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畫頭疼欲裂。


    她掙紮著坐起來。


    嘟嘟已經飛快地跑去端了一碗水過來,送到雲畫嘴邊:“媽媽喝水。”


    那碗……


    粗瓷碗,雜質很多,看起來很髒,水裏也有些白色沉澱物,水質太硬燒開後就會有水垢。


    雲畫有些茫然,給她喝這個水?


    “媽媽,這水是燒開的,不是生水。”


    嘟嘟見雲畫不喝,連忙說道。


    雲畫更加無語。


    她當然知道這水是燒開的,都有水垢呢,但為什麽要強調?


    “媽媽,弟弟沒有偷懶,水真的是燒開的,不髒。”兜兜也在一邊上說道。


    雲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兜兜嘟嘟,你們,這是幹什麽?爸爸呢?”


    嘟嘟的眼圈紅了。


    兜兜哇得一聲哭出來:“爸爸死了。”


    “什麽!”


    雲畫渾身的血液瞬間涼了,顫抖不已:“你在胡說什麽!爸爸怎麽會死!”


    ……


    足足花了好半天的時間,雲畫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她現在不是雲畫也不是談畫,而是出生於1953年的林雲畫,1969年下鄉插隊成為知情,1970年結婚,1971年臨產之際,撿到了兜兜,沒過幾天又生下兒子嘟嘟,對外說是生了雙胞胎。


    而現在,是1976年。


    雲畫真的有些崩潰。


    她怎麽來到1976年了?


    更崩潰的是,嘟嘟和兜兜也來了。


    這是在做夢的吧。


    她在生下雙胞胎之後,忽然大出血,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斷流逝,她最擔心的就是剛剛生下的龍鳳胎,連名字都還沒取,她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


    可她再怎麽掙紮也沒有用,生命的流逝並不會因為你有多想活而停止。


    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她好像聽到薄司擎的聲音,好像聽到薄司擎要醫生抽他的血來救她……


    再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如今,睜眼醒來她居然來到了1976年,還變成了林雲畫。


    林雲畫是下鄉知青,插隊這地方叫下河樹村,村子裏有兩大姓,唐和陳,林雲畫嫁給的就是一戶唐姓人家的次子唐建清。


    唐建清會開車,又是高中畢業,機緣巧合救了縣上運輸公司的領導,就被安排進去,幹了三年臨時工,轉正成正式工。


    臨時工一個月的工資28塊,轉正後一個月39塊。


    在七六年,這可是相當讓人眼紅的一筆收入,如果按照購買力來計算的話,1976年的39塊,大約相當於2018年的6500塊!


    唐家也正是因為又了唐建清,日子在村子上那是數一數二的。


    可就在前幾天,噩耗傳來。


    唐建清在一次運輸任務中,為了保護集體財產犧牲了!


    唐家頓時就人仰馬翻。


    林雲畫更是傷心欲絕。


    偏巧這個時候,林雲畫家裏給她來信,說是讓她想辦法回城,還說家裏有辦法給她安排工作。


    丈夫死了,唐家人對林雲畫和兩個孩子又一向不待見,林雲畫就想著先回城去看看,要是真能安排工作的話,就把倆兒子也帶過去。


    可是買火車票要介紹信,林雲畫去開介紹信的時候走漏了消息,唐老太太就趕了過來,指著林雲畫的鼻子罵她,說她克死了丈夫不說,丈夫屍骨未寒,她就要著急改嫁。


    林雲畫急怒攻心,偏偏性格軟,被老太太推搡著一頭撞在了門檻上,暈了過去。


    老太太又把林雲畫要丟下兩個孩子,著急改嫁的事情宣揚得全村皆知。


    兜兜和嘟嘟這兩個小孩子,也被嚇到了,以為媽媽真的要回城,不要他們了!


    弄明白這一切之後,雲畫除了歎氣也隻能是歎氣。


    已經到了這份兒上,不接受又能怎麽辦?


    畢竟當初重生這種事情都能讓她碰上,現在這算是穿越,也不是那麽難理解的,她還是個小說家呢,接受起來更快。


    就隻是……


    有些複雜!


    她和兜兜嘟嘟都來了,那薄司擎呢?龍鳳胎呢?


    “媽媽,餓。”


    兜兜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嘟嘟抿唇,瞪了兜兜一眼,“媽媽我不餓,他也不餓。”


    兜兜委委屈屈的,也說:“媽媽我也不餓,你不要走。”


    雲畫頭腦都要爆炸了。


    她已經發了這麽長時間的呆,再繼續下去恐怕兩個小家夥要以為她傻了。


    “我去給你們做飯。”雲畫站起來,循著記憶找到了廚房。


    然而廚房裏除了地瓜和土豆在外麵,別的什麽都沒有。


    “雞蛋在哪兒放著?”雲畫問。


    跟她進來的嘟嘟指了指廚房裏的一個破櫃子:“在裏麵,奶奶鎖著的。”


    雲畫看過去,果然,櫃子在鎖著。


    腦子裏的記憶也一並蹦出來。


    現在政策稍微鬆動了一些,家家戶戶都養了一些雞,一般隻要不多於10隻,大隊上也不會管。


    雞不是每天都下蛋,但10隻雞,一天少說也有兩三個蛋。


    雞蛋都被唐老太太所在櫃子裏,家裏隻有兩個人能吃雞蛋,一個是大房的兒子,唐家的長孫唐晉文,還有一個則是唐家幺女唐育虹。


    唐家是個大家族。


    唐老爺子和唐老太太生了三子一女,老大唐建國,育有兩子一女;老二唐建兵,育有兩個兒子;老三就是林雲畫的丈夫唐建清。最小的是小姑唐育虹,現在縣城上高中。


    家裏老太太最喜歡的是大房,最疼長房長孫唐晉文,之後就是幺女唐育虹。


    在這之後,老太太還喜歡三兒子唐建清,因為唐建清有出息,端的是鐵飯碗,能掙工資!


    但老太太對三兒子唐建清的喜歡也就隻是看在工資的份兒上,至於三兒媳林雲畫,老太太可是哪兒都瞧不上!


    長得漂亮有文化,有什麽用?


    嫁來農村都幾年了,娃都生了還一副白白嫩.嫩妖妖嬈嬈的樣子,勾得她兒子都沒了魂兒,兒子這次出去之前還說要分家,都是被這個騷狐狸精給勾得!


    唐老太太恨透了這個漂亮文氣的兒媳婦。


    現在更是把兒子唐文清的死,全都怪罪在了林雲畫的身上。


    “媽媽,我不吃了。”兜兜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小聲說,“奶奶會罵。”


    雲畫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孩子。


    家裏人口多,兒子孫子都不值錢。


    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長孫唐晉文,其他的,都當草。


    唐建清又是個孝順的,現在沒有分家,工資什麽的都上繳給老母親管,可老太太攥著錢,一分一厘都舍不得用在三房的孫子身上。


    嘟嘟和兜兜都臉色蠟黃,瘦得不成樣子。


    雲畫先前隻顧著震驚,這會兒看清楚之後,心疼得要命。


    “你奶呢?”雲畫問。


    兜兜說:“在屋裏。”


    嘟嘟趕緊說,“媽,奶不會同意我們吃雞蛋的,你別去問,她又要罵你。”


    雲畫摸了摸嘟嘟的腦袋,“你們倆在這兒等著,別擔心。”


    嘟嘟怎麽可能不擔心,趕緊追著雲畫過去。


    “灶房鑰匙呢。”雲畫問,“倆娃餓了,我給他們做點吃的。”


    她盡量模仿林雲畫的口音。


    唐老太太身高大概隻有一米五,法令紋很深,一雙眼更是尖刻得嚇人,往常隻要她這樣瞪一眼林雲畫,林雲畫就會被嚇得不敢抬頭。


    可現在的雲畫,不是膽小軟弱的林雲畫。


    “吃什麽吃!一家子討債鬼,害死我建清,還有臉討吃的!我建清才死了幾天,屍骨未寒你就要著急忙慌地改嫁,你對得起建清不?你咋不去死!”唐老太太扯著嗓子吼。


    嘟嘟拽了拽雲畫的衣角。


    雲畫看嘟嘟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


    她冷笑了一聲,拽著嘟嘟轉身,到院子裏找到砍柴的斧子,拎著就往廚房去。


    “媽媽你幹啥?”嘟嘟嚇了一跳。


    雲畫已經拎著斧子進了廚房。


    “砰!”


    她一斧子砍掉了櫃子上的鎖頭,打開了櫃子。


    白麵、大米、麵條、雞蛋、白糖、油,都在櫃子裏。


    雲畫拿出來了8個雞蛋,磕在碗裏,放鹽,又切了點蔥花撒進去攪勻。


    “嘟嘟燒火。”


    記憶中兜兜和嘟嘟都是會燒火的,農村孩子麽,從小什麽都得幹。


    嘟嘟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下燒火。


    “媽媽,奶奶肯定會生氣的。”兜兜在邊上說,一邊說一邊流口水。


    雲畫都被他給逗笑了。


    “愛生就生,不管她。”雲畫說。


    鍋已經燒熱了。


    雲畫舀了一勺油倒鍋裏,又把攪勻的蛋液下鍋。


    金黃的蛋液迅速膨脹起來,漂亮極了。


    香味也散發得很快。


    蛋液成塊之後,鏟出來,鍋裏重新放油,切了點蔥薑蒜進去爆香,再添水燒開,下麵條。


    煮麵條的這會兒功夫,雲畫把已經炒好的雞蛋,先捏了兩塊分別塞到嘟嘟和兜兜的嘴裏。


    “好燙好燙!”


    “好香!”


    兩個小家夥燙得不行,卻是一點兒都舍不得吐出來,燙著也要吃。


    “媽媽好香!”


    兜兜開心極了。


    一塊雞蛋,一口就沒了。


    雲畫直接拿了筷子給兜兜和嘟嘟,“吃吧。”


    兜兜開心地又夾了一塊吃,還又夾一塊給雲畫:“媽媽你也吃。”


    嘟嘟拿著筷子,遲疑了一下,也夾了一塊。


    炒雞蛋真的太香太好吃了。


    雲畫炒的這些蛋原本是準備煮在麵條裏麵的,但看兩個孩子這麽饞,吃就吃吧。


    現在的土雞蛋個頭很小,十個雞蛋炒出來也沒多少東西。


    兩個孩子幾乎是狼吞虎咽,一邊吃還一邊給雲畫塞,讓她也吃。


    三兩分鍾,炒雞蛋就光了,碗裏隻剩下油。


    鍋裏的水也開了,雲畫把碗裏的雞蛋沫沫和油,倒入麵條鍋裏,索性又拿了五個雞蛋,打到鍋裏臥荷包蛋!


    就在這時,唐老太太跑了過來。


    “天殺的,死不要臉的東西,你敢禍禍我的油和雞蛋!”


    顯然,唐老太太聞到味兒了。


    炒雞蛋和爆蔥薑蒜的味道太香,就算灶房離堂屋遠一些,可也遠不了多少,唐老太太這不就聞到了麽!


    進來一看,櫃子鎖被砍開,案板上竟然有那麽多打開的蛋殼,再瞅瞅三兒媳和三房的兩個孫子都吃得滿嘴流油,唐老太太的心都在滴血。


    “你們幾個喪門星,這是要造反!看我不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唐老太太氣急,抓住門口用細竹子做的長掃帚,劈頭蓋臉地朝著雲畫和兩個孩子身上抽過來。


    冷不防被抽了一下,真特麽疼。


    雲畫冷笑,把兩個孩子護在身後,拎起剛才劈箱子的斧子,“不活了是不是?大家一起死!”


    “你你你,你少在這兒嚇唬我,我就站這兒,我看你敢劈!”


    唐老太太不信邪,這個平日裏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遇見事兒隻知道哭的三兒媳,會變得這麽厲害!


    “你都要把我們娘幾個逼死了,你看我敢不敢!有本事你就別動,站著看我敢不敢劈!”


    雲畫說著,直接拎著斧子朝唐老太太頭上劈下去。


    “娘!”


    “老三家的住手!”


    “三弟妹快停手!”


    反應最快的還是唐家老二唐建兵,一把將唐老太太給拽走了。


    幾乎就是在同一秒鍾,雲畫的斧子重重落下,砍中了唐老太太的衣襟,斧子帶衣襟,重重地劈進土地裏。


    快一個月沒下雨了,地幹結得不像話,這院子裏的土又是夯實過的,硬得不行,可這會兒斧子卻正正直直地劈下去,連帶著老太太的衣襟,老太太被釘在地上。


    老大唐建國趕緊過去想把斧子拔出來,都費了好大的勁兒,足見剛才雲畫這一斧頭砍下去,絕對是下死了力的!


    “老三家的你想幹啥!你想殺人啊!”


    老大唐解放衝林雲畫吼。


    雲畫笑:“對,就是想殺人!她不讓我們娘幾個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這是要幹啥!”


    唐老爺子手裏的旱煙杆重重地磕在地上,板著臉,“都給我消停點,這到底是要幹啥!”


    唐老太太著實被嚇到了,那一斧子就是衝著她的腦門砍下來的,唐老太太說是不怕,可當斧頭真砍下來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軟了,動都不會動,若不是二兒子拽開她,她就真的要被劈到了!


    唐老太太這會兒腿都還是軟的,終於反應過來,唐老太太開始大哭。


    “我不活了!我兒媳婦要我的命喲!不孝的東西,當初我就不該答應叫我家建清娶你這個喪門星,克死我的建清還要來殺我,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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