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有跟我一樣的火車票?”


    路明非低頭看看自己的磁卡票,再看看顧讖手裏的,驚訝地大叫。


    他是真驚了,先是在以為自己要孤身一人闖蕩美利堅的時候,顧讖出現在春暖花開的陽光裏,然後以為自己隻能跟一看就是廢柴的邋遢師兄走的時候,顧讖竟然神通廣大地拿出了一張同行的車票!


    這就是恰到好處,這就是命運啊。路明非激動得瞳光顫動,兩眼含淚,隻希望能從麵前之人嘴裏親耳聽到‘卡塞爾學院’這幾個字。


    芬格爾也驚了,這回倒不是裝的。


    他不知道在這裏等了路明非多少年,就連火車站有幾個老鼠洞他都門兒清,而今天校長忽然跟他說他們等的人來了,不光如此,還有一個校董會安排到學校的人也到了,不過隻讓他留意一下,不必接觸。


    因為是來自弗羅斯特·加圖索的突然任命,所以校長也還沒得到那個人的詳細資料,芬格爾也就不知道對方是誰,長什麽模樣。


    但他覺得既然是校董會那幫老家夥的人,多半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小白臉,或者幹脆也是抹著發膠的一頭銀絲能讓蒼蠅劈叉的老baby,甚至穿大開叉旗袍的知性美女他都想到了,可唯獨沒想到會是路明非的熟人。


    難道校董會早就開始接觸路明非了?這件事他覺得有必要匯報一下。而且這個人還是那個從一早就坐在長椅上,看昨天的芝加哥晚報的奇怪男人。


    芬格爾覺得一個人奇怪,那他就真的是奇怪,沒有理由,直覺。


    這一點從他看到對方手裏那張磁卡票的時候就更為確認了。


    “啊!”芬格爾一捶手心,驚呼,“莫非你就是今天要來的那位職工?”


    他也不知道對方具體要在學校任什麽職,所以本著對校董會的腹誹暗戳戳地給人安上了‘職工’這一稱呼。


    顧讖不以為忤,微笑頷首。


    過了會兒。


    “所以你找到工作的地方就是卡塞爾學院?”路明非喝著可樂,眼巴巴地問。


    “嗯。”顧讖點點頭。


    “可漂洋過海萬裏之遙你怎麽就...”路明非仍覺得不可思議,即便他從顧讖身上感受過太多的驚奇,可好像永遠會有下一次來刷新對他的認知。


    “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抱著試試的態度寫了一封信。”顧讖攤攤手,“就,入職了。”


    還就?路明非很大口地咬了口漢堡,兩腮撐得鼓鼓的,他心裏忽然有些忐忑,覺得不靠譜。


    不是顧讖不靠譜,而是這個什麽卡塞爾學院不靠譜,顧讖有這麽硬的人脈麽,寫一封信就能進國外的大學,這也太輕易了吧?


    路明非覺得,雖然諾諾帶自己飆車的那晚有直升機來接,顛覆了自己的認知,但兩相一對比,這衝突就愈發激烈。到底是他小瞧了顧讖,還是卡塞爾學院的騙術高明?


    至於芬格爾則早冷靜下來,不管這個降落傘是幹嘛的,反正都有校長在前邊給他頂著,他就隻負責好路明非就行。至於他剛剛說的話,是一點兒沒信。


    所以此時就四仰八叉地坐在長椅上,大口啃著顧讖買來的漢堡,張嘴說話的時候偶爾還往外噴渣,“兄弟,我很欣賞你,你看起來很夠義氣。”


    路明非就瞥他一眼,第一次領教了外國人的自來熟,簡直跟自己有一拚了。莫名的,不齒之餘還有幾分惺惺相惜。


    “路明非也常這麽說。”顧讖坦然收下對方不走心的誇讚。


    芬格爾有兩秒鍾的無話,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接,讓他打好的腹稿有些使不大上了。


    但路明非還是體貼的,或者說他根本沒多想,而是嚐試從這個看起來跟自己屬性差不多的師兄身上打聽情報。


    “師兄,你幾年級?”


    “八年級。”


    “……”


    這話一出,連顧讖都不禁高看了他兩眼。


    芬格爾笑嗬嗬的,渾然不覺,“其實是四年級,隻不過我留級了。”


    路明非試探道:“連著留了四年?”


    “嗯...”芬格爾有些深沉。


    “嘶...”路明非對自己的未來更感到揪心了。


    “那你應該坐過很多次這列火車了。”顧讖問道:“它什麽時候來?”


    芬格爾心底狐疑,你一個加圖索家族安排的人,會不知道這趟火車的原委?不過他又猜測對方或許是為了借自己的嘴來說給路明非聽,當下覺得這份細致和謹慎跟自己有的一比。


    “雖然我每個學期都坐,但還真不知道時刻表,而且這火車站裏也沒人知道。”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態度就像每次坐車都是來這死等一樣。


    路明非歎了口氣,其實也對,這家夥都能連續留級四年,還有什麽能指望他的?


    “不過隻有階級低的人才會等車,高等階級的都是車等你。”芬格爾說著向往的話,語氣裏卻並不向往。


    “階級?”路明非覺得聽他講話還真是開眼了,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坐個破火車還分階級嗎?


    “你還別不當回事兒,階級高的學生有一些特權,學院的資源會優先向他提供,比如派車。”芬格爾的兒化音也是相當溜,但話裏也側麵說明了他們在等的這列火車,是隻為學校服務的。


    路明非‘啊’了聲,懂了,合著他到底是沒走出所謂貴族的圈子啊。而他並不以此為榮,反倒覺得格格不入。


    “那你讀了八年,階級還不高嗎?”他一時反應過來,對方也是在等車。


    芬格爾就攤攤手,“實不相瞞,我現在正掙紮在退學和補學分的困境中。”


    這邊路明非跟新朋友胡扯閑聊,顧讖偶爾喝一口果汁,許是覺得不夠甜,就剝開顆水果硬糖丟進去,在那輕輕搖晃著,像是攪咖啡。


    “你身上一直裝著這麽多糖嗎?”路明非好奇道。


    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身邊之人的兜裏總能抓出幾塊糖來,軟糖居多,然後是各種口味的水果糖,普通的透明包裝,但好吃。


    “也沒多少。”顧讖捏著糖紙,輕輕笑了下。


    也許,是為了在肚子餓了去吃飯的路上,可以隨時能吃口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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