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漫無邊際的遐想出神,有人從旁邊遞來一支煙,烏鴉瞥了那人一眼,是藤原信之介。


    之前他不知道這個圓臉的孩子也抽煙,在自己麵前,對方一直唯唯諾諾的,像個剛出學校不久的實習生。


    烏鴉翻身坐起,叼上藤原信之介遞來的煙,是小支的陳年雪茄,對方之前把煙存在一個扁平的白金煙盒裏,密封得很好,避過了海風的侵蝕。


    他給烏鴉點燃雪茄,也給自己點燃一支,“很抱歉,左伯君,這是蘭斯洛特君拜托的事,我不能放你走。”


    藤原信之介的語氣還跟以前一樣,恭恭敬敬,“說起來,我在曰本的工作還是多虧有你才得以展開,我欠你的人情。”


    烏鴉心裏微微一動,藤原信之介對他頗有感激之情,這家夥又是學院派駐東京的代表,而不是蘭斯洛特手下那幫長於戰鬥的專員,從他的身上也許能打開局麵。


    說起來很簡單,隻要藤原信之介願意幫他撥個電話報平安,鶴組的人就會意識到他出事了,這就是極道中人的默契。


    心思一起,烏鴉的演技就來了,緊緊地蹙著眉頭,狠狠地抽著雪茄。


    “左伯君也不必為路君擔心,蘭斯洛特君已經用自己的人格擔保,學院不會再對路君采用極端手段,隻要路君放棄暴力反抗,他就一定是安全的。”藤原信之介果然被他這一臉仇大苦深打動了,溫言款語地安慰。


    “我明白,我也不是為了這個著急。不過是一個一敗塗地的人有點不甘心罷了。”烏鴉歎了口氣,“可我的作戰,已經結束了。”


    “以您對路君的了解,路君不會激烈地反抗吧?還有那個叫做顧讖的男人,他會配合嗎?”藤原信之介反倒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他要真是那種攻擊性強的人,你們中有多少人能活到今天都是問題。”烏鴉說道:“至於另一個人嘛,我想能被路明非當成朋友的,都不會太極端。”


    藤原信之介摸著下巴,“可是那晚在街頭,那兩個人看起來簡直就是魔鬼啊。”


    “還不是加圖索家讓你送來的音頻?”烏鴉的語氣不耐煩起來,這小子說話總是那麽婆婆媽媽,什麽時候才能進入他想聊的話題?


    “是啊。”藤原信之介煞有其事道:“諾諾小姐也在現場,看起來加圖索家真是連陳小姐的死活都不顧了呢。”


    烏鴉心中一凜,這件事他也想到過,難道加圖索家真那麽不近人情?


    “加圖索家已經不想要他們的新娘了?”他試圖探些口風。


    “據說家族長老是非常暴怒的,凱撒還不知道。加圖索家是那種從中世紀延續下來的家族,對於繼承人的血統有著極高的要求,混血名門就是這樣,一旦血統被汙染,後代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藤原信之介靦腆一笑,“大概是擔心陳小姐這一路上跟幾個大男人同行,會發生什麽事吧。”


    “那就勸凱撒換個未婚妻,如果他不同意,就換個繼承人!”烏鴉不由惱怒道:“因為這個就想殺人嗎?”


    “有道理啊。”藤原信之介噴出一口煙來,“如果那個梆子聲通過那條船的擴音器放了出來,蘭斯洛特君又恰好趕到,看到的豈不就是龍化的路君了嗎?左伯君你說,真要是那樣的話,這件事會是什麽結果呢?”


    烏鴉猛地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


    一句話之間,這個年輕人就變了,雪茄的煙霧被風吹散,那張圓潤可愛的臉寫滿了譏誚和諷刺。


    “你...”烏鴉的聲音莫名顫抖起來。


    “我跟左伯君說過,加圖索家的特使,已經來了。”藤原信之介慢悠悠地說。


    “是你!”烏鴉目眥欲裂。


    是啊,他怎麽會忽略這個人呢?分明是藤原信之介把那段視頻交給自己的,可自己卻因為這家夥的一句解釋,而把他排除在懷疑名單外了。


    歸根結底,他從未認真地對待過這個圓臉男人,他尷尬的神態、吞吞吐吐的話語還有那些恰到好處的小禮物,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烏鴉,不知不覺間就取得了他的信任。


    如果說烏鴉是影帝,那麽藤原信之介簡直就是一位催眠大師。


    “人總是容易忽略那些看起來比自己弱小的目標,所以最強的刺客往往不是那種看起來威風凜凜的家夥,而是女人和孩子。”藤原信之介微笑著撣撣煙灰,“您的朋友櫻不就是這樣的忍者嗎?”


    “閉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烏鴉咆孝。


    藤原信之介聳聳肩,“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隻是想說,我從小就明白這一點,所以就努力學習怎麽讓人放下戒心,幸運的是我生來就是個娃娃臉,再稍微多吃一點,大家總是對圓臉的男人寬容一些。


    我確實是學院的代理人,但我也是加圖索家的刺客,這兩個身份並不矛盾。家族希望這件事幹幹淨淨地結束,不要拖泥帶水,所以派出了我。家族中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不少,在他們之中,我的地位很高,隻有一個叫帕西的家夥在我上麵。”


    他侃侃而談,神色得意。


    往往太能忍的人私下裏都有張揚的怪癖,他畢竟還年輕,在烏鴉麵前忍了那麽久,摘下麵具的時候,不由自主就要多說幾句。怕是烏鴉不想聽他都得逼著對方聽。


    “蘭斯洛特知道你的身份嗎?”烏鴉深呼吸片刻,惡狠狠地提問。


    “當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是加圖索家的特使,肯定不會允許我上這艘船。”藤原信之介說:“雖然他跟路君不是那麽熟,不過在能力範圍之內他還是個念舊情的人,因為蘇茜小姐的緣故,他也不會看著諾諾小姐死掉。”


    他頓了頓,笑道:“但我就是要跟他一起行動,我一直獨立完成任務,很多刺客之所以死掉,就是因為對外聯絡的線索太多。但獨狼就是要懂得借勢,左伯君你和蘭斯洛特君在下棋,你們都在試圖騙對方,隻有我看清了你們的盤麵,我要借你們雙方的棋勢,辦成家族交給我的事情。”


    他挑了挑眉毛,“中國人說武術中最高的境界是‘四兩撥千斤’,力量用得恰到好處,老鼠也能戰勝大象。”


    烏鴉沉默片刻,盯著他的眼睛,“你想要陳小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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