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達·雅克,不過是我使用的人類時候的名字。”也許是話題讓他感到有些燥熱,青年皺了下眉就摘去了身上的鬥篷,露出了裏麵貼合身體的緊身衣,那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證明了他相當重視身體鍛煉。


    說著,他將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摯友身上,語氣帶著幾分沉悶:“我本來應該是被你身邊這個家夥,也就是所謂的勇者給打敗封印的。”


    艾米插嘴道:“據我所知,文獻裏確實寫了你被封印。”


    “啊……表麵上來看確實如此,可是諾蘭這家夥一直不按套路來,於是——”過去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王大人,兩手一攤,顯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我被封印了力量,成為了名為安可達的普通魔法師——哦不,應該是勇者最需要的搭檔更為恰當。”


    聽到了驚天之密,艾米並沒有露出特別震驚的目光,在眼中閃過訝異後便恢複了平靜,從她那沉靜的麵容可以看得出她在思考什麽。


    安可達見狀,看了眼諾蘭,後者朝著他搖了搖頭。


    對於魔王和神器來說,時間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東西,既然作為人類的女性都不著急,他們又有什麽理由去焦急之後的事情。


    說到底,要談事情的畢竟不是他這個魔王,而是這個曾經成為赤魂留戀之地的人類。雖然最終結果令人嘩然,他倒是不意外,那位我行我素這麽久,對於想要的恨不得能夠獨占,會落得被人舍棄的下場十分正常。


    “那麽——”艾米緩緩抬頭,看向似笑非笑的青年,“你有考慮過,諾蘭為什麽要做出這種瞞天過海的事情嗎?”


    “……”


    好友的沉默,讓諾蘭覺得分外好笑,他看著艾米,問道:“你怎麽會想到這個問題?”


    “一般來說,被封印了力量本來就已經很令人難以忍受了,更何況是成為他最討厭的人類?”說到這裏,艾米望向諾蘭,“至少我無法理解,作為勇者的你為什麽要留下這麽一個□□。”


    迎上摯友詫異的目光,諾蘭輕笑一聲,眼中帶著幾分狡黠:“那個時候的安可達不會和你一樣,考慮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艾米和安可達異口同聲道:“為什麽?”


    “因為被下了暗示。”見青年愣住,諾蘭以一種淡然的語氣道,“不合去思考我這麽做的原因,這就是我給予他的暗示。”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單是這個問題本身就已經讓人察覺到了什麽,為了避免這樣的錯誤,諾蘭幹脆的將這件事給徹底的解決。


    就這方麵來說,艾米一點都不懷疑他是凱瑟的祖宗,做這種任性的事情上麵是完完全全的相同。


    艾米不止一次的覺得,凱瑟帶著她和維特離開原本的國家,隻是突然間想要這麽做而已,並沒有原委可言。


    安可達磨了磨牙齒,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就算告訴我你隻是一時興起也行啊!”


    像是觸及了諾蘭的某個點,他怔然片刻,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望著摯友,而後輕歎道:“真的隻是臨時起意倒好了,遺憾的是並非如此,我隻是受到了某人的請求。”


    “那人是誰?”


    諾蘭衝著安可達擠了擠眼睛:“這個可是秘密。”


    “都一百多年過去了,你給我說這是秘密——等等!”安可達的神情一下子極為驚恐,他以一種極為不確定的口吻問道,“難道是——”


    就算沒有說出那個名字,諾蘭也明白他想要說的是什麽,想了想還是點頭,他這種認同了安可達的行為反倒讓對方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渾身無力了一樣,原本激動站起來的青年跌回了石凳上,語氣悲涼:“我早該想到的,那個時候明明就感覺到了……”


    並不清楚事情的起因,艾米丟給諾蘭一個疑惑的眼神,後者對著他搖了搖頭。


    艾米垂眸,是不能告訴她的事情。


    盡管是那個勇者凱瑟的祖父,諾蘭從來不會撒謊,也不會刻意隱瞞艾米什麽。說與不說,隻不過是取決於能不能說出來的區別,並沒有任何的主觀性。


    沒有給摯友悲傷的時間,諾蘭語氣不客氣道:“好了,我們也差不多回歸正題了,艾米大人。”


    沒有指責諾蘭的不近人情,都已經連人類都不是了還說什麽人性?將剛剛接收的訊息給暗暗記下,已經成為神器的前魔王大人闔了闔眼睛,再次睜開已經看不到之前的動搖了。


    “諾蘭說得沒錯,我們也差不多回到主題吧,人類。”似是猶豫著要從哪裏開始,安可達打了個響指,雙眼發光,“對了,就從你說的談判開始。”


    艾米深吸一口氣,直視前魔王的目光:“我需要你們神器一族的協助。”


    前方傳來了安可達輕蔑的笑聲:“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幫助你?”


    “你拒絕我,是因為我是人類?”


    “不錯。”安可達直接了當的開口道,“你很清楚,我們神器一族和人類的仇恨不共戴天。這一點,我以為你比我們更加清楚。”


    艾米並未妥協,堅持道:“可是你並不是人類化為的神器,為什麽要將不存在的仇恨給背負在身上?”


    “從我成為神器那刻起,我的命運與他們便是一樣的。而且……”安可達的雙眸深邃,眼中帶著危險的光,“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憎恨人類這件事。”


    艾米緩緩睜大了眼睛,她居然將最關鍵的一點給忽略了。


    即便曾經作為人類存在於世間過,安可達這個虛假的魔法師,始終是名符其實的魔界之王。不僅如此,明明是擁有著漫長到看不到盡頭生命的魔王,偏偏選擇了成為神器……這代表了什麽?認同勇者是一回事,憎恨人類又是另外一碼事。而這樣的憎恨,讓這個驕傲的魔王寧可舍棄了生命,也要去報複。


    艾米不明白,人類到底對這個魔王做了什麽事情,能夠讓他的恨如此銘心刻骨,這種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去報複的心情,她無法理解。


    那麽,將這樣一個魔王當做朋友來看待,諾蘭的心情又是怎樣的?


    就在這個節骨眼,諾蘭忽然出聲道:“如果是為了打敗赤魂呢?”


    安可達抿唇不語,目光沒有離開諾蘭。


    “人類對於你們魔族,還有神器做了一些什麽事情,沒有看到我也能夠猜到一些。”想到了那些被告知的事情,諾蘭不禁失笑道,“我這個勇者做得可真失敗,應該阻止、拯救的事情……一件都沒做到。”


    安可達嗤笑一聲,眼神冰冷:“你現在是來求我的原諒?會不會太晚了?”


    “我認同你的實力,也同情你的遭遇,卻絕不會對你說什麽對不起。”諾蘭話鋒一轉,眯起眼眸,一字一見道,“要說魔族對人類做了一些什麽,你應該也清楚。”


    安可達啞然無語。


    “我並不是要你們放下對於人類的憎恨,我也不指望你們能夠就這麽原諒傷害過你們的種族。隻不過……比起那些可以壓下的恨意,和艾米大人聯手阻止這個世界毀滅,更重要不是嗎?”


    聽聞這話,安可達眼中帶著不可置信,近乎低吼道:“你們憑什麽覺得那赤魂真的會毀滅這個世界?”


    艾米開口道:“她會的。”


    見青年看向她,這才用一種極為哀傷的語氣道:“在我舍棄她摧毀了雙刀容器之時,她對我這麽說了。”


    血色殘陽下,那個被火焰包裹起來的女孩,臉上帶著與她身高不符的猙獰,說出了令她顫栗的話語。


    “下次再見,我必將毀滅帶給世人,母親大人!”


    艾米的話給予了安可達的打擊是極為巨大的,他一直以為,隻要讓赤炎他們安撫好那位,他在現身將一族的心意傳達給對方,一切就可以有所好轉。而通過赤炎他們傳達的消息,赤魂至少沒有馬上消滅他們,可以看得出她沒有過去那麽殘忍,讓他幾乎看到了希望。


    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錯覺,它麻、痹了所有人的感官和認知,讓他們真的以為女王會接受他們的歉意回歸這裏。


    當艾米說出赤魂那番話,安可達才明白一直以來的堅持多麽可笑,為了能夠討好女王,他們甚至一度製裁了站在人類那邊的神器。


    諾蘭望著安可達失了魂一樣的神情,忍不住搖頭。


    他選擇成為神器的魂,是為了能夠更好的守護世界,從凱瑟他們無法觸碰的領域中獲取力量,從而轉換為這個世界的守護之力。


    而安可達不一樣,他是為了繼續憎恨,打不開封印就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一條可能會從此被仇恨給吞噬的道路。


    可就算這樣,那個賦予了他希望的女王,又親手的掐滅了那本就微弱的光芒,這樣的落差讓他實在是難以接受。


    諾蘭對艾米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


    “為了活下去,借我力量阻止她。”


    不是為了其他人,也不是為了守住世界這種空曠的定義,他們之所以麵對麵坐著交談,為的是他們各自的存活。


    不管是誰,隻有活下來才有資格談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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