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海的身後,三個清兵糾著兩個洋人。這兩個人都是年近三十歲,穿著西服,其中一個留著大胡子的青年被兩個清兵抓著衣服,另一個顯得秀氣一些的青年被一個清兵環腰抱住,不過他手中的相機仍在不停對著工廠拍照。


    那大胡子青年雖然被兩個清兵抓住,但他身手極矯捷,好幾次擺脫了清兵的拉扯。


    林海走過去,示意清兵放開兩個洋人,清兵知道林海和總督關係非淺,很給麵子的遵行了他的指示。林海問道:“你們兩個人怎麽回事?”


    大胡子整了整衣服,用生硬的漢語對林海:“尊敬的先生,我是《泰晤士報》的記者,我的名字叫莫裏斯,這一位是我的助手奧利爾,我們聽漢陽鐵廠工人起義了,所以特來報道。”


    “起義?”林海樂了:“莫裏斯,這個詞不能這樣用,應該起哄。”


    “你得對,這個詞用在這裏的確不好,可是起哄好像也不好,應該用什麽詞呢?”莫裏斯想了一會兒,終於搖了搖頭,博大精深的中文豈是他這個老外能夠理解的。他又想到蠻橫的清兵都很給林海麵子,這個人一定大有來頭,於是問林海:“這位先生,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嘛?”


    林海:“我叫徐誌摩。”


    “徐誌摩?”莫裏斯兩眼瞪圓:“漢陽鐵廠的新老板徐誌摩?”


    “不是漢陽鐵廠,而是欣華鐵廠。”


    “快拍!塊拍!”莫裏斯聞言,立刻向奧利爾吼叫。他可不管漢陽鐵廠和欣華鐵廠有沒有分別,他隻知道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人就是他此行最想采訪的人。自從聽漢陽鐵廠被一個名叫徐誌摩的人承包以後,他日思夜想都想做一次專訪,他相信這個專題一定能夠服總編,登上《泰晤士報》的頭版頭條,這對他這個駐紮在落後的東方的記者來絕對是一個出位的好機會。


    作為漢陽鐵廠實際的控製著,林海的確配得上《泰晤士報》的頭版。漢陽鐵廠在當今這個時代絕對穩進世界5o強,畢竟從開辦至今已經投入了6oo萬兩白銀,相當於2oo多萬英鎊了。而此時著名的標準石油公司的價值也不過3oo萬美元,折算下來還不如漢陽鐵廠。


    奧利爾聽到莫裏斯的吩咐,立刻用相機對著林海一陣猛拍。


    “徐先生,我想對您做一次專訪,你看可以嗎?”莫裏斯雙手握著林海的左手,激動的。


    “專訪?”


    “是的,徐先生,你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商人,你應該榮登泰晤士報的頭版頭條,你承包漢陽鐵廠的壯舉應該讓全世界每一個人都知道。”


    直到此時,林海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後世那個扔在人群中沒人會留意的人物了,隨著他對這個世界的影響,他會越來越多的出現在聚光燈下。


    “喔,你得不錯。或許我的確應該上一上報紙。”林海頭。


    辦鐵廠固然是為了利於軍火的製造,可同時也應該把工廠辦好,為中國近代工業做一貢獻,否則辜負了李家欣對自己的信任。《泰晤士報》是世界影響最大的報紙,如果能在頭版做一個專訪,對鐵廠的聲譽提升大有幫助。在後世做這樣的專訪是要給報紙油水才行的。


    莫裏斯聽了林海的話,心中大喜,道:“那麽徐先生,我們約定一個時間?”


    林海:“約時間?不用,今天就可以。不過必須等我先處理這些工人們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來看一看?”。


    莫裏斯:“當然。”


    因為林海的到臨,工人的呐喊聲變得更加響亮了。林海麵無表情的走到鐵門前,對正在高聲呼喊的工人們:“工人兄弟們,我是你們的新老板徐誌摩,你們有什麽想法可以告訴我,不需要使用這種極端的手段。現在你們先安靜下來,停止這種擾民行為,選出一個代表和我交流。”


    林海的聲音不大,但卻能壓過喧闐的喊叫聲,這就好像在一個熱鬧的足球場上,觀眾們正在忘情嘶喊,突然有人向天空鳴了一槍。


    一瞬間,工人們的氣焰低弱了許多,帶頭的矮壯青年在人群中喊道:“徐老板,我們關在工廠裏,你卻在工廠外麵,我們無法和你進行交流。”


    林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對身邊的清朝士兵:“打開鐵門。”


    清兵將鑰匙插入鎖孔裏一扭,將鐵鎖拿下,林海一把推開大門,臉帶威煞之氣,闊步走入工廠中。工人們見了他的氣勢都有了畏懼之心,不少人向後退了幾步,原本擁擠的工廠大門處出現了一片空曠之地。


    矮壯青年從人群中走出來,“徐老板,你要和工人代表談,那麽我就來和你談一談。我們工人的要求很簡單,隻有兩,第一、你必須取消考核計劃;第二、由於鐵廠的機器很危險,稍有操作不當就會出現事故,所以你必須成立一個保障基金,使工人出現事故以後能夠得到補償。如果你答應這兩個條件,我們現在就解散;如果你不答應,我們所有人將每天都在這裏示威,使漢陽鐵廠無法正常運轉,你作為商人會因此身敗名裂。”到這裏,矮壯青年轉身向工人們吼道:“大夥是不是啊?”


    “是!”一陣驚天的喊叫聲令大別山都震搖起來。


    奧利爾抓起相機對著工人們一陣猛拍。


    林海冷哼一聲,不露聲色。片刻之後,矮壯青年伸出雙手,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喊叫聲很快停止下來。


    “徐老板,你看到了。”矮壯青年嘴角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你的答複是什麽?”


    林海沒有回答,看著他:“你叫什麽名字,你好像不是漢陽鐵廠的工人?”


    “我是湖南的唐才常,的確不是漢陽鐵廠的工人。”矮壯青年昂著頭:“徐老板大幅裁減工人,令大家失去賴以生存的活計,這件事情我看不下去,所以要管一管。”


    林海冷冷的:“這些工人是受到你的蠱惑才鬧事的,我的沒錯吧?”


    “蠱惑?我不認為這是蠱惑。”唐才常:“漢陽鐵廠工人近萬,徐老板一次就裁掉7ooo人,這7ooo人都是家庭的梁柱,你讓這些家庭如何生存下去?我隻是告訴他們,競爭是沒有意義的,競爭的結果隻是將自己的苟安建立在其他家庭的破滅上。要想保住自己的家庭就唯有聯合起來,與剝削者抗爭到底。”


    唐才常有些激動了,他轉身向一個抱著一個幼童,麵黃肌瘦的男人喊道:“老安,你過來。”


    雖然他是想對付林海,但同時他也的確對林海裁減工人的行為感到憤恨。


    男人抱著孩子,畏畏縮縮的走了上來。


    “他叫老安,家裏上有老,下有,讀書不多,要照顧孩也沒時間參加你們工廠的培訓,這次考核以後肯定會被淘汰,他們一家人沒了活路,你就是殺人凶手。”


    幼童不到2歲,或許是營養不夠,看起來偏瘦,但兩隻眼睛卻很大,很明亮。在這個燥烈的環境中,他顯得非常害怕。


    林海走到老安麵前,伸手扭了扭孩的臉蛋,有些憐憫的:“這真是一個可愛卻又可憐的孩子。”


    “好了,徐老板,你也看到了,這些工人們能不能活下去,就是你一句話。”唐才常:“我再問一次,你的答複是什麽?”


    “唐才常,你聽好了。”林海轉過身,猶如利刃一樣的眼光怒視著唐才常:“我的答複是——滾!”


    滾,這一個字就是林海的答複。


    林海可以容忍冒犯,卻無法容忍把孩當槍使的行為。在這個紛亂的世界,這個幼的孩子可能會生活得很困難,也可能會活不下去,這是時代的哀歎。但此刻他被嚇得瑟瑟抖,則完全是人為所致!


    唐才常既驚又怒:“你讓我滾?我是員工代表,擁有和你平等交流的權力,你沒有資格這樣的話!”


    林海不再理睬他,他向前幾步走到員工群中,放聲道:“工人們,我徐誌摩有一句話,你們都給我聽著。我知道你們各有各的困難,但是——那是你們的事,與我徐誌摩無關。我徐誌摩是個商人,按照市場規律辦事,該裁員就得裁,不會可憐你們。如果老老實實參加考核,你們的人生還有希望,因為你們完全有可能通過考核,而且我在此可以透露一,通過考核的工人的薪金將獲得大幅度提升,並且我會為你們製定一個人生保險的計劃,當你們因為工作受傷,會得到足以養老的補償金,當然,這不是因為你們的威脅。如果你們堅持這種錯誤的行為,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我會將你們全部開除,到那個時候,你們的人生才是真正完蛋,你們的老婆兒女將因為你們的愚蠢失去生存的權力!”


    無論哪個時代,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在林海這頭獅子麵前,這些工人就像一群綿羊,被他斬釘截鐵的幾句話完全震懾住了,一個個麵呈土色不出話來。


    奧利爾拿著相機對著林海又是一陣猛拍,準備將這幾張照片作為以後的專訪配圖,因為此時的林海身上澎然煥出一種絕對的大人物氣勢,令人折服。


    “你這是空口無憑!”唐才常高聲叫道:“工人兄弟們不要受他迷惑!他隻是想穩住你們,絕不會加薪,絕不會兌現諾言,你們什麽見過主動給工人加俸的老板?”


    “我給我閉嘴!”林海指著唐才常怒喝:“這些工人本來應該有百分之三十可以生活得比原來更好,但你的無恥言論卻令他們走向絕路!我現在向你下最後的通牒,立刻從漢陽鐵廠滾出去,否則我將對你不客氣。這是我的工廠,是工人們的工廠,不是你的!”


    “我為什麽要離開?這是中國的土地,我是中國人,站在中國的土地上是天經地義!而你是個假洋鬼子,你連辮子都不留,是數典忘祖!”


    曆史上的唐才常其實是個反清鬥士,在19oo年曾經領導過起義。他也是被林海氣急了,開始胡言亂語。


    林海冷冷的對清兵:“把這個人抓起來。”


    幾個清兵衝向唐才常,唐才常身上是有功夫的,但作為瀏陽二傑,他的出名之處主要還在於學問,哪裏經得起清兵的折騰,很快被反扣雙手。


    “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唐才常大力掙紮。


    “請張中堂或者趙鳳昌落此人,就此人鼓動民眾起哄,擾亂社會秩序。”


    清兵把唐才常押走以後,林海轉向工人們,心平氣和的:“工人們,剛才我過,我願意和你們平等交流,這話還是算數的。你們現在停止示威,可以選派一個員工代表來和我溝通,有什麽想法、建議都可以告訴我,不過這個代表必須是工廠的工人。”


    “好了,我的話就到這裏。你們有了確定的想法,可以通過呂貝爾廠長找到我。”


    林海完,轉身對莫裏斯:“我們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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