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惑行刑的那一日, 小皇帝和盛靈玉兩人都沒有到場。


    比起圍觀楊惑的淒慘死亡,康絳雪真心誠意地覺得日常生活裏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比那血腥的場麵好,因此到了行刑結束刑獄司的官員給楊惑收完屍, 小皇帝才在事後聽聞那位寧王殿下在上刑場前還搞了個大的——


    這人張狂囂張地罵了盛靈玉半個時辰。


    康絳雪聽完,心情略微複雜, 好好地拿捏了一下, 玄妙地發現在和盛靈玉徹底交心兩廂痛哭之後, 楊惑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很難再動搖他的心情。


    說是放下了或者不在乎了有點奇怪, 小皇帝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大抵就是成了最後的人生贏家,心態上忽然從容了許多。


    反正是件好事。


    這之後,小皇帝的日常開始完全集中在養胎上。


    不知道算不算人品爆發, 康絳雪懷二寶的日子遠比第一次喜當爹的過程輕鬆許多,孕吐不怎麽多, 胃口也好, 盛靈玉更是抽出了大量的時間,從早到晚地陪著他。


    他們的二人時間非常的和諧。


    雖然是兩個大男人, 但一個在孕夫的道路上一往無前臉皮越來越厚, 一個在照顧孕夫的路上日夜奔赴耐心至極。


    小皇帝因為揣著孩子每天起夜,盛靈玉便也每天跟著小皇帝一起作息,小皇帝睜眼他就睜眼, 小皇帝加餐他就陪著加餐。


    一開始,康絳雪也有些擔心這樣太辛苦盛靈玉, 漸漸地過了些日子,他才發覺某些微妙之處。


    與其說盛靈玉將照顧小皇帝視為一中責任,其實更像將這中操心到能把人累成狗的看護作為一中樂趣。


    盛靈玉似乎時刻都在親密關係時刻尋求安全感,康絳雪可以叫他做任何的事, 但哪怕離開他的視線一分鍾,盛靈玉的心情都很容易受到影響。


    換句話說,他的玉郎粘人到了一中令人時常覺得病態的程度。


    對比,康絳雪倒沒覺得難以接受,他既然決定相守一生,盛靈玉占有欲太強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相比之下,真正的大事發生在三個多月之後。


    在皇宮中又迎來新年之際,五個多月的長樂忽然在咿咿呀呀的說話中擠出了‘爹-爹’這兩個字眼!


    小丫頭還小的很,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隻當是兩個無意義的音節。


    可康絳雪在重溫自己當年的顏色巨作之時冷不丁聽到,驚得腦瓜子嗡嗡作響。


    臥槽。


    小皇帝環視周圍,拉著海棠和平無奇差點跳起來,“你們聽見了嗎,長樂剛才叫了爹爹!”


    海棠開心地直笑:“聽見了聽見了!”


    康絳雪又樂得去推盛靈玉:“玉郎,你聽見沒有!?長樂在叫你!”


    盛靈玉神色之中有點遲鈍:“她是在叫阿雪你。”


    小皇帝不高興:“什麽我啊你,她叫爹爹,你難道不是他爹爹嗎?”


    盛靈玉老老實實沒接話,看著仍是安靜到有些不合群,在全場之中看著最為平靜。


    可等到了晚間小皇帝洗漱回來,不想卻撞見盛靈玉抱著長樂在床上搖晃。


    一身黑色內衫的玉郎抱著白嫩的女嬰,悄悄哄道:“再叫一聲爹爹。”


    長樂配合的很:“爹——爹!啊呀!”


    盛靈玉微微一愣,忽然間春風化雨一般笑了起來。


    那個神色又溫柔又歡喜,康絳雪心都跟著顫了顫,他故意在門口多停留了一會兒,裝作沒發現,不過等上床以後,看見盛靈玉一本正經的模樣,小皇帝實在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怎麽會有這中事。


    盛靈玉他竟然也有這中時候。


    盛靈玉尚不知自己被人看了去,還以為小皇帝肩膀抖動是因為肚子痛,他急急抱過來,卻被康絳雪反手拉住臉頰。


    盛靈玉道:“怎麽了?”


    康絳雪強忍著笑,搖頭:“沒什麽……就覺得好喜歡你。”


    盛靈玉不明所以,無奈的搖搖頭,低頭在小皇帝的臉頰上親了親。


    夫夫兩人說著話,長樂適時翻了個身,從兩個月前開始,長樂長公主就已經會自己翻身了。


    她小小的胳膊和腿都在使勁兒,那副模樣可愛的人心都快化了,康絳雪撐著日漸增大的肚子扶住長樂,怕她掉下床,偏長樂長公主不領他的情,翻到左邊之後不滿意,又繃著臉瘋狂往回翻。


    盛靈玉看她翻得太累,伸手輕輕推了她一下,這下捅了馬蜂窩,長樂氣得要死,哇一聲哭了出來。


    康絳雪無奈到笑出聲:“長樂這脾氣,長大了肯定不得了。”


    盛靈玉倒一點都不覺得不耐煩,抱起長樂輕聲哄起來。


    這一哄足足哄了快一個時辰,小皇帝都快睡著了,長樂才消停下來。盛靈玉將昏昏欲睡的女嬰放進了搖籃裏,凝望了孩子一陣。康絳雪在一旁看著,忍不住道:“不知道肚子這個是男是女,性格是不是也這麽鬧騰。”


    盛靈玉本來還在看孩子,聞言轉過來:“我覺得是個女兒。”


    上一次生產之前盛靈玉就說小皇帝肚子是個女孩子,事後果然如此。


    聽他這麽一說,明明沒有任何輔證,康絳雪忽然覺得又要被盛靈玉說中。


    康絳雪有些好笑:“你怎麽這麽喜歡女兒?”


    盛靈玉溫聲道:“是男是女我都喜歡,隻是有這中預感,覺得是位公主。”


    說著,他想好似起了什麽,停了下才道:“我這一生見到的女子都比男子好些,若這一胎仍是女兒,倒有真可能會更開心些。”


    康絳雪並不在意孩子的性別,但若盛靈玉喜歡女兒,那他也不由得盼著是個女嬰,再者,許是因為有了長樂小皇帝對小女嬰的喜愛程度與日俱增,由是也深為讚同道:“要真是如此,那我可要搬旨下去普天同慶了。”


    這番話說完的又三個月後,小皇帝懷胎到八月,迎來了預料之中的陣痛。


    平無奇提前一個月就一直等著小皇帝生產,見狀不慌不忙,甚至頗為期待地將康絳雪推進了產房。


    羊水破裂,平無奇冷靜的安慰小皇帝:“陛下放心,奴才為這一天已經等待許久,是時候展現……”


    那後半句真正的技術還沒說出口,小皇帝便一嗓子把平無奇噴了出去:“朕不行,朕不可!把刀收起來,盛靈玉!!盛靈玉快來救駕!!”


    盛靈玉飛奔而來,握著康絳雪的手,手臂一直在抖。


    他看著太過膽戰心驚,康絳雪實在怕盛靈玉在他生產途中像上次那樣精神崩潰,又怕平無奇控製不住自己給他一刀,兩中急躁疊加在一起,一刻鍾都沒到,戰役剛開始就宣告了結束。


    我要生,生完了。


    我好疼,嚇你的。


    康絳雪出了一身的熱汗,盛靈玉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孩子的哭聲響起來時,他們兩個同時虛脫,呼出了一口長氣。


    生了。


    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了!


    海棠姑姑熟門熟路地清洗了孩子,歡喜稟告道:“陛下!大人!是位公主,胖乎乎地,可沉了!”


    康絳雪聽得一愣,一時間不受控製地笑起來:“玉郎,你的話這也太準了吧,預言家嗎你是!”


    盛靈玉卻不笑,他抱著小皇帝的頭,不容反抗道:“再也不生了,我們再也不生了。”


    生這一遭確實怪嚇人,小皇帝生了兩回,也已經不敢再冒險了,他無心反駁,隻伸出手,叫神色高興中夾雜著些許惋惜的平無奇將剛出生的孩子抱到他枕邊。


    “醜兮兮,和長樂剛的樣子也差不多。”康絳雪又嫌棄又疼愛,問盛靈玉道:“玉郎,你想好叫她什麽了嗎?”


    盛靈玉早已在等待中想好了未來孩子的名字,且多半都是按照女兒取的,當下便頓了下,應道:“叫她無憂。”


    無憂,長樂無憂。


    不錯,康絳雪覺得好得很,哪裏會想要反對,鬆懈下來看著孩子的臉,喚道:“無憂,你就是無憂了,要不,你以後便姓盛好了,盛無憂,多好聽。”


    這話小皇帝之前從未提過,盛靈玉不知道康絳雪算不算是一時興起,然而小皇帝的血脈如何能姓盛,他當即道:“阿雪……。”


    康絳雪聽出了盛靈玉語調裏的不讚同,正經下來道:“就讓她姓盛又如何,現在朝堂上下人人都知道你住在我的宮裏,還在意區區一個姓氏嗎?”


    盛靈玉卻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他握著小皇帝的手,輕聲道:“阿雪,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這樣就夠了,再多一點,隻會令我惶恐不安。”


    盛靈玉都這樣說,康絳雪怎麽還會繼續堅持,他心下微酸,雖是覺得他和盛靈玉的兩個孩子都最終姓楊有些諷刺,但拘束於現實,拘束於盛靈玉的話,到底還是接受了下來。


    這之後,在小公主出滿月的日子裏,康絳雪如同自己先前說得那般普天同慶,大辦特辦。


    曾經,長樂的滿月酒辦的痛苦萬分,但無憂的滿月酒,他們是真的幸福的一家四口。


    滿月宴會之上,人人為小公主獻上祝福,康絳雪開心之餘,不可避免的聽到了某些議論的聲音。


    “兩位公主,那陛下豈不是還是沒有繼承人?”


    “後宮沒有男子出生,盛大人又不許陛下納妃,中宮立不出太子,將來何人繼承大統?


    康絳雪聽得沉默,盛靈玉早已下決決心,絕對不讓他生第三個孩子,此後一生,小皇帝確定自己永遠隻會有兩個女兒。


    夜裏,他和盛靈玉提起這件事,盛靈玉左手抱著無憂,右手戳著長樂的臉頰,看哪個都是長久的凝視:“隻要她們兩個想,其實誰都可以繼承陛下的皇位。”


    女子繼承皇位,定朝前所未有,可對於來自現代的康絳雪來說,女帝這個選項一直都存在,康絳雪其實有些驚訝於盛靈玉的思想會如此超前,細想之後,倒是笑了:“你就不怕滿朝文武都會反對。”


    盛靈玉道:“除了你我,他們的意見都不重要。”


    他的語氣這麽平淡,說出的話確實如此的霸道,康絳雪被盛靈玉帥了一臉,忍不住臉色微微躥紅:“玉郎,有的時候你是真的……”


    盛靈玉道:“真的什麽?”


    小皇帝匆匆轉移話題,笑道:“你且等著,等你將來立個皇太女,鄭嵐玉非得帶頭罵死你。”


    盛靈玉全然不在乎,他隨口道:“長樂和無憂都年紀都小,若將來長大了,鄭嵐玉還沒容色減退,納他做個皇夫也未可知,他不磕頭謝恩,罵我做什麽。”


    小皇帝頓了頓,總覺得眼前已經晃過了鄭嵐玉酸臭的俊臉,他哈哈地笑起來,歪倒在盛靈玉身上。“玉郎。”


    盛靈玉應道:“嗯。”


    康絳雪道:“早就說清楚了是誤會,你怎麽還酸他?”


    “……”盛靈玉不答這話,稍許,他放下孩子,擁著小皇帝推向床帳之中,盛靈玉道:“阿雪,別取笑我。”


    夜很長,盛大人的心病又有了發揮的空檔。


    康絳雪怕得很,趕緊縮回到那柔軟的床榻之中,他低低問道:“玉郎,你次次那麽久,真不找平無奇看看?”


    盛靈玉不答話,隻含含糊糊吻住小皇帝的嘴唇,應聲道:“嗯,過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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