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隊又一次進山。


    這次雲畫沒去,是唐建強帶隊,唐建兵也去了,畢竟對於唐建兵來說,這個時候就是要拚。


    這天,雲家在家裏給孩子們做南瓜餅的時候,有人來了。


    “林知青在嗎?”


    雲畫走了出來,“謝知青?”


    謝青淩。


    長得文文弱弱,一身書卷氣,很招女孩子喜歡,比如村支書陳福山的女兒陳紅旗,就對謝青淩格外喜歡。


    “林知青,我想求你幫個忙。”謝青淩說。


    雲畫給他搬了椅子,“你說。”


    謝青淩有些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咬牙說道:“我想跟你借,借二十塊錢。”


    雲畫有些驚訝。


    據她所知,謝知青的家裏每個月都會給他寄錢的,他平時花的也不多,應該不會缺錢到要借錢的地步。


    “出什麽事情了嗎?”雲畫問。


    謝青淩低聲說,“我,我要結婚了。”


    “啊?”雲畫大吃一驚,“和誰?”


    “紅星。”


    雲畫更加難以置信,“陳紅星?福山叔家的陳紅星?”


    “嗯。”謝青淩的表情很是難堪。


    雲畫一看就知道他不願意。


    “謝青淩,你為什麽要跟紅星結婚?你想拿到工農兵大學的名額?”雲畫問。


    謝青淩搖頭。


    “那是為啥?”雲畫又問。


    謝青淩垂著頭,“你別問了。錢等到下個月我家裏寄錢來,我就還你。”


    雲畫沉默了一會兒,拿錢給他了。


    謝青淩走後,雲畫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村支書從陳福山一家對她都算不錯,陳紅星也是個很好的女孩子,這倆人明顯不合適。


    現在所有的知青包括謝青淩都不知道明年就會恢複高考的事兒,他們或許會覺得絕望而在農村紮根,但是一旦明年恢複高考的消息傳出,那謝青淩絕對要參加高考,陳家能攔著他嗎?


    就算是陳家攔著他不給他參加高考,能攔得住一時,也攔不住一時。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很多女人勉強和男人結婚之後,生了孩子,那就是一輩子,但是男人你能拴住他一時,絕對拴不住他一世。


    雲畫去了陳福山家。


    她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陳福山在院子裏抽旱煙,十分煩悶的樣子。


    “福山叔。”


    雲畫走了過去。


    陳福山抬頭看見是她,也沒多少力氣說話,“坐吧。”


    福山嬸紅著眼睛給雲畫倒了杯茶。


    “福山叔,到底怎麽回事?我聽說謝知青跟紅星,要結婚?”雲畫直接就問。


    一提起這事兒,陳福山就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開始不斷地咳嗽。


    福山嬸趕緊給他拍後背。


    雲畫又看向了福山嬸。


    福山嬸哭了起來,“丟人啊!”


    “到底怎麽了?”雲畫皺眉。


    福山嬸拉著雲畫到一邊上,小聲說道:“丟死個人。昨兒謝知青跟幾個朋友喝了酒,喝醉了,紅星幫著把謝知青送回去,誰知道他倆……他倆……”


    雲畫抿唇。


    福山嬸抹了抹眼淚,“那謝知青就不是農村人,況且他也是真不喜歡咱家紅星,我跟你福山叔也不願意讓紅星跟謝知青有啥,可誰知道她淨幹糊塗事兒。這下子,不想結婚也不成了。”


    雲畫倒是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


    福山嬸又道:“紅星這死丫頭,跟我哭了一.夜,說是不嫁給謝知青就去死。我跟你叔還能咋辦!況且這事兒,村上人都知道了,他倆要不結婚,紅星也別在村裏做人了。”


    真是無解了。


    雲畫不能用後世開放的眼光去看待這兩人的問題,當下的農村現狀就是這樣。


    此刻再怎麽反對,都沒有用的。


    “福山嬸,我跟紅星聊聊。”


    “行,你去。”福山嬸說,“我把她關在屋裏呢。”


    雲畫過去了。


    剛一開門,一個枕頭就砸了過來,“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給謝青淩,你們也別怨他,是我主動的,是我自己願意的!”


    雲畫接住了枕頭,目光清冷地看著哭得披頭散發的陳紅星。


    “林姐姐……”陳紅星看到是雲畫,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還紅著,“林姐姐,是我媽讓你來勸我的對不對,你不用多說,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就要嫁給謝知青。”


    雲畫放下枕頭,走到陳紅星身邊坐下:“紅星,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強扭的瓜不甜,謝知青並不是自願娶你,就算現在他被逼無奈隻能娶你,那以後呢?你能保證他會跟你過一輩子嗎?”


    陳紅星咬牙,“強扭的瓜是不甜,但它解渴。反正我算是看明白了,指望他主動喜歡上我也是不可能的,等結婚了,日子長了他自然就會喜歡我了。就算……就算他一直都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隻要跟他在一起!”


    雲畫皺眉,“你已經魔怔了。紅星,感情從來都不是強迫,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樣強迫得來的,不會幸福的。”


    “那你和建清哥還不是一樣?”陳紅星說,“你本來也不喜歡建清哥,可你跟建清哥結婚了之後,不也好好的嗎?”


    雲畫:“……”


    林雲畫和唐建清的開始,的確也不怎麽美好,林雲畫嫁給唐建清,也是為了躲村上那些個二流子,而林雲畫一直以來喜歡的人,都是初戀寧書航那樣的,不是唐建清那樣的……


    果然勸人的活不是好做的。


    她就不該來。


    人啊,隻有在自己吃了虧之後,才會醒悟,尤其是在感情上,誰都別想勸。


    雲畫幹脆利落地走了。


    三天後,狩獵隊回來,五天後,謝青淩和陳紅星結婚。


    雲畫也送上了一份賀禮,隨大流,一點都不特殊。


    雲畫早知道謝青淩和陳紅星的日子不會好過的,但她也真沒想到,才幾天的時間,陳紅星就哭著跑來找她了。


    “怎麽了?”雲畫問。


    陳紅星哭得跟淚人一樣:“林姐姐,他都不肯碰我,晚上跟我分床睡,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說,嗚嗚……林姐姐,我該怎麽辦?”


    雲畫悵然,該怎麽辦,她又哪裏知道呢?


    隻能無聲地安慰了陳紅星一番。


    陳紅星走了之後,嘟嘟和兜兜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雲畫順便教育兩個兒子。


    “首先,如果不喜歡的話,就堅決不要結婚。無論有任何的不得已,也不要結婚。”雲畫說。


    嘟嘟點頭。


    兜兜的眼珠子轉了轉,“那要是已經結婚了呢?”


    “如果自己答應了結婚,至少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所有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要麽不答應,答應了就要負責。”雲畫說。


    兜兜若有所思的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天已經冷了。


    現在已經是農曆的11月份。


    雲畫把炕給燒起來,晚上睡覺熱烘烘的很舒服。


    這麽冷的天,也不可能天天洗澡,但是臉、手和屁屁還是要洗的。


    兩個小的洗完上炕了之後,雲畫就著燈光,開始教他們英語。


    “媽媽,為什麽要學習英語呀。”


    “媽媽,秦爺爺他們會說俄語的喲。”


    雲畫笑了笑:“英語就是一種工具,就跟字典一樣,以後你們工作和上學都會用到。”


    “媽媽,英語是像字典一樣的工具,那為什麽不能做成字典?查一查就知道意思呢?”兜兜問。


    雲畫說:“單個詞的意思,和組合起來的句子的意思差別會很大。不過等到以後,確實會有一種機器,你說話錄音進去,就會自動翻譯。”


    “哇!那是錄音機嗎?”


    “是翻譯機。”雲畫說。


    說起這個,兩個小家夥都特別感興趣,纏著雲畫問。


    後世的翻譯機的確非常普及了,甚至手機都帶有自動翻譯的軟件,你說話之後,自動會翻譯成相應的語言,這對於外出旅遊的人來說是非常方便的。


    不過這種程度的翻譯,也隻能用在一般的日常交流中,真正專業方麵的,或者是會議記錄、文獻,翻譯機還是不夠精準,無法達到要求。


    雲畫給兩個小孩子聊著未來的事情,聊著聊著,兩個小家夥就睡著了。


    雲畫躺在炕上,歎了口氣,兩隻手各牽著一個小家夥的手,睡了。


    陳紅星和謝青淩結的這個婚,真把雲畫給煩得夠嗆。


    陳紅星三天兩頭跑來找她,謝青淩也跑來找她。


    不過謝青淩過來找她,倒不是為了訴苦,而是為了還錢。


    他手頭也拿不出來多少錢,他家似乎出了點事情,本來每個月給他寄的錢忽然就斷了,謝青淩又沒有別的收入,隻能讓雲畫給他寬限一些時間。


    雲畫倒是不著急要錢,謝青淩自己覺得對不起雲畫,想著雲畫家裏沒有男人,他能幫點什麽忙,比如說幫忙劈柴啊什麽的。


    “你可算了。”


    雲畫看著這位劈了幾根柴就把自己腰給閃了的書生,直接說道,“這錢你以後再還給我就行,我真不急用。你也別想著給我補償什麽,不需要,真的完全不需要。你解決好你家裏的事情,別總是往我這兒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謝青淩一臉的羞愧,還很絕望。


    “林雲畫,你說,我們這輩子還有機會回城嗎?”謝青淩握著斧頭蹲在地上,垂頭喪氣地說,“我想要報效祖國,我想學以致用,就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嗎?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


    雲畫抿唇,沒有說話。


    嘟嘟和兜兜兩個小孩子也不知道謝青淩在抱怨什麽,兩個小家夥有自己的任務呢,背單詞,搖頭晃腦地在背單詞。


    兩個小家夥其實背得很快,但是忘得也快,所以需要反複的背誦記憶,形成長時記憶。


    謝青淩看到兩個小家夥背單詞,他還忍不住看向雲畫:“你讓他們這麽小就學英語,有用嗎?以後還不是隻能窩在農村,一輩子都用不上。”


    謝青淩站了起來,好像有什麽精氣神從他的身上被抽走了一般。


    “這樣活著,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謝青淩往外走去。


    雲畫深深地歎了口氣。


    “謝青淩。”


    雲畫叫道。


    已經走到門口的謝青淩站住,回頭看向雲畫,“還有事嗎?”


    雲畫攥了攥拳頭,走過去,低聲說道:“有消息說,明年會恢複高考。”


    “……”


    謝青淩猛然轉身,不敢置信地看著雲畫。


    雲畫衝他微微點頭。


    謝青淩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整個人激動得發抖,但很快他就又冷靜下來,不斷地搖頭,“不不不,不可能,一開始大家還抱著期望,可是一年兩年過去,鬥爭越來越激烈,學校卻沒有一點消息……不可能……”


    是啊,人們已經不太敢相信了。


    雲畫低聲說:“你好好複習,提早準備。另外,這件事情我得知的渠道很特殊,你注意保密,不要說出去,否則有什麽變數,我也說不清。”


    謝青淩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林雲畫,那眼神,簡直像是要把林雲畫給吃掉。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林雲畫的胳膊,“你,不騙我?不是哄我的?”


    “你愛信不信。”雲畫甩開了他的手,回屋去拿了一本數理化教材出來,“這書我在看。你也趁早找機會去縣城買吧。”


    謝青淩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謝謝,謝謝……”


    他當然知道這消息如果是真的,得有多震動,外麵任何風聲都沒有,林雲畫能得知這樣的消息,絕對不一般。


    可她卻願意把這樣的消息分享給他!


    除了感激,謝青淩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


    他太渴望回城了,太渴望離開這偏僻落後的農村。


    “謝青淩,我告訴你這件事情,還有一個目的。”


    雲畫說道,“以你的底子,稍加努力肯定能考上大學。到時候,你和紅星的婚姻……”


    謝青淩的臉白了白。


    雲畫歎了口氣,還是說道:“你不會讓自己困在農村,誰都阻擋不了你的腳步,對吧。那你注定要離開的話,就別再傷害紅星了。尤其是,不要讓紅星一個女孩子,承擔父母雙方的責任。”


    雲畫的意思,謝青淩聽懂了。


    他的臉猛然一紅,立刻說道:“我不會的,我不是那種人。我……我都沒碰過她。你放心,我回城之前會跟她離婚,我會補償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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