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陳福山都女兒叫陳紅星。


    陳福山嘴上說讓雲畫幫忙給陳紅星補課,但其實也就是一個說頭。


    如今這年代,還沒有恢複高考,學校雖然複課了再上課,但其實對學生成績沒有太高的要求,更多的是在掃盲,明白的人家會教育孩子對老師尊重,不明白的那些還要把老師給打成臭老九,這年頭老師也是個危險的職業。


    陳紅星跟大部分學校裏沒有目標的學生一樣,上一天算一天,在縣裏上完個高中,以後有爹媽的關係,說不定能嫁到城裏去,說起來是高中學曆,嫁到城裏也是不會被人看低的。


    “林姐姐,我都不知道學習有什麽用,上高中估計也跟我們現在一樣,上午上課下午勞動,上課學的是啥,就是喊口號那些東西……反正我不知道上學有啥用,也沒啥好補習的。“


    陳紅星撇嘴,一臉的不以為意。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很正常,那些從城裏來的知青們,更是因為這麽多年都看不到一點兒希望,再加上農村生活的艱苦,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知青都已經放棄了學習。


    “紅星,如果可以上大學呢?“


    “你說工農兵大學啊,那也不需要學習成績,等日後讓我爸想辦法把我推薦上去,那得覺悟高,得勞動好。“


    “我說的不是這種大學,而是其他的大學。比如說,假如國家要回複高考的話,你現在學習好,才有機會考上大學。另外,學習也不僅僅隻是為了上學,日常生活中能夠用到的地方很多很多……“


    “林姐姐,國家要能恢複高考,那早就恢複了,這都等了多少年了。再說了,我就是不愛學,學個算術跟殺了我一樣難,我實在是學不下去。我爹也就是說說,你也別當真。“陳紅星道。


    雲畫無奈了。


    她不可能斬釘截鐵地告訴陳紅星明年秋天回複高考的事情。


    再看陳紅星這樣子,父親是村支書,家境很好,從小吃的是白饅頭,沒有任何生存危機,這樣的陳紅星,讓她費勁去學習,太難了。


    “那這樣吧,如果你想學的時候,再告訴我,任何時候我都會給你補課。“雲畫說道。


    “好嘞好嘞。“陳紅星挽住雲畫的手,“林姐姐,我跟你打聽個事兒,你知道謝知青是不是跟曲詠霞好了?“陳紅星小聲說道。


    雲畫挑眉,“好像沒有吧,怎麽了?“


    “林姐姐,謝知青他……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啊,我聽說你跟他是一個地方來的。“陳紅星問道。


    雲畫想了想,“我跟他不是很熟,是一個地方來的,但以前也不認識,他比我晚來幾年呢。我也沒辦法評價他是個什麽樣子的人,隻能說,他不會是個普通的農村人,他必定還是要回去城市的。“


    陳紅星咬唇,“林姐姐,我聽說謝知青的父母都被發配到邊疆林場去勞改,謝知青自己也因為成分不好,經常被鬥,我想……我想要是他娶了一個貧農成分的妻子,是不是就會好一些?“


    雲畫皺眉,“紅星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喜歡謝知青?紅星,不是你不好,而是謝知青跟你不是一類人,你還小,不要做啥事。“


    “咋就不是一類人了?謝知青家裏那種成分,他也回不了城的,不跟俺好的話,他就永遠隻能幹苦活累活,連個看書的時間都沒有。他要是跟俺結婚,那他以後不去上工都可以,在家想幹啥就幹啥。“陳紅星扭捏了一下,語氣裏卻是理所當然。


    雲畫揉了揉沒心,“紅星,兩個人在一起是要有感情基礎的,摻雜太多利益的婚姻,是很難幸福的。“


    “林姐姐你跟建清哥有感情基礎嗎?還不是……就那麽稀裏糊塗結婚了,你們不也挺好的。“陳紅星不想再跟雲畫說了,“好啦林姐姐,你就等著吃我的喜糖吧。“


    雲畫無言以對。


    懷春少女,是勸不動的。


    陳紅星說的謝知青,名叫謝青淩,瘦弱白皙文質彬彬,書卷氣極濃,一看就是那種文化人,哪怕他在地裏幹活一身泥汙,可他的脊背永遠是挺直的,他的眼睛永遠不屈服,哪怕再苦再累,哪怕隻是歇下來喝口水的時間,他也會再地上寫寫畫畫。


    很多知青下鄉之後,對回城沒了希望,人就會變得頹廢,變得破罐子破摔,變得跟農村人一樣,甚至在農村結婚生子過家庭,可謝青淩永遠不是那樣,他的氣質再怎麽都不會變,任何時候人群中一眼望去,第一個看到的都是他。


    謝青淩的成分不好,再加上一同的知青們都看不慣他身上的那股勁兒,都排斥他,髒活累活都是他的,甚至是掏糞這種活,也都分給謝青淩。


    然而謝青淩即便是肩上擔著糞,也完全無損他的風華,這才是最讓其他知青們憤恨的一點,憑什麽他就能一成不變?


    林雲畫跟謝青淩見麵的時候會打聲招呼說句話,因為林雲畫骨子裏跟謝青淩是同一種人,唯一的區別就是,林雲畫不得不結婚,嫁給了唐建清,但她也從來沒有泯然眾人。


    陳紅星為什麽要問林雲畫,就是因為她知道,村子裏真正能跟謝青淩好好說上話的人,也就隻有林雲畫。


    隻可惜,從雲畫這邊碰了個軟釘子,雲畫是怎麽都不會支持陳紅星去追愛謝青淩的。


    陳紅星和謝青淩,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謝青淩這種人,幾乎能夠收貨所有女孩子們的愛慕,但他一定當不好陳紅星道丈夫,他也不會當陳紅星的丈夫。


    隻可惜陳紅星這女孩子,正是懷春少女的年紀,真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啊!


    ……


    磚瓦很快就拉回來了。


    隊上給劃的宅基地也都劃好了,磚瓦回來就開始動工。


    這個時候農閑,有村支書陳福山一聲招呼,很多人都過來幫忙,當然了,也有人不來,因為都算的出來,雲畫手中沒什麽錢,這蓋房的材料都才堪堪夠呢,她咋給幫工的人管飯?


    村上人蓋房幫工,為的就是混一頓好飯,現在別說是好飯了,雜糧飯恐怕都沒有,誰還想來幹?


    若不是村支書陳福山號召要給烈士家屬幫忙,恐怕一個人都不回來呢。


    唐建兵和陳英來幫忙的時候,帶了糧食過來。


    “開工飯總要煮的。“唐建兵說了一句,就去挖地基了。


    陳英衝雲畫笑笑,“家裏也分家了,回頭我把咱們哪點糧食哪來,好歹要給大家管飯的。“


    “謝謝二嫂。“雲畫笑,“二嫂你幫我做飯,我去山上看看。“


    “你去山上幹啥?“


    “尋摸點東西。“雲畫笑著,又看向了嘟嘟和兜兜,“你們兩個,去附近拾柴過來,幫二伯娘煮飯,一定要注意安全,記住了嗎?“


    兜兜連忙點頭,“我叫四哥跟我一起。“


    嘟嘟遲疑,“媽媽,我想跟你上山。“


    雲畫摸了摸嘟嘟的腦袋,“乖,照顧好哥哥,兜兜,你也要照顧好弟弟。“


    交代一番之後,雲畫真陳英擔憂的目光中,朝著後山進發。


    山中有好東西,這大家都知道。


    但是這年頭,山上的東西也都是公家的,哪怕一隻野雞一隻野兔,也都是公家的,隻不過誰弄到了悄悄地拿回家,也不會有人說什麽,不能正大光明地拿罷了。


    村上還有獵戶人家,專門去山中獵東西,或者換糧食,或者自己吃,大家其實也都心知肚明,隻是沒有說破罷了。


    但山裏麵的東西,哪是那麽好獵的?


    這年頭人吃肉要肉票,肉票這些都隻有城市才會發,農村人哪有?多少家庭一年到頭都不見葷腥,村子附近好抓的野雞兔子蛇,甚至是青蛙,也早就已經抓幹淨了。


    真要是進山獵東西容易的話,哪裏還能輪到雲畫一個女人。


    陳英十分擔心,進山可太危險了,村裏有名的獵戶老陳頭,可不就摔斷了腿,老陳頭他爹當年更是被野豬給衝撞到樹上,撞得吐血,沒幾天就死了。


    哪有那麽容易啊!


    陳英真怕林雲畫這一進山,就再也回不來了。


    進山之後的雲畫,適應的很快。


    林雲畫下鄉幾年,什麽活都幹,她的身體不差,柔韌性和肌肉的爆發力都有,如今再加上雲畫的意識,合二為一之後,她現在的身手一點兒都不弱。


    饒是如此,獵了這麽一頭兩百多斤重的野豬,也讓林雲畫精疲力盡、遍體鱗傷!


    好在,付出是值得的。


    她用藤條捆上野豬,從山間費勁第拖下來,路上歇息的功夫,她還抓了幾隻野雞,用藤條捆著腳,一同拖下山。


    此時日頭已經偏西。


    林雲畫進山已經整整一天了。


    陳福山知道之後,臉色立刻就變了,大聲地發脾氣:“你們咋不攔著!她一個女人進山不是送命!都給我停手,停手,進山去找人!“


    地基已經挖了不少的勞力們,一個個麵麵相覷。


    怪不得一天沒見著林知青,還以為她去想辦法弄糧食了,沒想到她居然進山了,一個弱女子敢進山,那不真是去送死呢嗎!


    這房子,隻怕是不用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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