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聽了老船工的話後,也沒有動怒,隻是讓幾個船工帶著他們一行人,去看過河的地方。


    船工們把世宗一行人往南帶著走了七八千米的地才站了下來,還是那個跟世宗說話的老船工,指著麵前的一處地方,跟世宗道:“聖上,就是這裏了,小人們長年在這向南河擺渡行船,這裏是離對岸最近的地方了。”


    世宗看看這裏的河水,平日裏清澈的河水,這個時候呈渾黃色,河底的泥沙都被水流帶了起來。


    白承允看了這河水後,直接就跟世宗道:“父皇,元誌他們過不去。”


    “讓人下去遊一下,”世宗卻道。


    皇帝金口玉言,知道下去會死,還是有一個船工,在腰上綁了粗繩,下到了向南河裏。


    君臣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船工。


    讓世宗失望的是,這個號稱這一帶水xing最好的船工下了河後,就被水流衝出去有百米遠,要不是腰間的粗繩夠結實,這船工一定會被水衝走,最後逃不過一個死字。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這船工拉上岸。


    安元誌沒用世宗發話,便快步走到了這個船工的身前,大聲問道:“你怎麽樣?還好嗎?”


    這船工上了岸後,不但全身凍得發紫直打哆嗦,張著嘴也說不出話來。


    安元誌蹲下了身來,伸手要去碰這船工,沒想到這船工突然就上半身往前一挺,安元誌下意識地就伸手一扶這船工。讓眾人都沒想到的是,這船工一口血從嘴裏噴了出來,噴了安元誌一臉。


    安元誌扶著這船工,滿臉的血很快就被雨水衝走了,可他人回不過神來。


    “他腰斷了!”這時,有人驚叫了起來。


    眾人一起看向這船工的腰身,就看綁在這船工身上的粗繩緊緊地勒進了船工腰上的肉裏,將這船工的腰身勒得變了形,有血正一點一點從皮肉和粗繩相貼的地方滲出來。


    “你醒一醒,喂!”安元誌這時也叫了起來。


    眾人再看安元誌,發現被他半抱著的船工這會兒口中不停地往外吐著血,兩眼翻白。


    “榮雙,”世宗喊了一聲。


    榮雙快步跑到了這船工的跟前。


    安元誌情急之下,還試圖用手去堵這船工嘴裏的血,一邊還衝榮雙急聲道:“這要怎麽辦啊?”


    榮雙伸手還沒碰到這船工的身體,這船工就在安元誌的懷裏抽搐了一下,隨即就不動彈了。


    “他,他怎麽了?”安元誌問榮雙。


    榮雙探一下這船工的脈搏,然後衝安元誌搖了搖頭。


    安元誌不相信地伸手去試這船工的鼻息,發現就這麽片刻的工夫,這個船工已經沒了氣息。


    榮雙起身小跑到了世宗的麵前,稟道:“聖上,這人死了。”


    世宗的身邊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幾個站在一旁的船工已經抽泣了起來。


    人沒被衝走,沒被淹死,卻被繩子勒死了,世宗鐵青了臉。


    有將官道:“這人在水裏應該就已經被勒吐血了,隻是他人在水裏,我們看不到罷了。”


    安元誌還抱著死了的船工,扭頭看向了世宗道:“聖上,怎麽辦?”


    “該死!”世宗咬牙說了一句,這樣湍急的河水,別說是五萬精兵,就是再加五萬,也不夠填這河水。


    白承允還要說話,有官員在後麵拉了他一把,衝白承允使了一個眼色,白承允閉上了嘴。


    世宗轉身就走。


    “元誌,走了,”上官勇喊還呆在那裏的安元誌。


    安元誌低頭再看一眼懷裏的船工,把這船工輕輕地放到了地上。


    一旁的幾個老船工看安元誌把人放下了,才一起圍了上來,其中一個哭得格外傷心。


    “他,”安元誌看著這個痛哭流涕的老者。


    “這是他的兒子,”一個老船工跟安元誌道。


    安元誌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走吧,”上官勇走過來,拉安元誌走。


    “不要傷心了,你好歹家裏還有兒子,不怕死了沒人送終啊。”


    船工們勸慰喪子船工的話,一字不落地被上官勇和安元誌聽進了耳朵裏。


    安元誌要轉身去看,卻被上官勇拉著往前走,“不用看了,會有人給他們錢的,”上官勇小聲道。


    安元誌說:“這人怎麽能就這麽死了呢?”


    “是聖上讓他死的,”上官勇說:“你有什麽話要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這隻是一個草民。安元誌默不作聲地跟著上官勇走了一會兒後,突然就跟上官勇道:“這不公平。”


    上官勇目光很詫異地看了安元誌一眼,這世上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安五少爺不知道嗎?


    安元誌輕輕甩開了上官勇拉著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說:“姐夫,聖上還會讓我們午後時分過河嗎?”


    “不會了,”上官勇道:“這樣的河水,誰下去都是死,船工死了不要緊,但你們就是死,也應該死在沙場上。”


    安元誌撇嘴一笑,跟上官勇說了一句:“命這東西啊。”船工應該死在水裏,從軍之人應該死在沙場之上,就這是所謂的天命嗎?


    “將軍,少爺,”袁威這時給上官勇和安元誌把馬牽了過來。


    上官勇道:“聖上他們呢?”


    袁威小聲道:“聖上上了馬,什麽話也沒說,就往軍營裏去了。”


    安元誌說:“那四殿下呢?”


    袁威說:“四殿下帶著人,跟著聖上回軍裏去了啊。”


    “***,”安元誌小聲嘀咕道:“那這麽怎麽辦?我們就在這裏淋雨嗎?”


    袁威說:“這我怎麽知道?聖上一句話也沒說啊。”


    上官勇道:“我們先回軍裏去,這裏留一隊人看著。”


    安元誌說:“這也是個四殿下能下令,立威的機會吧?他就這麽走了?”


    “少說幾句吧,”上官勇說著話翻身上了馬。


    袁威也上了馬,跟上官勇一起坐在馬上看安元誌。


    老船工的哭聲站在他們這裏,隔著大雨聲,還是能聽得見。安元誌回頭往河邊看了一眼,心中突然就又感覺憤怒,明明知道過不了河,幹什麽非要逼人下河去?


    “元誌,”上官勇又喊了安元誌一聲。


    安元誌上了馬,就著雨水洗了一把臉。


    袁威說:“少爺,你衣服上也有血。”


    安元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這上麵也是沾著點點血跡。


    “走,”上官勇打馬往軍營跑去。


    袁威在這時也往河邊上看了一眼,跟安元誌小聲歎道:“這人上有老父,家中也應該還有妻兒吧,就這麽死了。”


    安元誌冷著臉,揮鞭催了一下馬,跟袁威道:“我們***就是臣子,聖命不可違,誰也救不了他。”


    袁威跟在了安元誌的身後,他同情這個船工,卻沒有安元誌這會兒的憤怒,死士的出身,讓袁威習慣於認命。


    君王和臣子將軍們都走了後,才有一個校尉走到了幾個船工的跟前,遞了一個木盒給喪子的老船工,道:“這是聖上賞你的銀子,把他好生安葬吧,這裏麵的銀子可供你家三代衣食無憂了。”


    老船工手捧了分量很沉的木盒,在老夥計們的提醒下,衝世宗走的方向謝了恩,回頭看著兒子的屍體還是痛哭,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回兒子的命啊。


    世宗回到中軍帳裏後,灌了兩杯水下肚後,才把想發怒的心思壓了下去。這是老天爺在跟他作對,他這會兒能跟誰發火去?


    白承允帶著眾臣進帳,行了禮後,就沒人敢說話了。


    “上官勇他們呢?”世宗看看帳中的眾臣,問道。


    白承允道:“父皇,衛國侯和元誌還沒有回來。”


    “這個安元誌,”世宗道:“殺人不見他怕,死了一個船工,他倒是知道心疼了。”


    白承允沒接這世宗這話,說:“父皇,元誌他們還要過河去嗎?”


    “等雨勢小了再說吧,”世宗說道:“你們退下,讓朕一個人待會兒。”


    “父皇……”


    “退下,你還要朕請你出去?”世宗看了白承允一眼。


    白承允這才帶著眾臣又退出了中軍帳去。


    榮雙沒跟著白承允出帳去,快步走到了世宗的桌案前,遞給了世宗三枚丸藥,小聲道:“聖上,您現在不能動怒啊。”


    世宗接過了丸藥,沒用水,直接就把這三枚丸藥幹咽了下去。


    榮雙給世宗倒了一杯熱水,說:“聖上,這天要下雨,您生氣也沒用啊。”


    “是啊,”世宗道:“隻能等了。”


    安元誌跟著上官勇到了中軍大帳前的時候,白承澤已經先他們一步到了,站在中軍帳前跟白承允說著話。


    “衛朝,元誌,”白承允看上官勇和安元誌到了,喊了兩人一聲。


    上官勇和安元誌給兩位皇子行禮。


    “衛朝回來了?”中軍帳裏傳出了世宗的聲音,道:“進來。”


    上官勇不放心地看了安元誌一眼,走進了帳中去。


    “你的傷怎麽樣了?”白承澤問安元誌道。


    安元誌說:“五哥,我沒事,倒是五哥你,看著臉頰發紅,你發熱了?”


    白承澤小聲道:“有一點。”


    “生病就在帳中歇著吧,”安元誌說:“這雨下成這樣,誰也走不了啊。”


    白承澤說:“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


    “老五,”白承允一聽白承澤跟安元誌說這話,忙就道:“行不了軍這事與元誌無關。”


    安元誌抬頭看了看天。


    白承澤一笑,說:“我就是這麽一說,元誌你不要往心裏去。”


    “五哥,”安元誌看向了白承澤道:“都是爹生娘養的,我是覺得,人該惜命的時候,還是應該惜命。”


    白承澤說:“身為武將可以貪生怕死嗎?”


    安元誌笑了起來,說:“那按五哥的意思,我得帶著五萬人去喂向南河神的肚子去嗎?五萬條人命,不是五萬塊石頭啊,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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