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親自駕車,還是直筒的水貂皮帽子和青灰色的毛呢風衣,要不是她坐直了,也沒比方向盤上緣高多少...


    車後排,路明非偷偷打量著這個‘小貴婦’。


    他換了一身粗毛呢的獵裝,戴著一頂鴨舌帽。至於活潑好動的楚子航則被留在家裏了,被兩位管家和十二位女仆伺候著,享用他那共有十三道菜的晚餐。


    “會不會太招搖了?”路某人縮頭縮腦的,還試著壓低帽簷好把臉擋住,完全一副老地下工作者的姿態。


    他太懂eva全球聯網搜索的套路了,你隻要在某個攝像頭麵前閃過,哪怕是一台連著wifi的相機甚至它並不在拍攝,你都有可能被拍下來,然後進入龐大的人臉識別庫。


    eva會根據童距、骨相這些整容都很難修改的特征來識別你。


    人類迄今為止生產過幾千億個攝像頭,尤其在大城市裏,這些攝像頭就像無數的眼睛,構成了一張無處不在的網絡。


    莫斯科可不比莽莽蒼蒼的蒙古大草原,在這裏開著一輛勞斯來斯古董車,路人都會多對您摁幾下快門。


    “這裏可是俄羅斯,曾經被克格勃管理的國家。雖說沒有輝夜姬保護你們,但eva的觸手在這裏也不太好用。”零很平靜地說:“隻不過學院在這裏有分部,謹慎一點也沒錯。俄羅斯分部非常精銳,而且他們的風格很傳統,不太依靠網絡。”


    路明非心裏咯噔一下,零所謂的‘風格很傳統’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的那樣。


    --穿著灰黑色風衣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忽然把你拖進某間廢棄的工廠,威脅說如果你不說出密碼的話,就會把燒紅的烙鐵塞進你的嘴裏...


    他總覺得這種事發生在這樣的城市裏就超正常的。


    顧讖聞言也難免腦補了一下--戴著禮帽的黑衣人從懷裏掏出槍來,桀桀冷笑,或者二話不說直接給你灌下新研發的神秘藥物...


    果然,小黑無處不在。


    汽車遠離了莫斯科中心,沿途的樹木越來越密集,時間還是初秋,大部分樹木還是深綠色,但挺拔的白樺已經開始變黃,黃綠交雜的原野,看上去如梵高的畫作,那樣粗獷、奔放又蒼涼。


    “要見國防部長,我們難道不該去克裏姆林宮?”路明非有些詫異。


    “他邀請我們去他家裏見麵,他住在郊外。”零說:“見到他你就明白了。”


    車開出莫斯科之後又行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進入了丘陵地帶。


    道路越來越狹窄,路邊再也見不到住宅,倒是偶爾會有一名士兵守著路障。但根本不需要他們一行人遞上通行證什麽的,遠遠地看到他們的車牌號,路障就馬上打開了。


    前方一片黃透了的白樺林,沒剝皮的白樺木圍成一個院落,院落中回蕩著清脆的劈柴聲。


    零把車停在院子外,推門而入。


    顧讖和路明非下車後,安靜地跟在後麵。


    蕭瑟的落葉中,一位穿著軍綠色背心、肩膀寬闊如熊的老人正揮舞大斧,把大塊的木頭劈得粉碎。


    路明非看得心驚膽戰,單說力量,有龍血加持他當然不會認輸,但他自覺沒法把柴砍得那麽有氣勢。


    這老家夥每一斧落下,都噴薄著威嚴和暴力,就像重炮手平靜地把一個又一個地堡炸得粉碎。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劈柴的老家夥就是他們此行要拜訪的人,雖然他看起來根本就是個退伍老兵,但這種威嚴隻屬於那種曾經身居高位的人,他們揮手間就能決定成百上千人的命運,而一怒間則是成百上千人的生命化為虛無。


    顧讖則想到了某部電影,裏邊的隊長徒手撕開木柴。


    零完全不知道同行的兩人遐想到了哪裏去,隻不過她有做過功課,知道這倆人神經如何大條,遂從來沒有猜測他們想法的念頭。


    她對眼前這老家夥的威風根本無感,站在老家夥背後,見他劈了幾塊柴還沒覺察到訪客的到來,就響亮地吹了聲口哨。


    老家夥停下手中的斧頭,轉過身來,看見零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亮了,張開懷抱,“嗨!”


    “免了,我不想粘上你身上的汗。”零一臉嫌棄地拒絕。


    老家夥還是大張著臂膀,“嗨!”


    實在無法拒絕這充斥著老爺們陽剛氣息的邀請,零隻得上前一步跟他擁抱。嬌小的女孩在這巨熊般的老人懷裏,幾乎都看不到了。


    “嗨!”老人第三次發出這個豪爽的音節,把零高高地舉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扛著她走向林中的木屋。


    路明非一瞬間有些莫名其妙地感動,就像是看到了童話故事裏那些魁梧的野蠻人,或者熊怪樹怪什麽的,扛著精靈般的女孩在荒原上跋涉,那麽溫暖,那麽可以依靠。


    然而就在這時,他陡然覺察到背後傳來的隱約寒意。


    他本能地按住衣袖,袖子裏藏著他的短弧刀,似乎不經意地回身一瞥,山坡上某處,堆積得很深的落葉表麵似乎多出了些痕跡。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堆落葉中藏著一名狙擊手。


    應該不止一名狙擊手,這個看起來像是俄羅斯鄉間民居的木屋,其實是被嚴密地監視著的,一旦平靜被打破,這個平靜的峽穀就會變成硝煙彌漫的戰場。


    “老顧?”路明非低聲道。


    顧讖點點頭,對此並不在意,隻是跟著老人走進木屋。


    路明非走在後邊,臨關門前,還不忘對著山坡上的落葉露出一個澹澹的笑容。


    他猜那名狙擊手一定還在用瞄準鏡觀察著他,他不介意讓對手知道自己已經看到他了。


    這個山穀裏的每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老人知道,零當然也知道。但知道又怎麽樣呢?就算是暴風眼中的平靜,有人在這裏設下了延席,就會有人來赴宴。


    ……


    “瓦圖京陸軍大將,曾經是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的國防部副部長,現在是個被監視居住的老人。”


    木屋裏,零摘下皮手套丟在一旁,看了眼爐火上燉的東西,“又是罐燜牛肉?”


    “還有土豆泥燉蘑孤和紅菜湯,餐後我給你們準備了果醬紅茶!”瓦圖京老爺子忽然抓起一個平底鍋,使勁地拍打著鍋底,“動起來,動起來!我們需要人手削土豆和磨胡椒!在敵人的衝鋒號吹響之前,我要讓我的士兵吃上早餐!”


    “……”顧讖。


    路明非撓了撓頭。


    真懷念啊,讓他想起了鎮上的地方小領導。


    這種很老派的腔調,甚至還有點兒裝模作樣,像極了國內那些退休的老幹部,總以為自己還跟世界的風雲變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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