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寧見此,如釋重負。


    隻不過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緩解眼下的尷尬,奧金涅茨就帶著幾位貴賓趕來了。


    這個穩重的年輕人此刻略顯慌亂,但眼神淩厲異常,簡直就是蘇聯時代穿越過來的克格勃幹部。


    布寧嚴厲地看向克裏斯廷娜,“回你的房間去!”


    “你憑什麽管我?”克裏斯廷娜立刻頂了回去,漂亮的眉毛揚得快到頭頂了。


    路明非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克裏斯廷娜小姐,請在我房間裏稍等一會兒,我去看一看,回來告訴您發生了什麽。”


    克裏斯廷娜應該是沒想明白自己臨時招募來的小弟為何忽然站到老爹那邊去了,正要發作,奧金涅茨已經帶著人從他們之間穿過,徑直上樓去了。


    “同誌之間不該相互信任嗎?”路明非沉聲說,按她肩膀的手上加大了力量。


    麵對這個忽然冷峻起來的秘書,克裏斯廷娜居然發作不起來了,懊惱地轉身回屋,在背後摔上了門。


    路明非跟著布寧上樓,狹窄的走道裏擠滿了人,多數是穿著軍靴和鐵灰色長大衣的男人,一眼可知他們的大衣下藏著武器。


    警衛人員封鎖了一間公寓的門,奧金涅茨帶著人正跟他們用俄語高聲爭執。


    布寧冷著臉揮手,暫時地壓住了局麵,警衛人員們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和路明非通過。


    公寓裏水汽彌漫,還播著悠揚的音樂。


    路明非居然知道那首老歌的名字,《伏爾加船夫曲》,當年在國內也算是家喻戶曉,經常出現在老藝術家聯唱的環節中。


    血紅色的水上飄著玫瑰花瓣,龍頭還嘩嘩地流著,水從青銅浴缸中溢了出來。


    --維什尼亞克,那個最會跳水兵舞的年輕人靜靜地躺在血水裏,赤祼的身體顯得那麽蒼白。


    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場麵,但路明非還是被那大片的血紅色刺激到了,一陣反胃。


    之所以沒讓克裏斯廷娜上來,是因為他聞到了隱隱的血腥氣,隔著一層樓都能聞到血腥氣,可以想見血流成河的場麵。


    “什麽時候發現的?”布寧低聲問。


    為首的警衛看了一眼腕表,“八分鍾前,血從地板滲到了下麵一層。”


    布寧:“死亡時間?”


    “早晨七點或者八點。應該是從酒吧回來之後,他就放了一盆熱水泡澡,在浴缸裏切開了自己的腕動脈。”警衛說:“典型的自殺,死亡過程很長,通常要一兩個小時。”


    路明非也聽說過這種自殺方法,痛飲烈酒之後躺在放滿溫水的浴缸裏,把腕動脈切開,鮮血緩緩地流走,人漸漸因為缺氧而昏迷,最後心髒停止跳動。


    在名目繁多的自殺手段中,這是最不痛苦的幾種之一,但要忍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因為昏迷前的每一秒鍾裏你都知道自己正在經曆死亡。


    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坐著火車不遠千裏來到023號城市,一路上縱酒狂歡,和女孩們跳舞,一點都不像是來尋死的。


    可在一場酒後,他踏入浴缸,割開腕動脈,聽著老歌,獨自等待死神的降臨。


    他走得相當平靜,烈酒也並未泯滅他的神智,大衣和皮靴都妥善地收在了衣櫃裏,臥房整潔得就像軍人的宿舍。


    “他的東西在哪裏?”布寧問。


    警衛指了指窗邊的小桌,一個厚實的文件夾放在上麵,想來是維什尼亞克臨死前整理好的,文件夾上還壓著他的家徽戒指。


    布寧拆開文件夾,快速地翻動,動作粗魯,像是要把那些文件都撕成碎片。


    有些文件路明非讀不懂,有些卻是俄文和英文雙語,其中有家族信托的文件,還有一份居然是莫斯科某處墓地的合同。


    這個有家族傳承也有無限未來的年輕人居然在來之前就給自己買好了墓地,相比之下,路明非雖然也覺得自己會掛在西伯利亞,卻毫無準備。


    布寧最後找到了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裏隻有薄薄的一頁紙,想來是遺書之類的東西。


    短短的幾行,他反複讀了很久。


    讀著讀著,他臉上焦躁的神情褪去,甚至流露出一刹那的淒然,但一閃而逝。


    他把信收進口袋裏,“打掃幹淨,遺體凍在冰櫃裏。這間公寓封鎖,誰也不許進來。”


    可剛說完這句話,門就被人強行撞開了,奧金涅茨和他的朋友們持槍頂著警衛。警衛們也扒出了暗藏的武器,但誰也不敢射殺這些身份尊貴的客人。


    跟著衝進來的是索尼亞,這紅發的漂亮女孩隻穿著睡裙,還散發著濃重的酒氣,想來是剛從夢中被叫醒。


    她透出一種繚亂的美,卻不是那種青春活潑的靚麗,而是滄桑的、憔悴的,就像古畫上斑駁的美人。


    看到維什尼亞克的瞬間,索尼亞徹底呆住了,誰都讀不懂她的眼神,可每個人都能聽到一顆心忽然碎掉的聲音。


    路明非也是納了悶了,這倆一路上也就互相撩一下,這群人都在互相撩,難道撩著撩著就撩出感情來了?


    索尼亞一抬腿,睡裙下居然捆著一個槍套,她拔槍對準布寧就射。


    誰都沒有料到這個變故,兩名警衛飛撲上去,一個是要撲倒索尼亞,一個是要給布寧擋槍,但都來不及了。


    索尼亞扣下了扳機,但子彈並未出膛,因為路明非上前一步,伸手按在槍機上,硬生生把槍機卸了下來。


    他雙臂圈住索尼亞,但這女孩像頭狂怒的母獅般掙紮,用俄語淒厲地吼叫,像是要撲過去吃了布寧。


    奧金涅茨他們的眼裏也都噴著怒火,一齊把槍指向了布寧。


    警衛們同時把槍上膛,指向眾人。


    公寓中的氣氛完全冰凝住了,卻又像是要爆炸。


    布寧冷冷地看著索尼亞,毫無憐憫之意,甚至透著嘲諷。


    他用俄語對索尼亞說了些什麽,也就短短的一句話,索尼亞和奧金涅茨他們全都呆住了。


    路明非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懷中的女人變得虛弱無力,剛才那股狂暴的力量忽然就從索尼亞的身體裏退走了,如果不是靠著他,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


    奧金涅茨他們都垂下了槍口,悲憤卻又無奈地把頭轉向一邊,不去看那淒慘的景象。


    路明非試著鬆開索尼亞,這女孩果然沒有再對布寧發起攻擊。


    她孤孤單單地站在人群正中央,伶仃的雙肩微微顫抖,看起來弱不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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