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古話,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凱撒說道:“以你這樣的身份,當牛郎太屈才了。”


    “加圖索家選定的繼承人,不也跟在成人網吧打工的女孩,成了經曆生死的朋友麽。”風間琉璃微笑以對。


    凱撒臉色一寒。


    這說明對方調查得很仔細,甚至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而如果說剛剛的言辭是一場交鋒的話,那毫無疑問,他已經輸了。


    風間琉璃神色未變,“我是個很容易寂寞的人,每當難以忍受,就會找一家牛郎店坐下,找那晚最孤單的女孩。她們在人群裏的眼神像是鹿那樣美麗又警惕,我就忽然在她身邊坐下,問她願不願意幫我買一杯喝的。”


    他又笑起來,溫良清澈,像不諳世事的女孩,也像在談心的好朋友。


    而同樣是笑,凱撒頂多能笑出三五種味道來,風間琉璃卻能笑出千百種。此刻他眸光流轉,光彩明豔,大概沒有多少女孩會拒絕這樣的男生。


    “如果讓我自由地選擇人生,我寧願當歌舞伎演員或者牛郎。但我不能,我是個錯誤的人,生在錯誤的家庭,擁有錯誤的身份。”風間琉璃平靜道:“說我本身就是個錯誤,大概也沒錯吧。”


    “你是鬼?”楚子航問。


    風間琉璃點點頭,“沒錯,雖然是兄弟,但哥哥是皇,而我是鬼。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你們也一定會想辦法把我抓起來,然後監禁在某個荒無人煙的海島。”


    “那你還來找我們?”楚子航說道:“雖然學院跟蛇岐八家有矛盾,但也不會因此就轉而跟猛鬼眾合作。”


    路明非悄悄點頭,但又不禁往幾人身旁靠近了幾分。


    眼下這場景讓他想到了鴻門宴,想到了三國時期的甘露寺,還有關二爺過五關斬六將時碰到的汜水關,這都是安排刀斧手的經典橋段啊。


    所以他警惕四顧,唯恐從衣櫃或哪個犄角旮旯裏跳出幾條紋龍刺虎的大漢。


    風間琉璃仿佛沒看到這位‘獅子’的眼神,自然地換了話題,“喜歡我今晚的表演嗎?”


    “還好。”顧讖點頭。


    “隻是這樣的評價啊,不過也很滿意了。”風間琉璃輕歎,“想得到您一句稱讚,好像很難。”


    顧讖輕笑,“不過這一點你贏過你哥哥了,我都沒誇獎過他。”


    “是嘛。”風間琉璃果然很高興。


    或者說,有如此由衷反應的,是藏在他心底的那個名為源稚女的少年。


    楚子航沉默片刻,“源氏重工裏有一層樓,樓裏保存了很多古代壁畫,剛剛的《新編古事記》就是取材於那些壁畫。你也看過吧?”


    這件事是顧讖之前跟他們說的,彼時當然少不了對他的控訴,有這麽好玩...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喊上他們?


    “當然,我是源家的次子,在我被判定為鬼之前,也有幸看過那些壁畫,並且聽過神官講解。”風間琉璃拿起烏木嵌銀的細長煙袋,往裏麵填入生煙絲,“你們隻是看過壁畫,但沒有聽人講解。我想贈送各位的第一件大禮,就是對那些壁畫的解讀。”


    楚子航跟凱撒看向顧讖,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他們連壁畫都沒看過!


    ‘恰獨食’的顧某人攤了攤手。


    風間琉璃說:“你們記得那幅用黃金描繪的大畫吧,骷髏和人類組成了雙魚的形狀,骷髏將一塊骨骼交到了人類手中。”


    凱撒抱起胳膊。


    顧讖不跟孩子一般見識,點頭說‘記得’。


    風間琉璃好像看出了什麽,淡淡一笑,“骷髏代表著死去的白王,在曰本神話裏,它的名字是伊邪那美,人類代表白王血裔的始祖伊邪那岐。白王從自己身上拆下一塊骨骸交給伊邪那岐,在蛇岐八家中,那塊骨骸被稱作‘聖骸’。”


    他點燃煙袋深吸一口,吐出嫋嫋的白煙。


    這種東西本該是老頭子玩的,可他這樣的清秀男人抽起來,倒也有種別樣的美感,在散漫中透著妖嬈。


    煙霧四下彌漫,凝聚不散,仿佛白色的帷幕包裹了他們。


    顧讖想起上杉越也曾對那些壁畫有過一番解釋,但想來是不如風間琉璃了解的多,畢竟一個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另一個卻聽完了了解曆史的神官講解。


    “你們一定很好奇,沉睡在高天原中的神是什麽東西吧?”風間琉璃幽幽道:“這個世界上當然不存在真正的神,高天原裏的神隻是一塊沉睡的枯骨,白王的枯骨。”


    楚子航:“恐怕不是一塊枯骨這麽簡單吧?”


    “龍類是偉大的生物,白王又是龍類中的皇帝之一,即便已經隕落了上萬年,枯骨中仍殘留著它的血脈和基因。”風間琉璃輕聲道:“機會合適的時候,枯骨能形成新的胚胎,白王將重現於世。”


    凱撒聞言倒吸口氣,“你們還留著這種危險的東西?早該把它毀掉!”


    路明非心裏更是大罵這些曰本人不當人。


    風間琉璃說:“是啊,那是究極危險的東西,既是魔鬼之骨,也是神之骨,取決於我們把龍族看成神還是魔鬼。


    蛇岐八家中代代相傳,白王複活之後將賜自己的血給後裔,幫我們進化為純血龍族。當一條龍多好啊,有長久的生命,即使死亡也能以繭化的方法複活,有超越人類的力量,能永恒地享樂,沒有悲哀。


    但那是究極生物留在世上的唯一殘骸,誰能忍心銷毀它呢?幸運的是,伊邪那岐並不這麽想,他是直接和白王接觸過的人類,知道它有多麽可怕。


    他將聖骸封印在了一口井裏,從自己的後代中挑選了三個最優秀的孩子,授予他們祭司的身份來看守它,這也是內三家的起源。”


    “那口井在什麽地方?”凱撒連忙道。


    “它被稱作藏骸之井,在高天原之外的某個地方,但沒人知道它的準確位置。”


    風間琉璃說道:“你們知道蒙古貴族的葬禮吧,兒子帶著父親的屍骨深入茫茫草原,屍骨用兩塊木板夾好,上下箍以金圈,垂直葬入地下,之後由數千名騎兵策馬踏過草原,把土地踩平。


    貴族的兒子還帶著一匹母駱駝和它生的小駱駝,然後當著母駱駝的麵把小駱駝殺死在墳頭上,這樣就隻有母駱駝記得墳墓的位置。


    在母駱駝活著的時間裏,後代可以跟隨母駱駝去長滿青草的墳地祭奠,等到那匹母駱駝死了,世上就再沒有能找到埋骨之地的人了。”


    “伊邪那岐用的就是這種辦法,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後人找到那口井。”風間琉璃頓了頓,“但聖骸還是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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