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羞同著娥眉往前麵而去,這個時辰的嘉泊年一般都在外書房看書寫字作畫逗鳥小憩。


    一路花木扶疏,本以為冱寒的北地此時天氣卻燠熱難耐,像是有場大雨要來,娥眉用團扇遮在花羞的頭頂,後悔沒有拿把竹骨傘。


    到了外書房,負責此處雜事的小廝青銅正在院子裏歸攏晾曬的書籍,嘉泊年愛書,儲藏甚多,放了一個冬季最近幾日氣息大暖就命人拿出來晾曬,防止發潮黴變和蟲蛀,這些書曬了一個下午,此時日昃需要搬進書房至書架上,青銅累得滿頭大汗,見了花羞屈身施禮。


    花羞望了望書房開啟的門:“舅舅可在?”


    青銅答:“在,我去稟報。”


    花羞見他有事做,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可以。”


    青銅應聲退下,眼珠卻嘰裏咕嚕亂轉。


    花羞也讓娥眉留在門口等著自己,她獨自進了外書房,首先是個隔間,兩邊擺放著很多花草,過一道竹簾才是書房腹地,既然房門開著,也就說明沒什麽可回避之事,她剛想挑起竹簾,忽聽裏麵的嘉泊年類如嚎哭狀道:“姑老爺就要出大事了,可我卻束手無策,我枉為安國公的後人,一無是處,一無是處啊!”


    花羞就像被誰當頭打了一悶棍,腳步一滯,身子一晃,無力的扶住旁邊一個高大的鏤空花架,姑老爺當然是指父親,父親出了什麽大事?


    有心進去問舅舅個明白,卻聽另外一人道:“這,是不是姑老爺讓表小姐來京師的用意?”


    此人是周顯,名為嘉府二管家,卻是嘉泊年的心腹,若非婁大有嘉太太撐腰,大管家的位置就是他的,而他媳婦風光無限的做著嘉泊年房裏的管事。


    嘉泊年唉聲歎氣:“當然是,不然我那外侄女體質嬌弱,姑老爺怎麽舍得她跋山涉水舟車勞頓的來京師。”


    花羞伸出的手慢慢縮回,且原來父親遣自己來舅舅家裏是為了躲難,父愛如山,她噙著淚繼續聽下去。


    周顯道:“老爺,姑奶奶已經沒了,表小姐隻剩下姑老爺這麽個親人,咱不能袖手旁觀。”


    嘉泊年焦躁不安:“我豈能不知,自從羞兒來到京師,並帶來姑老爺的那封信,我就一直在上下打點四處斡旋,然事情重大,我所做的也隻能緩解一時,姑老爺千不該萬不該得罪太宰大人,當朝除了皇上,太宰大人還怕誰,得罪他就是死路一條,我憑著安國公的麵子好歹把此事壓下,但這是治標不治本,早晚太宰大人會對姑老爺下手的。”


    周顯駭然:“那該怎麽辦啊?”


    嘉泊年像是沉思了會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蕙兒不是同定遠侯在合婚嗎,一旦她嫁給定遠侯,姑老爺就得救,因為太宰大人同定遠侯是至交,非定遠侯的話不聽,更何況施家太夫人還是當朝太後的表妹,太夫人去說合說合,比我們跑斷腿都好用。”


    周顯附和:“此言不假,施家還有皇妃娘娘呢,若是娘娘找太宰大人過問一下,必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的一番話說的嘉泊年心裏敞亮起來,誰知他又掉轉話頭:“可是,一旦合婚不宜呢?”


    嘉泊年愣愣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周顯接著又補充一句:“或是定遠侯不肯相幫呢?三小姐柔柔弱弱,小人怕她難以說服定遠侯,畢竟這件事很有可能得罪權傾朝野的太宰大人。”


    嘉泊年一拍書案哀嚎:“你存心想急死我。”


    周顯突然連聲喊著:“老爺、老爺……”


    花羞拔腿想進去,知道舅舅大概出了狀況,忽然聽見嘉泊年一聲長歎:“哎……”


    花羞才放心下來,慢慢轉過身去,走出外書房。


    “小姐,這麽快就說好了。”娥眉迎上來,“怎樣,舅老爺同意你回郢地麽?”


    花羞搖搖頭。


    娥眉問:“舅老爺不同意?”


    花羞還是搖搖頭。


    娥眉糊塗了:“是你沒跟舅老爺提?”


    花羞把目光緩緩對向娥眉,一字一句道:“我,不能回郢地?”


    娥眉不解:“為何?”


    花羞臉色肅然:“我非但不能回郢地,我……還要嫁給定遠侯。”


    事情太過突然,而她說的話也太過突兀,娥眉乍然間思慮不明白,剛想詢問緣由,卻發現青銅抱著一摞書走過來。


    “表小姐,您這就回去?”


    青銅的意思無非是花羞才來,隻怕話都沒說上十句。


    花羞裝著若無其事的:“舅舅正與人商量事情,我改日再來吧,反正就是晨昏定省,沒什麽大事。”


    青銅躬身:“送表小姐。”底下眼珠子還在嘰裏咕嚕亂轉。


    花羞帶著娥眉離開外書房,走到房牆的拐角處躲了起來,娥眉不知她是何意。


    花羞噓了聲,眼睛盯著外書房門口,果然,青銅賊眉鼠眼的走了出來,急匆匆往後宅而去。


    娥眉訝異:“他作何神神秘秘?”


    花羞冷笑:“必然是上舅母那裏報信領賞了。”


    娥眉擔心道:“小姐的意思,舅太太在盯著你?”


    花羞搖頭:“不是盯著我,而是盯著舅舅,之前翠黛說舅舅想收了百合,大概舅母懷疑是百合勾yin舅舅,如此更不放心其他婢女了,應該是收了這小廝做心腹。”


    娥眉感慨:“舅老爺家裏好亂,我們還是回郢地的好……不對,小姐你剛剛說什麽不能回郢地,還說嫁給定遠侯什麽的,究竟發生什麽事?”


    花羞紅了眼眶:“是父親他……我們回去再說。”


    事情重大,非一句半句能闡述清楚,二人回到施施館時翠黛已經把東西差不多打點整齊,花羞突然說不回去了,翠黛和戚氏悉皆愕然。


    花羞在炕上正襟危坐,炕幾對麵是戚氏,也讓娥眉、翠黛各自搬了個杌子坐下,把負責清掃房內的大妞和胖姑找了個借口攆出去,房門一關,先敘述一番舅舅和周顯的對話。


    戚氏、娥眉、翠黛三人大驚,想自家伯爺安分守己如何就得罪了權利熏天的太宰大人?


    這其中的故事花羞也不知悉,為今之計不是知道父親到底怎麽得罪了太宰,而是抓緊時間救人,嫁娶之事本羞於出口,怎奈眼下事情重大,若趑趄不決恐父親大難臨頭,所以,她認真道:“婚姻大事應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事發突然我也就顧不得規矩,舅舅說,朝野上下非定遠侯不能救父親,所以……我要嫁給定遠侯。”


    說完,還以為三人必然阻止她,婚姻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不言而喻,她如此三言兩語就定了自己的終身未免草率,戚氏是乳母,娥眉和翠黛對自己忠心耿耿,她以為首先反對的必然是戚氏,大吵大嚷的一定是翠黛,諄諄教導的就是娥眉,誰知,三人都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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