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威回望一眼這扇緊閉著的木門,這才發覺這個被爬山虎遮了門楣的門,就是在大白天裏,也照不到陽光,陰森森的,的確是不什麽好地方。


    “走吧,”安元誌跟袁威說道:“這座府裏枉死的人很多,安家總有一天會招報應的。”


    袁威想跟安元誌說,你和夫人也是安家人,可是話到了嘴邊,到底沒能說出口。安錦繡已經出嫁,算不上是安家人,而安元誌,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安家人看,好像安家倒了他才開心的樣子,安家人,在安元誌麵前說,讓袁威感覺自己這是在罵人。


    上官勇穿著鄧爭景的衣服從安府出來,混進人群裏,特意又繞了一段路,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著他了,才放心往城北的安氏庵堂走去。


    安錦繡在庵堂裏也不是空等一夜,以自己在客房住著心慌為由,硬是在一夜之間將自己的房間從客房裏,搬到了庵堂更為偏僻的東北角。


    安錦繡讓紫鴛布置房間,她自己到院後的地窯那裏轉了一圈。


    地窯上的石蓋已經被野草蓋住,如果不是知道這裏有個地窯的人,光是站在這裏看,根本看不出這地下有一個深達數十米的地窯。


    安錦繡用腳踩了踩野草下的石蓋,石蓋紋絲不動。看中這個地窯是為了矢桃,這個女人十月懷胎生產時,這個地窯就是安錦繡為她選的產房。前世裏她在這裏麵關著,外麵的聲音她能聽見,而她在地窯裏的說話聲,外麵的人卻一點也聽不見。女人生產時的叫聲驚人,可若是在這裏麵,夭桃產子就可以變成一件再隱密不過的事情。


    身後有細微的響聲傳來,安錦繡回身看,看到的卻仍是空無一人的院落。庵堂外麵已經是由禦林軍把守,而這裏,安錦繡微皺一下眉頭,回身似是隨意地往前走去,腳下一滑,安錦繡便跌在了地上,以手撐地想站起來,卻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夫人,”藏在暗處的人終於現身,走到了安錦繡的麵前。


    安錦繡一看這人的臉便認出,這個就是昨天晚上的那個侍衛長,“是你,”安錦繡坐在地上望著這個年紀還很輕的侍衛長不好意思地一笑。


    侍衛長不敢抬頭看安錦繡,隻是問安錦繡道:“夫人摔傷了嗎?小人這就去給夫人叫宮人來伺候,”想了一下,這侍衛長又問安錦繡:“夫人要小人去叫太醫嗎?”


    安錦繡這一回雙手用力,看著動作艱難地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說:“我沒受傷。”


    侍衛長說:“這裏的路不好走,夫人還是回房休息去吧。”


    “我就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安錦繡小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侍衛長木著一張很俊的臉,隻是耳朵根有點窘迫地發紅。在世宗麵前,犯了錯的近侍,不管是太監宮女還是侍衛,一向都是處死了事。昨天晚上,他沒有抓到闖進庵堂的人,回來向世宗複命的時候,侍衛長是準備領死的。沒想到是這個很得聖上寵愛的女人為自己說話,救了自己一命,侍衛長不了解安錦繡的身份,但安錦繡的這個恩他還是感念的。


    “你也是來這裏走走的?”安錦繡看侍衛長不說話,便又問道。


    “是,”侍衛長道。


    安錦繡一笑,說:“你叫什麽名字?”


    跟皇帝的女人說話是一件會丟命的事,但這會兒不是在宮裏,沒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所以侍衛長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麽大的膽子,跟安錦繡說:“在下韓約。”


    安錦繡沒有關於韓約這個人的記憶,不過被留在庵堂裏的人,在宮中不會是得重用的人,“韓大人,”安錦繡喊了這韓約一聲。


    “小人不敢當,”韓約大著膽子抬頭看了安錦繡一眼,慌忙就又低下了。


    安錦繡看韓約這樣,就知道這個院子裏藏在暗處的人絕不止韓約一人。“我呆在這個庵堂裏心緒不寧,”安錦繡對韓約道:“我以後想一個人在這院子裏走一走,不知道韓大人可否給我這個方便?”


    韓約本以為安錦繡不知道他在暗中保護的事情,聽安錦繡這一說便是一驚。


    “聖上跟我說過,”安錦繡忙又向韓約解釋:“說你們一定會在暗處守著。”


    韓約忙道:“夫人,這是聖命,小人們不敢不從。”


    “隻這個院落也不行嗎?”安錦繡說話的語氣有些可憐了,“一想到我在這裏走,你們在一旁守著,我就……”安錦繡說到這裏,停下來不說了。


    “夫人感覺不自在,”韓約倒是能懂安錦繡的意思。


    “是,是不自在,”安錦繡一臉歉意地道:“我也不為難你了,等聖上下次再來,我會跟他說,每天哪怕給我兩個時辰也行啊。”


    韓約看了看這個院子,這個院子不大,靠著山的地方砌著高高的圍牆,圍牆上還插著鐵釘,他們這些人就是守在院外,也能保證院內安錦繡的安全,想到這裏,韓約跟安錦繡道:“夫人如果願意,小人們可以在院外守著,夫人若是有事,喊一聲小人們一聲就行。”


    “真的可以這樣?”安錦繡作出了高興的模樣。


    韓約說:“隻是出了這個院子,小人們就一定要護著夫人的安危了,還請夫人見諒。”


    “多謝韓大人,”安錦繡沒有給韓約行禮,這樣做太過做作,但這聲謝她還是說得真心實意。


    韓約忙給安錦繡行禮,安錦繡的得寵他們都看在眼裏,不管這個女子進宮之後能是個什麽下場,能得到這個女子的一個好印像總是一件好事。


    安錦繡往院外走去,她跟韓約不能說太多的話,畢竟這是一個年輕的侍衛。等安錦繡站在房間的滴水簷下,看到韓約帶著三個侍衛從她麵前走過去時,安錦繡就知道這個韓約是一個聰明人,如果這個人願意,她不介意與這個人合作。


    “小姐,”紫鴛從房裏走了出來,說:“房間我都布置好了,你進來看看吧。”


    “你去大門那裏等著,”安錦繡小聲對紫鴛道:“恐怕將軍會從那裏進來。”


    紫鴛不相信安錦繡的話,上官勇能從大門口進來?庵堂外的禦林軍們又不瞎子。


    “快去吧,”安錦繡說:“看到了將軍,你不要喊他,隻想辦法帶他來我這裏就可以了。”


    “這裏有人看著嗎?”紫鴛小聲問安錦繡。


    “你往這裏走,將軍自有辦法過來,”安錦繡輕輕地推了紫鴛一把,“記得要機靈一點啊。”


    紫鴛撅一下嘴,她哪裏就有這麽笨?


    看紫鴛跑出院門後,安錦繡才轉身進屋。屋裏被紫鴛收拾得很幹淨,世宗送來的那些東西,也都按在原先客房裏的原樣擺放著。安錦繡沒興趣看這些東西一眼,歪在了床上,腦子裏像是裝了一本帳本,一筆筆的記著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


    上官勇趕著一輛裝著幾十匹灰布的車到了庵堂門口。


    “什麽人?!”守在庵門前的禦林軍喝問道。


    “小人是來送僧衣布料的,”上官勇下了馬車道。


    “安府的下人?”這個禦林軍看看上官勇身上的衣服問道。


    “是,”上官勇低頭道。


    兩個禦林軍走到了車前,翻看了一下車上的灰布,確定這是僧尼們做僧袍時常用的布料。兩個禦林軍將車上車下都翻了一遍後,又看了上官勇幾眼,才回頭跟站在台階上的同僚道:“去請主持出來。”


    紫鴛這時從門裏跑了出來,看著上官勇很熟絡地道:“這不是王大哥嗎?你怎麽來了?”


    上官勇望著紫鴛嗯了一聲,說:“紫鴛姑娘。”


    “姑娘認識他?”就站在上官勇身前的禦林軍問紫鴛道。


    紫鴛走下了台階,說道:“認識,這是安府裏專門送貨的。”


    禦林軍聽紫鴛這麽一說,對上官勇就更沒什麽警惕心了。


    主持不一會兒走了出來,看見紫鴛站在上官勇的身邊就是一愣。


    紫鴛看見老主持後,不等老主持開口,就道:“府裏送衣料來了,慧清師父,你快讓王大哥把布料送進去吧。”


    從安府送東西來的下人就那麽固定的幾個,老主持都認識,但她不記得有上官勇這麽一號人。


    “慧清師父,”紫鴛上了幾階台階,不給老主持多想的時間,說道:“你還等什麽呢?我家小姐在院裏要見你,就是新搬過去的東北角那個院裏。”


    老主持聽到安錦繡要見她,臉色就難看起來,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安錦繡的事情,如果有可能,老主持甚至想帶著她的弟子們離開這座庵堂。


    “你不去?”紫鴛追著老主持問道。


    “施主請進吧,”老主持跟台階下的上官勇說道。


    上官勇一下子扛了十匹布在身上,上台階往庵堂裏走去。


    紫鴛就跟在上官勇的身後,說道:“一會兒王大哥你用過點心再走吧,我很久都沒見到你了,有話想跟王大哥你說呢。”


    上官勇隻把頭點了點。


    在場的禦林軍們看著紫鴛跟在上官勇後麵殷勤的樣子,再看紫鴛時,眼神都有些玩味,這個安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不會是看上了這個男人吧?說起來紫鴛長得不差,天真爛漫的,看上這麽個黑大個,眼光是不是太差了一點?


    上官勇來回了三趟,把車上的布料都扛進了庵堂裏。


    紫鴛就一直在庵堂門口等著,等上官勇跑完第三趟後,紫鴛便故意很大聲地對上官勇道:“王大哥,我帶你過去用茶點。”


    守在門外的禦林軍們都好笑,沒見過這麽上杆子倒追男人的。


    “小姐在等著將軍,”離著大門那裏遠了一些後,紫鴛小聲跟上官勇說道:“您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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