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東京長街上霓虹燈從東往西依次亮起,迷離夜色中的東京又由素衣的運動女孩變成了誘惑的禦姐,燈紅酒綠的意味漸漸濃鬱。


    被稱作‘醒神寺’的露台上,已經鋪上了一張張榻榻米,長桌上擺著那條重達兩百公斤的深海藍鰭金槍魚,光明如鏡的本燒廚刀把魚腹切開, 魚腩肉就像粉紅色的大理石那樣誘人。


    圍繞著這道主菜的是照燒河豚、碳烤多春魚、牡丹蝦刺身,還有自法國空運來的藍龍蝦刺身,酒壺中冰著醇厚芬芳的清酒。


    今夜是本家的主廚親自操刀,待遇遠比中午的米其林三星餐館要高。


    一整個白天,顧讖他們都被失吹櫻安排著行程,曰本其實並不是一個無趣的國度, 尤其對掌握著權與力的人來說,可當你的自由受人擺弄,就會像街上那些麻木的中年人一樣,覺得分外枯燥了。


    可誰讓他是領隊呢,過場程序總是要走一走,既帶來了卡塞爾學院的親切問候,又給了曰本分部展現地主之誼的拳拳之心。當然,最累的應該不是他們,而是失吹櫻。


    就算有龍族血統,這個穿著高跟鞋給他們當了一天導遊解說的秘書,恐怕也吃不消。畢竟路明非雖然因為任務而怏怏,可聽美女講解當地的風俗及人文時,還是很能插科打諢的,就頗搞人心態。


    此刻,大家終於能坐下來,好好享受一頓晚餐了。


    “白天可累死我了,直接安排我們去酒店睡大覺多好。”路明非揉著腳踝,嘴上抱怨, 眼睛卻在盯著那主廚手裏的菜刀,以及桉板上的金槍魚。


    據說這主廚當年曾侍奉天皇家族, 屢次在國宴中用美味的刺身征服外國大使,他的學生遍及東京各五星級酒店的日式廚房。


    “在銀座購物的時候,倒沒看出你累。”顧讖托著下巴。


    聽到這裏,源稚生將洗好的酒杯端到他麵前,很難不認同。


    桌對麵的那三個家夥購物的時候,簡直比他從夜叉和烏鴉嘴裏聽說的女人還要瘋狂。


    楚子航還好,隻是買了比較感興趣的關西鐵茶壺,和蘇茜要他帶的燒果子。路明非也隻買了一個朝比奈實久瑠的限量版手辦,當然,這不能說明他收斂,委實是因為此人囊中羞澀,就連這個手辦都是他拚命用眼神暗示顧讖才得償所願的。


    最令人發指的,是凱撒。他買東西不是一件兩件,也不是用人拎著提著,而是用車裝,那輛滿載的廂式貨車現在就停在樓下。


    這家夥走進漆器店翻了翻產品目錄,說這每樣三件請給我包好,然後他雇的箱式貨車就開過來了,接著就開始掃店, 幾十套幾十套地買...


    作為老大出差,這是他給學生會的每個人帶的禮物。


    這一天, 凱撒帶著貨車從這家店轉到那家店,刷卡刷卡再刷卡;路明非在秋葉原的街頭和cosplay女孩們合影,合了這個合那個;楚子航獨自在街頭漫步,像個渴望被星探發掘的韓係小鮮肉。


    至於顧讖...他真的可以在咖啡店的太陽傘下,坐一個下午。


    彼時的雲層厚重,風裏帶著雨來臨前的潮濕和冷意,源稚生注視著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忙碌的長街,明明映著人潮洶湧,卻那樣格格不入,好似分離出了這個世界。


    孤獨嗎?源稚生不知道,隻是忽然有了想了解一下對方的念頭。


    後來,直到陰雲密布,天色晦暗,豆大的雨點落下來,人群四散躲雨,喧囂和安靜才歸於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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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花徐徐而落,漫如初雪,顧讖從傘下伸出手去,水珠在指尖迸濺。


    源稚生覺得,世界上有了一個很難被讀懂的人。


    那種心情,是生活在孤獨世界裏的人渴望地看著人世間,看著人流湧動就覺得自己也被溫暖了。


    ……


    今夜,為了招待來自本部的貴賓主,享譽全國的主廚親自出馬,料理取泰戈爾《飛鳥集》中的詩意,名叫‘生如夏花’,意在把日式料理中最盛大最絢爛的一麵呈獻給食客。


    但在源稚生看來,這純屬媚眼拋給瞎子看,在座幾人完全不懂領略夏花的絢爛。


    “刀工很紮實,一看就是老江湖了。”路明非笑嗬嗬地點評主廚如臂驅使的菜刀,後者聞言眼角跳了跳。


    顧讖拿濕毛巾擦手,“當心他把菜刀丟你頭上。”


    “……”源稚生。


    “這種脫衣人偶,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二次元角色?真是色狼玩具。”凱撒好奇地看著路明非放在腿上的手辦,“可脫掉衣服,她也就是個身材平平的塑料娃娃啊。”


    路明非可是老二次元了,一聽這話當時就不樂意了,“首先,這不叫脫衣人偶這叫手辦。其次,這也不是什麽色狼玩具,能脫衣服是因為有換裝功能,不是讓你把衣服拿掉來觀賞祼體!”


    “我看到有家店裏有賣類似的,跟真人一樣大,也能換裝。”凱撒撇撇嘴,有種成年大哥哥在教好奇小弟弟做事的意思。


    “...那不是手辦,是充氣娃娃。”路明非無語。


    “好像的確是充氣的。”凱撒愣了愣,“我當時還想,這曰本人腦洞真是清奇,還搞出這種人形的救生圈,這要申請專利肯定有人投!”


    這種毫無營養的對白,源稚生實在不想聽下去了,他看了眼垂首如深思的楚子航,又看了眼用指肚摩挲酒杯的顧讖,很好奇這兩人是怎麽忍受下來的。


    “可以看看你的刀嗎?”楚子航忽然道。


    源稚生微怔,想起他慣用的武器也是曰本刀,當下便雙手把佩刀蜘蛛切捧了過去。


    楚子航雙手接過,就著桌上燭火的微光凝視著刀刃,然後吹滅了燭火。


    光源消失之後,蜘蛛切反而明亮起來,彷佛夜空中有看不見的冷月照亮了它。


    “是古刀吧?這麽昂貴的東西還作為武器使用?”楚子航交還回去。


    源稚生平靜道:“放在博物館裏算是古物了,不過刀還是要用才能稱之為刀,放進博物館裏就隻是刀的屍體。”


    察得一聲,火柴的光出現在每個人的眼底,顧讖將蠟燭重新燃起,看著火柴在手裏炭紅成灰。


    “你當心燒著手。”路明非下意識道。


    他總是喜歡多嘴,還有些自己並不認同的婆媽,可敏感的關心從來真切。


    源稚生目光微動,對這個‘二百五’有了不同的看法。


    顧讖輕輕一笑,“我是點上光,免得你把芥末吃到鼻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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