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文心一橫,拿起勺子,迅速地搖晃勺子撇開辣椒油,舀了一勺底下的湯往嘴裏送去。向青雲都張遠新都盯著他看,隻見他咽下去以後也沒多大反應,點了點頭,說:“挺鮮的……”


    張遠新鬆了一口氣,舀了一勺正準備往嘴裏送,旁邊的葉佳文突然“啊”地大叫了一聲,張大嘴拚命喘氣,手在嘴邊扇風,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張遠新手一抖,湯就潑在了桌子上,瞧著葉佳文狼狽的樣子,他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連向青雲都笑了,邊笑邊給葉佳文倒了杯溫水。葉佳文喝了水以後終於好了一點,邊嘶嘶吸氣邊說:“太辣了,又辣又麻,不行不行,方子要改,辣椒得少放點,這種東西s市的人肯定受不了。”


    張遠新也嚐了嚐,也是被辣的哭爹喊娘的,同時也大叫好吃,味道又鮮又麻,真是極度刺激的體驗,隻是實在不能多吃。葉佳文一邊被辣的眼淚鼻涕直流一邊又強忍了喝了好幾口湯,湯裏的香腸海帶什麽的也都嚐了,品下來的結論是味道跟他以前吃過的街頭麻辣燙還是有點區別的,好吃固然是好吃,但是想要在s市推廣出去,味道就一定要改進,改成比較適應本地人胃口的。


    向青雲把方子拿出來研究了一下,把控製麻跟辣的配料比例減少了一下,正打算下樓重新煮一份,葉佳文製止了他:“明天吧,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我們慢慢研究。”向青雲隻好答應了。


    葉佳文和張遠新要走了,張遠新盯著桌上還燙乎的麻辣燙有點舍不得,都已經站起來了又拿起筷子夾了枚貢丸丟進嘴裏,然後邊往門外走邊擦辣出來的眼淚花。向青雲把他們送到門口,葉佳文說不用再送了,向青雲就隻好停了下來。這時候張遠新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已經遙遙領先地跑下樓去了,葉佳文頓時有點尷尬,一邊往外門退,一邊說:“那我們就先走了,明天中午再見吧。”


    向青雲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葉佳文嚇了一跳,對上向青雲炙熱的目光,心也不禁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的疼。


    向青雲低聲道:“回來好不好?”


    葉佳文拚命地在腦子裏回憶向家那些惹人生厭的親戚,以迫使自己狠下心來,能夠把自己的手從向青雲手裏抽出來。可是他用力抽,向青雲反而握的更緊,像是角力一般,說什麽也不肯放他走。葉佳文看著向青雲用力咬著下唇不說話的表情,鼻子一酸,突然間心底生出一股衝動,這股衝動讓他猛地撲上去抱住了向青雲,並且吻了他。


    向青雲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到了,過了兩三秒種才有反應,立刻反摟住葉佳文變被動為主動地親上去,兩個大男人就這麽站在樓道裏忘情地接起了吻。


    突然間樓上傳來了咄咄咄的腳步聲,葉佳文醒過神來,趕緊推開向青雲,在他還愣神的功夫裏轉身大步跑下樓去。


    葉佳文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剛才確實是有些衝動了。向青雲再次被他弄了個雲裏霧裏,心裏肯定不好受。就讓他不好受吧!葉佳文一邊心疼,一邊又有點報複的快感:上輩子害我吃了不少苦,就當是給他點報應好了!


    張遠新正站在樓下無聊地踢石子,看到葉佳文跑下來,一臉知情的壞笑。葉佳文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胳膊:“快走!”


    張遠新一邊被他拖著走一邊揶揄道:“向青雲也太不行了吧,這才多久就放你下來了,我還打算找個小飯館吃完麵條再回來呢。不是我說你,給他買兩條甲魚補補吧。”


    葉佳文冷冷地說:“那是,有甲魚我肯定給他不給你,你補了也沒用。”


    張遠新天天嚷嚷著好男人難找,相伴都想瘋了,葉佳文這麽一說戳在他痛處上,他立刻就急了,也不提向青雲了,兩人一路互掐著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張遠新找人借了輛三輪車,兩人騎著小三輪去批發市場取貨。貨倒不是太多,但是批發市場所在的地址離張遠新住的地方很遠,公交車都要換三輛,騎三輪車過去單程就得將近兩個小時。他倆輪著騎,一個騎累了換另一個人接著上,這天是夏天,太陽又毒,一次輪到葉佳文騎的時候張遠新就坐在車後板上抱怨:“浪蹄子,你叫我過來,卻不叫你家向青雲,是不是舍不得他受苦,便支使起我來了?”——張遠新最近下了班喜歡看《紅樓夢》,尤其喜歡裏麵的鳳姐,尤其喜歡看她罵人,說話都學的拿腔作調起來。


    葉佳文鬆開一隻握龍頭的手擦了擦汗,嗤了聲:“我就是心疼他怎麽了?你倒是也找個人心疼你。”


    張遠新啐了聲,戳著他脊梁骨罵道:“天打雷劈,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東西!等著吧,我找的肯定比向青雲好一百倍,到時候我什麽也不做了,我就天天專門膈應你!看我不氣死你!”


    兩人一路嬉笑怒罵著過去,也不覺得累了,到了批發市場,驗完貨,付清剩下的錢,把兩箱東西扛上車,他們又回去了。


    中午他們跑到向青雲的住處,向青雲已經燒好了新的一鍋麻辣燙等著他們了。這回向青雲連辣椒都沒放,就放了點花椒,辣醬放在外麵,讓他們自己看著加。葉佳文嚐了一下,味道比昨天能接受多了,不過也沒那麽鮮了,而且味道離葉佳文上一輩子吃的還是有差距。三個人又一起探討怎麽弄能更好吃,其實葉佳文和張遠新根本就不怎麽懂廚藝,他們純粹就是很抽象地瞎提意見,但是向青雲很耐心,他們提出什麽方案就試著去做,做到他們沒意見為止。


    嚐了幾份不同的成品以後,葉佳文感覺自己的舌頭都要麻痹了,吃什麽都是一個味道的。向青雲早有預料,從櫃子裏拿出來一把糖果遞給他們換換口味。於是他們又這樣一口糖一口麻辣燙的嚐了一下午,嚐到後來,葉佳文都已經完全忘記自己以前吃過的麻辣燙是什麽味道的了。


    晚上該走的時候,張遠新又想故技重施地先溜號,葉佳文早有預料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拉著他一起往外走,對向青雲笑笑,說:“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向青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幾眼,還是堅持地送了出去。送到門口的時候,向青雲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能給我個理由嗎?”


    葉佳文急匆匆地說:“等我想好了我會告訴你的。”說罷就拉著張遠新跑了。


    後麵的幾天裏葉佳文白天就忙定海報、粘紙等周邊產品和看商鋪找商機,晚上就拉著張遠新一起到向青雲那裏去吃麻辣燙。等他們自己都覺得麻辣燙的味道差不多了以後,就用小碗裝一點去給鄰居街坊嚐,上至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下至七八歲的小孩,問他們好吃不好吃,有沒有什麽意見。三個人這時候才知道想做個有創新的廚師也是很不容易。


    一轉眼就到了7月20號,劉德華演唱會是七點半開始的,他們五點鍾就到了體育場附近,事前葉佳文已經調查過地形了,他就給張遠新和向青雲分配任務,告訴各自自己擺攤的地點,再跟他們重複了一遍各個東西的售價,然後就把分好的三份貨分發下去。


    向青雲分到了大號小號的熒光棒和十幾張海報,因為葉佳文不怎麽信得過他,不給他分配難的任務;張遠新比較機靈,除了熒光棒葉佳文還給了他五色棒、米奇耳朵、海報和一疊粘紙;葉佳文自己手裏每一種貨品都有部分,因為他要調查每種東西的銷量到底如何。


    五點半的時候體育場附近開始有零零散散的粉絲出現了,這時候來的有很多是還沒有買票的,來跟附近的黃牛票販買票,又或者手裏有關係票但是不想看的,就把票出售給黃牛。葉佳文還留心觀察了一下附近黃牛工作的情況,他發現做黃牛也是一件很賺的活,不過也難一點,黃牛之間都是互相認識的,而且他們還得有關係拿到一些廉價票。有的原價580的票,黃牛300塊收,500塊賣出去,一倒手就有兩百差價賺,票價越高的票黃牛就賺的越多。


    到了六點鍾以後,人就越來越多了,但是這時候來的粉絲很少有買熒光棒的,他們的選擇還有很多,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閑逛,葉佳文為了搶生意就把價錢壓的比較低,八分錢進來的熒光棒隻賣五毛錢,八毛錢的五色棒賣五塊,而海報之類的周邊產品倒是不用壓價也蠻吃香的。到了七點鍾的時候,體育館附近已經滿是人了,場館的各個入口開始陸陸續續要放人進了,這時候手裏沒造勢物品的粉絲們也就不挑了,逮著哪個攤子買幾根熒光棒就打算進場了,所以這時候葉佳文的生意最好,攤子被圍的水泄不通,好幾雙手握著錢同時往他麵前塞,他都快忙暈了,海報都被人踩的滿是腳印。這時候他就把價錢抬高了,小號的熒光棒一塊錢一根,大號的五塊錢一根,五色棒十塊錢,米奇耳朵十五塊錢一副。


    一直忙到七點四十分左右,人流差不多都走完了,葉佳文才鬆了口氣,點點貨物,幾乎都賣光了,樂的他眉開眼笑的。八點鍾的時候三個人在約好的地方集合了,賣的都不錯,剩下的東西寥寥無幾。把收到的錢湊起來一數,嗬!葉佳文嘴都要笑歪了:所有東西總共進價才四百多,貨還有的剩,收到的貨款就已經有兩千塊了!分攤下來一個人賺了能有七百!就一晚上的時間!


    張遠新瞪大眼睛看著他點完錢還不敢相信,接過來自己動手又點了一遍。他們收到的散錢比較多,都是五塊十塊的,累一塊兒比磚頭還厚,張遠新一邊點錢一邊嘴裏“媽呀媽呀”沒完,點完散錢手都抖了,臉上那表情幸福的,就跟看到未來的曙光了似的。點到大鈔的時候,他那幸福的臉突然僵了僵,然後抽出張藍灰的一百塊丟出來:“這是□□。”


    葉佳文和向青雲都愣了愣,葉佳文拿起錢仔細地看了看,還真是假的,而且做工挺粗糙的,仔細摸就能摸出來。


    張遠新繼續點錢,點了沒幾張就又往外抽錢“這張也是假的”“這也是”“還有這”,等點完所有的錢,一共點出來四張一百塊□□。


    張遠新攤了攤手:“不可能是我收的,但凡是大鈔我都仔細看過,這錢太假了,手感滑的跟絲巾似的,我再怎麽也收不進這種錢。”葉佳文說:“我沒時間看錢,所以沒零錢的我都不收,一張一百我都沒要。”兩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向青雲臉上。


    向青雲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囁嚅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我以後一定注意。”


    得!葉佳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也是,在向大善人心裏大家都是好人,他怎麽想到會有人用心險惡地給他□□?就算他摸出來了,大概也會覺得自己多心,怎麽好意思揭穿別人呢?這就是向青雲的為人!


    張遠新看了看葉佳文,歎了口氣,對向青雲說:“算了,去掉這四百我們也賺了快一千七了,挺多了。你就當花錢買個教訓。”


    葉佳文沒說什麽,把錢都收起來,低下頭開始整理剩下的貨物:“熒光棒收起來吧,其他的理一理,海報粘紙t恤衫我們演唱會結束以後他們出來還能再賣一撥。”


    體育館的劉德華已經開唱了,聲音震天響,節奏打的這體育館外麵的土地都跟著震。劉德華每一停頓,粉絲們就不遺餘力地獻上自己的尖叫聲彌補音樂的暫時空白,直到劉德華再次開唱。


    向青雲小時候就聽劉德華的歌了,他一直挺喜歡劉德華的,劉德華的歌每一首他都會唱。他們坐在外麵等待的時候,向青雲就不停地跟著裏麵的音樂聲輕輕哼唱。


    葉佳文說:“要不我們跟黃牛買張票進去聽吧。現在演唱會都開始半小時了,黃牛手裏的票肯定賣特便宜。”


    向青雲笑笑,目光很溫和地看著他:“不用了,在外麵聽也一樣,氣氛也挺好的,位置還大。”


    葉佳文問他:“你不想進去看一眼你的偶像?”


    向青雲聳肩:“隔著幾十幾百米和在電視上看又有什麽區別呢。聽聽他的歌就是一種精神鼓勵了,看不看人,在哪裏聽,關係不大。”


    葉佳文不再說什麽,也開始安靜地聽起歌來。聽到耳熟能詳的段子,他也跟著哼唱兩句。


    三個人沒坐多久,張遠新就借口去買水離開了,留下向青雲和葉佳文兩個人。葉佳文也不知道他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但是沒理由阻止他,眼睜睜看著他跑掉了。張遠新一走,葉佳文就開始有點緊張了。他期待向青雲的挽留,但是也害怕向青雲的挽留,因為他怕自己沒能力反抗。經曆過一次死亡,葉佳文對於這段感情流失掉了很多的安全感,他總覺得還不到那個時候,不到他回到向青雲身邊一起再一次麵對未來的時候。而這跟有無愛情並沒有關係。


    向青雲並沒有說什麽,還是認真地聽著裏麵傳出的歌聲,跟著輕聲的和。兩人坐在體育館外的水泥地上,這時候天已經黑了,路燈把他們的身影拉的狹長,即使他們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但是影子最終還是交疊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相依相偎。


    體育場裏麵劉德華開始唱《情歌》這首歌了。


    “愛情的故事/我們都聽過太多/相愛和分手/仿佛都在轉眼中/為何會這樣/沒有誰真正了解……”


    向青雲低頭在餘下的貨物裏翻啊翻,抽出一張紅色的大紙。葉佳文看了一眼,才想起來批發商還送了他一個孔明燈,被他混在一堆東西裏,都忘了。


    向青雲把折起來的孔明燈一點一點展開:“要不我們把它放了吧。”


    葉佳文想了想,反正這東西成本也就兩塊錢,而且還是贈品,於是說:“好,放了吧。”


    向青雲把孔明燈上麵的紙架好,葉佳文掏出打火機,用手擋住風,點燃了孔明燈裏的火芯。放孔明燈其實是個技術活,因為燈籠紙是易燃的,點不好火直接就把燈身都給燒光了,根本到不了天上。向青雲和葉佳文配合的挺默契的,葉佳文點上火以後向青雲就鬆手了,燈籠在熱空氣的推力下慢慢往天上飄去,火還燒的挺正。


    葉佳文仰頭望著那盞越飛越高的橘紅色的小燈,耳邊充斥著劉德華的情歌“用我最深的溫柔/希望你永遠為我停留/讓所有心情沉澱/讓一切變得安靜/我知道你會聽見愛情……”


    據說放成功了孔明燈可以對它許個願望,葉佳文卻許不出來。不是沒有願望,而是願望太多了,他知道不能貪心,但是又抉擇不了到底要許哪一個才好。


    向青雲在他耳邊低聲跟著唱道:“我知道你會聽見愛情/想為你唱首情歌/但願你能夠聽見/多少思念多少愛戀/一直唱到永遠……”


    葉佳文驀地站了起來:“我去買點吃的回來,你看下貨。”


    天上的孔明燈已經飛的很遠,在視野裏隻剩下指甲蓋大的一個點。這時候過熱的空氣終於點著了燈身,小小的燈籠變成了一團紅色的火球,緩緩下沉,火球在下沉過程中迅速變小,最終湮滅。天上除了一個月亮,再沒有其他光點了。


    葉佳文剛剛邁出去一步,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從後麵牢牢地抱住了。向青雲在他耳邊哀求似的低聲說道:“佳文,你能不能,給我一點點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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