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發現得這樣遲, 一次又一次,都是這樣遲?


    小皇帝甚至忍不住去想,盛靈玉也好, 陸巧也好,為什麽會喜歡他,他有什麽值得他們喜歡的?


    他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


    萬千思緒飄過,康絳雪的肚子一時痛了起來,他發出呻||吟,動靜驚動了車外的郎衛。


    車隊裏一直有大夫隨行, 驚訝的郎衛很快急著將人帶過來給小皇帝診脈。


    康絳雪之前有過動胎氣的經曆,也怕這次又因為自己情緒波動太大折騰了孩子, 忙扶著車窗深呼吸, 盡可能地平複心情。


    郎衛牽掛小皇帝的安危, 尤恐小皇帝有任何閃失:“如何?”


    這大夫醫術可靠,卻並不知小皇帝的身份,隻把小皇帝當成不方便暴露身份的貴婦人,凝神思索一陣, 倒是笑了, 安撫道:“諸位不用擔心, 這位夫人沒什麽異狀。”


    小皇帝壓低聲音,模糊音色敘說道:“我剛才痛了一下。”


    大夫又是點頭:“隻是較大的胎動,夫人不用擔心,這不是大事, 是臨近產期的正常狀況。”


    小皇帝原聽得剛要鬆一口氣, 聞言突然一驚:“你說什麽?臨近產期?”


    大夫道:“不錯。”隨後跟著驚訝,“夫人脈象平穩壯盛,胎兒照顧得很好, 如今已經接近長成,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月出頭便要生產。這懷胎十月瓜熟蒂落乃是常理,莫非夫人連自己的月份都記不清了?”


    “……”康絳雪不是因為記不清而驚訝,正相反,是因為記得清楚才有點回不過神。


    他這孩子哪有將近十個月?它現在才六月出頭,連七個月都未到!


    之前在皇城中平平給他看過,說他腹中的孩子長得迅速,說不得會早產,卻不想速度竟是這麽快,這便快要出生了?


    若真是半月到一月就可能發作,那豈不是有可能把孩子生在路上?


    小皇帝實在是有些心慌,他一直都有生下這個孩子的準備,可不管怎麽說,還是盡可能地想要在親友的陪伴下度這一劫。


    平無奇、海棠,還有盛靈玉,總之……不是他孤身一人。


    大夫看出了小皇帝的擔憂,安慰道:“倒也不用如此憂心,夫人隻要平心靜氣,少些憂思,想也能堅持到皇城,不會太快臨產。”


    大夫既如此說,康絳雪更不敢再往深去想那些他暫時不知該如何麵對的感情。


    他暫且將堆滿心髒的驚訝和愧疚放下,不去想陸巧的眼神,不去想他和陸巧之間的關係,就這麽適當加速上路,走走停停,花了將近二十日的時間重返京都。


    來到城門口之時,同之前出城時一樣要曆經一番審查。


    然而這次卻不像上次那般容易,小皇帝的馬車被檢查到時,守城的侍衛一聽車上坐的是外出探親回京的婦人,神情一下便嚴厲起來:“你家夫人身上可是有孕?”


    小皇帝提心吊膽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城前,聞言一怔,郎衛們更是皺起眉頭。


    守城的侍衛正色道:“你也不用這般看著我,我們也不想幹這些麻煩事,奈何上頭有令,叫我們近期專查有孕的婦人。除此之外,這婦人還須得有皇城戶籍的親人前來接應佐證才能入城。”


    “並不是刻意冒犯貴人,公事在身,請裏麵的人下車吧。”


    專查婦人,簡直是看透了小皇帝在外有可能進行的偽裝,擺明了是苻紅浪的手筆。


    小皇帝心中冷笑,卻也當真為此為難起來,僵持中,正猶豫不定,康絳雪腹中忽然隱隱作痛,忍不住叫出聲來:“不行……我肚子疼,似是要生了。”


    小皇帝喊著,哪裏能下車?他喚郎衛道:“來人!叫大夫!”


    這呼痛的時機太過湊巧,守城的侍衛第一反應便是裝的。


    郎衛們也有些辨不出真假,一部分往車上去,一部分和守衛爭辯:“情況緊急,還請讓我們進城再說。”“真耽擱了我家夫人產子,你們隻怕擔不起這責任。”


    說話的這陣工夫,小皇帝的聲音逐漸變大,聽著真有幾分慘烈。


    守城的侍衛之一掀開車簾看了看,隻見車上的夫人花一般的容貌,麵孔煞白,倒是真要生了。


    然而侍衛仍不敢就此放人,阻攔道:“我等職責在身,若無人來接,還是不能放行。”


    雙方情況膠著,小皇帝的情況卻不能等。就在這火燒眉毛的當口,城門口忽然快步趕來一位女子,遞上文書道:“我便是皇城中人,有戶籍文書在此,特來接這位夫人,生產是鬼門關前走一遭,萬不能耽誤時間。”


    守衛亦在焦急,看了文書上蓋著官印不能作偽,那女子的身份也是真的,便揮手示意,就此放行。


    年輕女子連連道謝,和郎衛打招呼之後,兩步上了馬車:“盛大哥已經來過信了,你們跟我走,我來指路。”


    小皇帝正在疼痛之中,車子穿過城門進了官道,康絳雪才有精神分神看向那女子,等辨認出來,心中當真是大驚。


    他幾乎已經快要將這個女子忘卻幹淨,此刻見到,好像忽然從記憶裏翻出這麽一個人,真是又眼熟又陌生。


    陳茵,盛靈玉死去摯友的妹妹,是原文中盛靈玉有過一絲感覺的初戀,也是當初和小皇帝在青|樓裏有過一次接觸,盛靈玉為她在宮裏挨了一頓鞭子的姑娘。


    他雜亂無章地想著,車子停了下來,郎衛小心抱了小皇帝下車,走出幾步,便有另兩道聲音急切地迎上來。


    男聲道:“這是……?!快進屋!來人,燒熱水!”


    女聲年輕鮮活一些,聲音直接急得變了調:“陛下?!陛下怎麽了?!哎呀快讓路!趕緊給我把房間清出來!”


    那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平無奇和海棠,兩人剛被安置在這宅子裏,早就在等著小皇帝回來。


    康絳雪自己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平無奇和海棠,甫一見麵,心霎時回到原處,安心感油然而生。


    他開始不著急,滿院子裏的人卻急得團團轉。


    小皇帝被抱上了床,有人給他脫衣服,有人給他拉帷幔,有人給他燒熱水,有人給他熬藥。


    平無奇搶占小皇帝身邊的位置,一邊診脈一邊檢查情況:“陛下,你覺得怎麽樣?”


    海棠亦瘋狂輸出:“疼不疼?陛下!陛下你快說句話啊!奴婢要做些什麽才好?陛下可要靠在奴婢身上?”


    眼前全是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康絳雪身上,萬眾矚目,小皇帝的表情突然逐漸複雜。


    他的表情有些空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講,隻能小聲道:“現在……呃,好像不疼了。”自從進了宅子,他肚子就仿佛鬧著玩一樣,突然消停了。


    平無奇被小皇帝的小白臉震懾,有點不太相信:“你真的不疼了?”


    小皇帝:“真的不疼了。”


    海棠:“那別的地方難不難受?”


    小皇帝:“完全不難受。”


    “所以……”所有忙碌動手的人都安靜下來,平無奇問道,“還生嗎?”


    康絳雪:“……”


    康絳雪:“不生了,下次吧。”


    空氣一時詭異地寂靜,康絳雪也是被自己“短暫地想生了一下”弄得有幾分尷尬。其他人倒沒有尷尬,隻覺得虛驚一場,同時鬆了一口氣。


    平無奇摸了下額頭,心有餘悸:“還是有點突然,我刀還沒有磨好。”


    刀還沒有磨好。


    “……”康絳雪無話,沒敢接著去想刀磨好了要怎麽用的場麵,隻扶著海棠的手坐了起來。


    其他人見狀開始散去,郎衛們也一齊行禮,退到了門外,屋內隻餘平無奇海棠小皇帝,還有之前一直守在人群外圍的陳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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