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帶著世宗的旨意和兩位太醫隔日趕回了三塔寺。


    白承澤沒有聽兩位太醫的勸告,堅持要帶著傷跟周宜一起回京。


    “項氏之事,關係重大,”對於也來勸自己的周宜,白承澤很是誠懇地說道:“我沒辦法在這裏躺著養傷。”


    周宜這下無話可說了,皇室之事他這個臣子也無法插手,審項錫之事,若不是白承澤堅持,他甚至不想旁聽。“那臣這就去準備上路事宜,”周宜說完這話就走了。


    白承澤看著周宜近似落荒而逃的背景,冷笑了一聲,這個周大將軍,如今已經逃不出他的手心了。項錫就是在他的軍中被抓的,周宜就是再向項氏一族解釋自己無辜,項氏也不會信他。跟項氏作對的人,除了盡力將太子拉下馬來,別無他法,否則太子一旦成皇,帝王之怒,誰能承擔的了?


    “大將軍,”上官勇被周宜叫到了房中之時,心裏還有點忐忑,怕周宜知道了他被白承澤拉入夥的事情。


    “我們連夜起程,”周宜看到上官勇後,卻隻是說道:“五殿下重傷在身,那個人犯由你負責看管。”


    “末將遵命,”上官勇領命道。


    “那個人是項錫,”周宜說:“你要小心看管,不能讓他死了。”


    “項,項錫?”上官勇低著頭,裝不出驚訝的神情來,聲音裏卻好歹能裝出一些不相信的語氣來。


    “項氏的野心,”周宜搖搖頭,語氣冰冷地道:“項錫死有餘辜!”


    上官勇這才抬了頭,周大將軍這是也要與項氏為敵了?這不像這個大將軍一貫明哲保身的作派啊。


    “項錫是在我手上出的事,我想項氏不會放過我的,”周宜如今把上官勇當作了自己人,對上官勇說道:“你也被他們視做眼中釘,此次回京,我就算不能為你討回一個公道,也不會讓項氏欺負到我們的頭上!”


    若是未經巨變之前的上官勇,聽了周宜這話會感激周宜的維護,但此時的上官勇隻是衝周宜拱了拱手,嘴裏說著感謝的話,心裏卻冷硬無比。這個世上沒人能幫他,上官勇很清楚這一點,他的敵人不是項氏,是這座江山的主人,他能靠的隻有自己。


    “總之你路上小心,”周宜吩咐道:“在入了京都城後,想辦法讓天下人都知道,樂安侯項錫已經是階下囚,這麽做對我們有利。”


    “大將軍?”


    周宜的幕僚喬林這時在一旁開口道:“上官將軍,這樣做,日後項氏因為項錫之事報複我們,聖上就不好看著不管了。”


    他們是奉旨抓的項錫,如果這事天下皆知了,那項氏再因為項錫的事找他們這夥人報仇,無異於當著天下人的麵打世宗的臉。到時候,就算世宗再顧及項氏,也不會不管了。


    “可是五殿下那裏,”上官勇道:“這事要跟五殿下說一聲嗎?”


    “這是我們自己的保命之道,”喬林道:“與五殿下無關,他也不會同意我們這麽做的。”


    “末將明白,”上官勇點頭道:“末將去安排。”周宜這是不想得罪白承澤,又想保自個兒的命,所以選中了他這個跟項氏苦大仇深的人來出頭。


    上官勇木著臉,讓周宜跟喬林也看不出此刻上官勇心中的森森冷意,周宜道:“你去準備吧,我們一個時辰後就出發。”


    “是,”上官勇領了命後,退出了周宜休息所用的房間。


    喬林看著上官勇退出去後,跟周宜道:“將軍,學生看上官的情形不對。”


    “變得陰沉了?”周宜沒拿喬林的話當一回事,道:“家破人亡了,你還要他笑?”


    上官勇出了周宜的房間,看看左右無人,隨即就進了白承澤的房間。


    “周宜要把項錫之事鬧出去?”白承澤聽了上官勇的話後,挑了挑眉,“你依令行事好了。”


    “這麽做沒問題?”上官勇此時儼然是一個忠心的手下了。


    “無事,”白承澤道:“你也不用自己動手,把我們要押項錫歸京的日子放出去,到時候自然有人會來做這事。”


    “五殿下的意思是說,到時候會有人在京城殺項錫?”


    “就算沒人,我也會安排的,”白承澤說道:“我也不想讓皇後與太子的日子太好過。衛朝,你去準備吧,這事不需你做。”


    “末將遵命。”


    上官勇退出去後,白承澤從床上起身,按著自己發疼的傷口,走到桌前,提筆寫了一封信,對門外道:“白登進來。”


    白登應聲走了進來。


    “命人把這信快馬加鞭送到我二哥的手上,”白承澤道:“若是這信被人發現,人與信都不必留了。”


    “是,奴才這去就辦,”白登接過信,不敢多問,轉身就出去了。


    白承澤坐著的身體晃動了一下,這一次的傷受得重,他若不把本錢撈回來,如何對得起自己身上的這個刀口?白承路給他的信他都看了,皇後辱他們的母妃,項氏要把沈氏置於死地,這些都讓白承澤心如火灸。現在還不是能扳倒太子的時候,隻一個帝後是患難夫妻,就足以把他們這些皇子擋在東宮的門外,不過,白承澤將手中的毛筆折斷,他動不了太子的筋骨,還動不了項氏嗎?


    上官勇從白承澤的房中退出之後,就帶著安元誌和上官睿來看淪為了階下囚的樂安侯項錫。


    項錫躺在一張薄薄的木板床上,看見上官勇三人進來,竟是嚇得將原本攤開躺著的身體縮成了一團,躲到了牆角。


    上官勇三個人都是呆了一呆,安元誌說:“他就是樂安侯?”


    上官勇走上前,將樂安侯披散著的頭發撩了撩,頭發下的這張臉洗得很幹淨,上官勇說:“他是項錫。”


    “變成這樣了,”安元誌也走上前道:他不會被打傻了吧?”


    上官睿也走上前來,扒開項錫身上的衣服,看了看,說:“他的身上沒有傷痕啊,看來沒挨打。”


    沒挨打,人能變成這樣?上官勇和安元誌都不相信。


    “我是上官勇,”上官勇問項錫道:“你還認識我嗎?”


    項錫也不看站在自己麵前的三個人,隻雙手抱著頭,隨著上官勇三個人問他的話越多,身子就抖得越發厲害。明明身上沒有一點傷痕的人,卻比那些受過酷刑的人看起來,還要淒慘。


    安元誌伸手抬起了項錫的頭,說:“他們不會給他下藥,把這人弄傻了吧?”


    “皇家的手段,你們是沒有見識過,”喬林說著話,從門外背著手走了進來。


    “喬先生,”上官勇一邊視意安元誌拿開手,一邊道:“他這樣看不出受過刑。”


    喬林走到了項錫的跟前,說:“他沒瘋,隻是有點被嚇怕了。這樣也好,將來到了聖上跟前,樂安侯爺至少不會亂說了。”


    “嚇,”安元誌好奇道:“怎麽嚇?裝鬼?”


    “這個世上哪來的鬼?”別看才幾天的工夫,喬林跟安元誌就已經熟識了,望著安元誌一笑,喬林說道:“我也隻看過五殿下審過一次,那一次五殿下的手下牽了兩隻狗來。”


    安元誌說:“放狗咬他?”


    上官睿也道:“狗有什麽好怕的?”


    安元誌隨後說:“這人怕狗?”


    喬林搖頭,說:“五殿下的侍衛,隻是跟樂安侯爺說,不說實話,他們就讓他嚐嚐做母狗的滋味。”


    “人怎麽做狗?”上官睿到底還是不懂,問道。


    而久混軍營的上官勇,和畢竟也是大家出身的安元誌卻是聽懂了,貴族裏和軍中,這種折辱人的方法,他們都聽過,隻是沒親眼見過。


    “這是國舅爺啊,”安元誌張口結舌道:“他們真敢讓兩隻狗上他?!”


    上官睿看看雙手抱頭縮在牆角的項錫,突然就一陣惡心,什麽話也沒說,就跑了出去,他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狗上人?這種事也會發生?上官睿想象不出來。


    “也沒真上,”喬林說:“因為褲子被扒了後,樂安侯爺就讓說什麽說什麽了。原本我以為,他能挺兩天的,沒想到遇上五殿下後,他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撐下來。”


    “活該!”安元誌對姓項的人同情不起來,拉著上官勇便往外走。


    喬林站在上官勇背後說了一句:“上官將軍,與皇室中人最好各走各路的比較好。”


    上官勇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一言未發地走了出去。


    當日入夜之後,周宜的大軍於三塔寺外整裝待發。


    三塔寺的主持方丈送白承澤出門,在寺門前,方丈大師小聲對白承澤道:“五殿下,貧僧送五殿下一句話。”


    白承澤道:“大師有話盡管說。”


    方丈大師看了看白承澤左右的人。


    “你們都先走,”白承澤命左右道。


    方丈大師身後的僧侶也俱都退下了,寺門裏隻剩下了白承澤與方丈大師兩人。


    “大師有話,現在可以說了?”


    “紅顏再好,也不過白骨一堆,”方丈大師小聲道:‘貧僧望五殿下記住此話。”


    “紅顏白骨?”白承澤道:“我並非好色之人,大師為何要送此話給我?”


    “色隻在心頭,”方丈大師道:“隻看動情與否。”


    白承澤理解不了方丈的話,在他白承澤心裏女人從來就不重要,他何來動情之說?


    “五殿下一路保重,”方丈大師也不再多話,衝白承澤行了一禮。


    “大師保重,”雖然完全搞不懂方丈大師跟他說這話的用意,但白承澤也沒有追問。佛門人的脾xing,在白承澤看來就是這樣,話說一半留一半,顯得自己高深莫測。白承澤能容得下這種佛門人的作派,當下一笑,轉身離去。


    方丈大師的目光閃過憂慮,天象已變,隻是凡人們不知罷了。


    “出發!”周宜的一位中軍官看著白承澤坐上了馬車後,大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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