。


    但是他明白倪景兮的意思,於是他伸手在她發頂輕輕揉了一下,輕聲說:“嗯,回去我給你處理。”


    倪景兮笑了下。


    隻是等她上車時才發現這次門口挺著的三輛黑色車子竟是他的車隊,霍慎言帶著倪景兮坐了中間的一輛,而前後的車子雖然都是全黑色的車膜。


    但是倪景兮感覺裏麵都坐滿了人。


    剛才經曆那樣的動亂之後,倪景兮心緒本就有些不穩,如今再看到這麽隆重的氣勢,心底越發有些不安。


    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沒眼力見,中間這輛車也就是霍慎言坐的,好像是防彈車。


    上車之後,倪景兮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她覺得這樣的安保強度是她在霍慎言身上從未見過的。


    在國內的時候,霍慎言也就是出席公開活動的時候,身邊會有保鏢護著。


    霍慎言轉頭看著她,嘴角勾起露出一個隨意地笑:“怕不怕?”


    要是他真的被追殺的話,那麽跟他在一起可是有麻煩的。


    倪景兮眨了下眼睛,望著他格外認真地說:“這世上好像還沒倪景兮怕的事情吧。”


    她語氣輕鬆,但是剛說完還是忍不住。


    “真的出事了嗎?”倪景兮擔憂地望著他。


    霍慎言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因為她的手心都破了,也沒敢用力隻是輕輕地撥弄著她的手指:“沒事兒,隻是為了安全起見。”


    倪景兮依舊皺眉。


    雖然霍慎言並不是什麽政府人士,但他是恒亞集團的ceo。恒亞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公司,他們所掌握的通訊技術有時候真的能夠一切。況且中東這邊確實有些混亂,特別是到了這種治安並不算好的國家,小心總是沒錯的。


    之前她在黎巴嫩一個月的時候相安無事,她還笑話喬穆恒當初不敢派自己過來,是太過小心翼翼。


    結果臨走的時候,反而讓她見到什麽叫做真正的人間地獄。


    倪景兮從車裏下來的時候,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


    一旁的霍慎言看見她略頓了下,待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時,微微皺眉,似乎心事重重。


    這裏離集市不算遠,但是這裏並沒有被那樣的混亂太過影響,反而她進入旅館的時候,前台的姑娘笑著衝著她打了一聲招呼,還好奇地看了看跟著進來的霍慎言。


    到了房間裏的時候,倪景兮把自己藥箱拿了出來。這是她自己帶過來的,本來隻是作為防身用的,還沒想到真的會派上用處。


    她低頭看了一眼的身上,剛才第二次爆炸的時候,她伏倒在地上,手掌應該就是那時候受傷的。


    霍慎言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身上,衣服上早蹭了各種灰塵和血跡,也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我去洗個澡吧。”倪景兮低聲說。


    霍慎言皺眉:“可是你手掌還有傷口。”


    倪景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真的就是磕破了皮而已:“沒事的,這都是小傷,我覺得自己身上太髒了,都是血腥味。”


    之前她鼻尖總縈繞著一股子血腥味,她以為是爆炸現場和醫院的,如今看來好像是她自己身上的。


    倪景兮實在有點兒難以忍受。


    但是霍慎言一把將她拉住,按在房間裏的椅子上,低聲說:“先處理傷口。”


    倪景兮還是任由他按著坐了下來。


    這個醫療包是倪景兮帶來的,沒想到品種挺齊全的。霍慎言將紅藥水和棉簽拿出來之後:“這些都是你帶的?”


    “嗯,以防萬一。”


    她低頭看著他準備處理傷口,誰知霍慎言突然輕聲說:“星星,閉上眼睛。”


    倪景兮微怔。


    她手上的傷口確實看起來挺嚴重,可是再嚴重這也隻是外傷而已。她微抿著嘴搖搖頭:“我不怕。”


    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她努力在告訴自己她不怕。


    她真的不怕。


    那麽多人連命都沒有了。


    霍慎言微微皺眉,終於他傾身欺近靠在她身邊,嘴唇落在她的眼皮上,倪景兮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這個吻太過溫柔,仿佛他要把全世界的溫柔隻給她一個人。


    在閉上眼睛的一瞬間,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又輕輕地流淌了下來。


    房間裏很安靜,發生在這座城市裏的巨大悲劇還沒有蔓延到這裏。可是她的內心猶如被塞滿了東西,不僅堵得難受更是忍不住想要流淚。


    直到她抬手想要擦掉自己眼角的淚水。


    突然霍慎言的唇往眼角輕移,直到她感覺一個微軟的觸感在眼角輕掠而過。


    她渾身一顫。


    倒是霍慎言輕歎了一聲,低聲說:“如果還想哭,可以哭出來。星星,你不需要忍著。”


    哭泣本來就是每個人的權利,雖然霍慎言從小到大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是他不希望倪景兮被所謂的哭泣就是軟弱捆綁住。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啞道:“星星,你可以肆無忌憚的哭,因為我在。”


    倪景兮抬頭看著他:“剛才我在集市裏的時候,那個炸彈在我眼前爆炸開的時候,我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慎言,我還沒見到你最後一麵。”


    如果今天在爆炸中她受到波及,那麽倪景兮最大的後悔就是她還沒見到他。


    “怎麽會是最後一麵。”明知道她說的隻是一個假設,可是霍慎言還是無法忍受。


    他要她輕輕鬆鬆地活著,就這麽活在自己眼前。


    倪景兮輕輕吸了一下鼻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呢喃道:“還是疼。”


    霍慎言跟著低頭,眉宇間輕輕蹙起。


    許久之後,他似有些猶豫但還是輕聲問:“要不我給你呼呼?”


    當他說出呼呼的兩個字的時候,似乎有些極致的窘迫,仿佛這兩個字特別難以啟齒。


    倪景兮跟著一愣。


    呼呼……


    她嘴角輕勾,終於臉上露出笑意,她將手掌抬到他的嘴邊,聲音軟軟地說:“嗯,我要呼呼。”


    霍慎言像是歎了一口氣般,終於無奈地低下頭。


    最後他在她的手掌心輕輕吹了一下,溫熱的氣息滑過她的掌心。


    仿佛真的將本來酸疼難耐都吹散。


    倪景兮本來已經心滿意足,可是沒想到麵前的男人抬起頭,帶著一副無奈又寵溺的表情:“還要再呼呼嗎?”


    中東都很缺水,黎巴嫩也不意外,但是好在倪景兮住的這個地方不算差,最起碼每天還能提供熱水。


    等處理完手上的傷口之後,她還是去洗了澡。


    她進入浴室之後,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才發現身上並不是隻有手掌有傷。


    兩邊膝蓋上的血早已經幹了,估計也是剛才撲倒的時候摔傷的。


    倪景兮歎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開始打開熱水噴頭,當熱水在她身上淋下來的時候,身上那股子難聞的氣味似乎終於被衝散。


    她舒服地長出了一聲,順勢閉上了眼睛,可是下一秒她腦海中突然又閃過那個爆炸的畫麵。


    砰的一聲巨響,她從未聽過那麽大的響聲。


    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要毀滅。


    直到電話突然中斷,而下一秒外麵響起一聲巨響。


    霍慎言猛地回頭衝進門外,他剛進去的時候,倪景兮也裹著浴巾衝了出來。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倪景兮突然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她單身勾住他的脖子:“慎言。”


    她喊著他的名字,就在剛才的一瞬間,巨響響起她以為是又發生了爆炸,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裹著浴巾衝了出來。


    霍慎言朝窗外看了一眼,低聲說:“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可是倪景兮卻拉住他的手掌,搖頭:“不要。”


    她試著讓自己冷靜,“你等我一分鍾。”


    霍慎言點頭,她立即轉身回了洗手間,真的是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倪景兮重新換了一套幹淨的襯衫和長褲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她立即走到床邊,她的手機在那裏。


    倪景兮伸手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很快那邊接通了。


    喬穆恒開口問:“景兮,黎巴嫩現在情況怎麽樣?”


    “之前集市上發生兩起爆炸,是恐怖襲擊。”倪景兮將恐怖襲擊四個字說的格外清楚,因為中東這地方內戰紛爭不斷,很多針對平民的恐怖襲擊會被當作是兩軍之間的紛爭。


    所以她強調說,是恐怖襲擊。


    喬穆恒這麽儒雅一個人,難得罵了一聲髒話。


    他立即說:“你目前怎麽樣?”


    倪景兮回頭看了一眼霍慎言,“組長,我已經把前線報道工作完成,剛才我在爆炸現場也拍攝到足夠的畫麵。我可以按照原定計劃將這裏的工作暫告一段返回耶路撒冷嗎?”


    喬穆恒幾乎有點兒愣住。


    按照既定行程,倪景兮是可以回來的,因為國內已經派了一位同事來接替之前那位同事的工作,而且正好是今天到黎巴嫩。


    “你跟新來的同事交接完成,可以返回。”


    喬穆恒太了解她的性格,他本來以為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想要勸說她回來會很困難。但是他沒想到倪景兮會主動要求。


    他知道倪景兮絕對不可能是害怕,但是喬穆恒又突然好奇,會是什麽樣的理由讓這個絕對不知後退的姑娘,第一次主動這樣要求呢。


    下午三點的時候,倪景兮見到了新來的同事。


    林清朗也正好回來。


    倪景兮將之前的工作內容與新同事交接,準備離開,她也早已經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妥當。


    林清朗有些無奈地望著她:“還以為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會留下來呢。”


    “我已經完成了我自己的使命,剩下的交給你們了。”倪景兮輕笑了一聲。


    林清朗自然注意到在外麵等著的車輛,他低聲說:“是因為他?”


    霍慎言突然出現,倪景兮又決定離開,林清朗不難把這兩個聯係在一起。


    倪景兮跟著回頭看了一眼,她望著林清朗:“我以前總是一直衝在最前麵,永遠不會往後看,就在剛才我在酒店裏聽到那聲巨響的時候,我突然在想為什麽我總是這麽有恃無恐。”


    因為她知道她身後永遠有一個人會護著他。


    倪景兮上了車之後,霍慎言看著窗外又轉頭望著她:“真的不留下來?”


    他知道這樣的恐怖襲擊是極重大的新聞熱點,她是為數不多在現場的記者,卻還是要離開。


    倪景兮微抬了下巴:“我們新華社每位同事都是最棒的。”


    所以即便沒有她,他們也會出色的完成任務。


    霍慎言沉默地望著她。


    終於倪景兮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低聲說:“慎言,我不可能永遠一次又一次地讓你為我身處險境。”


    這一次也輪到她為他放棄一些東西。


    倪景兮傾身靠近,親親地抱住他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那樣均勻又有力,終於她低聲說:“我對工作的職責已經完成了,現在我要對你負責。”


    我們一起回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全部大改一遍了


    至於倪大人她從始至終都不想讓神顏陷入危險之中,她隻是選擇了一份高危工作,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有高危工作等著人去做。


    戰地記者、消防員這些都危險到連保險公司都不願意給他上保,所以做這些的人難道不是偉大?


    動不動就女主自私,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從理解的角度去看待,而不是上帝視角……


    至於某些play,嗯,咱們到安全的地方吧


    記得評論哦,因為童爹要幹一波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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