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靈玉聞聲停住, 很久沒有動作,就在康絳雪即將因為遲遲聽不到盛靈玉回話而回頭之前,盛靈玉自背後擁住小皇帝。


    這動作很輕, 卻溫暖到讓人覺得有些沉重。


    康絳雪從這個懷抱中感覺到了些什麽,於是也跟著安靜下來,他想了想, 幹脆順勢說出心中所想:“玉郎, 以後我們就這麽一起過……你和我, 還有長樂,我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


    這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不敢說出口的隱秘願望, 此時開口,意外地順暢,竟比他想象的更沒有負擔。


    然而繼續等待, 許久不見盛靈玉有所表示,康絳雪沒有動搖, 隻表情有一點點無奈道:“你這人, 怎麽總是在不該沉默的時候沉默?”說這話時, 小皇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完全沒有擔心過盛靈玉的沉默是一種變相的拒絕。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堅信不移——盛靈玉是愛他的,盛靈玉也是願意的。


    他很清楚, 很確信。


    盛靈玉沒有立刻回答, 他抱著小皇帝,像對上一句話思考了很久才開口出聲:“我可以嗎?”


    這幾個字他說得非常輕,以至於小皇帝幾乎有些沒有聽清,盛靈玉不給康絳雪辨認的時間,又緊接著道:“陛下不會反悔?”


    康絳雪隻聽到後半句, 不知是否要為盛靈玉的小心和惶惶而失笑:“你把朕當什麽人了?朕難道會騙你不成?”再說了,他一點都沒想過自己會反悔,站在他的角度,更害怕盛靈玉有一天會為選了他而後悔。


    盛靈玉仍是問:“隻有我一個,不會再有旁人?”


    康絳雪忍不住:“當然不會!別看朕在外的名聲不太好,我本人可是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盛靈玉道:“若是某一天還是有了旁人呢?”


    康絳雪噎了一下,想繼續堅持告訴他不可能,又覺得和盛靈玉在雙方權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就此說不通,隻能反過來保證:“你不信我?不然我賭咒發誓?”


    盛靈玉隻是沉默,康絳雪的角度看不到盛靈玉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正考慮要不要掙脫懷抱強行回頭,門外闖進一個人來。


    小皇帝愣神。


    平無奇在門口露頭,見屋內兩個人靠攏在一起,也愣了。


    因為心急而忘了敲門的平無奇有些尷尬:“奴才失禮了。”


    要是沒有要緊事,想來平無奇也不可能不叩門便闖入,康絳雪下意識地咳了一下,仿佛這樣就能掩蓋雙方的不自在:“出什麽事了?”


    說話間,盛靈玉亦放開手,距離恢複如常。


    平無奇聞言神情嚴肅,立即低頭回道:“宮裏剛剛傳來消息,說陛下在宮裏病危。”


    小皇帝人在此處,自然是生產完畢屁事沒有。


    這個消息顯然是宮裏的苻紅浪算著日子特意放出來的,目的隻有一個——逼著康絳雪這個真皇帝趕緊回宮,否則過幾日苻紅浪再宣布一聲小皇帝病逝了,康絳雪在宮外的處境就真的進退兩難,他想回也回不去了。


    一時間,不再需要偽裝空氣,氣氛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康絳雪內心噴了苻紅浪這仿佛開了透視一般的預判操作一萬遍,望向盛靈玉問道:“玉郎,怎麽辦?”


    盛靈玉低頭看小皇帝:“陛下覺得如何?”


    這便是要看小皇帝的意願,康絳雪冷靜地思考再三,回道:“早晚要如此,終究不差這一兩日……那便回去。”


    盛靈玉並不驚訝,隻是除了正確應對,更注重小皇帝的身體:“陛下產後不久,身體還需要休養。”


    小皇帝道:“回宮也能養,退一步講,不是還有平平在嗎?”


    平無奇無端被cue,身負重擔,倒也不慌:“奴才盡力。”


    這樣一來,不管是不是自願,回宮之事的確不好拖延,盛靈玉沒有堅持,凝望康絳雪一陣便離去處理啟程事宜。


    盛靈玉走後,康絳雪回想兩個人之間的對話,也不知道剛才算不算是徹底到位。


    他自覺把自己想說的都說破了,但若說成功約定了終身似乎還欠缺了一點和諧安寧的氣氛。


    罷了……他和盛靈玉之間,細水長流也很好,康絳雪索性將精神全部集中在準備回宮之事上。


    宅院之中,能動的人手都迅速為小皇帝收拾整理行裝,車子要又透氣又柔軟,小公主也不能受一點悶熱和顛簸。


    康絳雪處在被全員照顧的位置上,不需要幫一點忙,空閑之餘,所有時間都陪著長樂。


    後者剛剛被命名,對名字沒有一點歸屬感,不管小皇帝怎麽叫,照常要麽吃要麽睡,隻有在小皇帝努力的逗弄之下,才給一點吐泡泡噴口水的回應。


    海棠疼小公主疼得緊,看長樂噴口水都覺得可愛:“我們小公主太會噴了,都噴到陛下臉上了。”


    “……”小皇帝默默擦了擦嘴角,覺得自己的地位直線下降,又對海棠的話深以為然。


    是啊,多可愛,噴口水都讓人想誇誇她。


    臨近出發,海棠主動幫小皇帝抱孩子上車,康絳雪自己身體並不輕鬆,但仍不肯假手於人,硬是抱在自己懷裏方才覺得安心:“朕自己來。”


    不得不說,對於回宮一事他雖然應對得極快,但心裏對於回去以後就會和苻紅浪碰麵始終抱有一絲恐懼。


    懷著孩子的時候恐懼還是無形和未知的,而生了孩子之後,那種恐懼慢慢有了形狀,他無法想象千辛萬苦生下的小公主遭受一點傷害。


    不過正因為如此,康絳雪對抗苻紅浪的勇氣倒也比之前的更加堅定起來。


    車子臨近出發,康絳雪等著盛靈玉上車,等待之餘,在送別隊伍裏忽然看到了陳茵的身影。陳茵似乎隻想送別,冷不丁和小皇帝對上眼,才向前走了兩步,俯身行了一禮。


    康絳雪之前和陳茵的一番對話解了他心中結,此時再看這姑娘,隻覺得親切,再無其他。


    於是他主動道:“盛靈玉一會兒就過來,你若有話和他講便隨意,不用有什麽顧忌。”


    陳茵搖頭,笑道:“哪裏有什麽話要講,雖不常見,知道盛大哥如今過得好就是了。”


    說完,陳茵微微靜了靜,目光落到小皇帝和懷中的小公主身上,神情和緩溫柔:“民女認識盛大哥很久了。”


    康絳雪略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陳茵想說什麽。


    陳茵笑容加深,繼續道:“和陛下在一起時盛大哥的樣子,民女從沒見過。”


    ……所以?“盛靈玉和朕在一起的時候什麽樣子?”


    陳茵反問:“這個陛下不是應該比民女更清楚?”


    小皇帝愣住了,當他靜默一陣再開口,竟是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話語。


    他隱隱覺得陳茵看出了他和盛靈玉的關係,看出了長樂的身世,可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他幹巴巴半天,最後開口隻道:“……謝謝。”


    陳茵問:“謝民女些什麽?”


    康絳雪也不知到底在謝什麽,想了想自己也笑了。


    他容貌甚豔,生了孩子後氣質變得還詭異地比之前出挑了不少,這一笑倒是頗為晃人:“謝什麽都好,你便受著吧。”


    陳茵也不避諱,笑盈盈應道:“是。”


    不多時,盛靈玉到了,陳茵點點頭便隱在人群之中。盛靈玉反應平靜,沒有什麽表示,倒是小皇帝多看了陳茵幾眼,有種不舍之感。


    他取向為男,但卻在人格方麵很喜歡女性,比如張剪水,比如盛靈犀,比如陳茵。


    盛靈玉上車,問道:“剛剛說什麽了?”


    小皇帝故意不理他:“沒什麽,快走吧。”


    一行人啟程,密閉的空間裏,康絳雪毫不避諱地倚進盛靈玉的懷裏,孩子很輕,但他偏抱了沒一會兒便抱怨道:“手酸了。”


    盛靈玉不應聲,康絳雪便不依不饒:“聽見沒有,朕手酸。”


    “……”盛靈玉無聲,不再用小皇帝催促,很快自發地抱住了繈褓中的女嬰。這一回,他沒有說重,就這麽托著孩子,淡淡地呼出了一口氣——這口氣裏含著不知名的東西,就這麽被他吐出體外,沒了蹤影。


    終於,盛靈玉露出很淺又很無奈的笑意,問小皇帝道:“陛下手還酸嗎?”


    康絳雪手不酸,而且很滿意,他得寸進尺地誘哄對方道:“玉郎,你再親親她吧,你看她的臉,多可愛啊。”


    盛靈玉在小皇帝全方位的蠱惑下凝望了一會兒長樂的小臉,扭頭在小皇帝的臉上親了親。


    “……”草。


    康絳雪摸摸臉頰,一下子臉皮燙了起來。


    人這個物種總是如此奇怪,看肉|文時往往麵不改色毫無波瀾,遇上了清水親親反倒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裏了。


    康絳雪決定小睡一陣,可躺在盛靈玉的腿上之後……瞧著孩子和盛靈玉都在,笑死!美得他根本睡不著!


    小皇帝索性閉著眼睛假寐,享受這段安靜的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康絳雪忽然聽到車簾外郎衛的吸氣聲,熟悉的郎衛首領急急稟告道:“陛下,大人,前麵有人,人數還不少,看領頭的衣著……好像是苻國師。”


    康絳雪霎時睜開眼睛,耳邊盛靈玉在淡淡發問:“離宮門還有多遠?”


    郎衛應道:“還有五六裏。”


    康絳雪心跳如擂鼓,他早就知道會和苻紅浪碰麵,並不覺得驚訝,卻沒有預料到苻紅浪如此著急,皇宮都沒讓他進就想把他攔在路上。


    苻紅浪來得這麽快到底是什麽打算?提前敘話?還是幹脆要把長樂搶走?小皇帝登時緊張起來,他握住盛靈玉的衣袖,尋求著一方依靠:“玉郎,我們……”


    盛靈玉攬住小皇帝的肩膀,動作輕柔,甚至對康絳雪笑了下,最後轉頭問郎衛:“設了路障?”


    郎衛應道:“不曾。”


    盛靈玉麵色淡淡,冷漠道:“那便軋過去,不必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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