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憨笑的王夫人聞得此言,責備的看眼寶玉,轉而對賈母道:“這倒也不錯。”


    賈母本考量著想要同意。倆婦兒都有此話,她也不便說不好,也便隨她們去。左右寶玉和黛玉都住在附近,不礙什麽。


    探春惜春舍不得迎春,拉著她。寶玉更不情願,求賈母順應他的安排。賈母正好有借口動搖了。


    邢氏拉著迎春道:“正合適,不然我也想求老祖宗叫她回來,與我同住的。你二姐不同你們年雖小了,該學著管家了,這樣她將來嫁出去,才不好被婆家欺負!”


    迎春一聽這話,紅了臉低頭。


    眾人都笑起來。


    賈母也不好阻攔了,冷眼看了邢氏,歎了句:“難為你有心。”


    邢氏料到賈母顧著黛玉,也管不了迎春,果然順風順水的帶著迎春走。探春等卻舍不得,寶玉沒有如願,心裏不舒坦,更替探春抱不平。他眼巴巴的看著賈母,滿眼祈求之色。


    賈母心疼寶玉,瞧得不落忍,想反悔卻又來不及,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囑咐邢氏:“可別教壞了她,否則我這老婆子不會放過你。”


    邢氏無奈地笑了兩聲,點點頭。


    賈母摟住寶玉,聊表安慰。


    “咳咳……”賈赦合適宜的咳了兩聲。


    賈母看眼沉默不語的賈赦,突然覺得全身都不舒服,打發走他們夫妻。


    二人一路往回去,很安靜。迎春便一路悄悄地委屈的跟在他們後麵。等到了邢夫人房內,迎春鼻子發酸,不知怎麽的眼圈紅了,滿腦子想象著她以後可能遇到的悲慘生活。


    賈赦瞧了眼迎春,微微皺眉,坐下來沒言語。


    “嬌紅,去把後麵的抱廈收拾出來,我這剛好有狐皮褥子,拿去給姑娘鋪上,晚上冷兒,別叫她著涼。”邢氏吩咐完,轉而拉著迎春坐下,“你在我這坐一會子,等婆子們用炭火把屋子弄暖和了,你再過去。”


    迎春受寵若驚,驚悚的看著邢氏,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她在做夢麽?繼母竟然突發善心的關心她?


    賈赦眯眼打量這情形,頗覺得諷刺。


    “哭什麽,沒出息。”邢氏發現迎春落淚了,笑著拿起帕子為其拭淚。


    迎春越加驚詫,腦子一片空白,點點頭,默默地接過帕子擦眼。而後,她給父母請安告辭,在丫鬟的攙扶下去歇息了。


    邢氏也覺著乏了,意欲休息,見賈赦仍舊炯炯有神的盯著她。“怎麽了?”其實邢氏更想問:“你怎麽還在?”


    “我累了。” 賈赦精神抖擻的說道。


    “琮哥兒打今兒起養在我跟前,張姨娘那兒沒人。”邢氏道。


    “累了,不想走,就在這。”賈赦眨了眨眼,兩眼放光的看著邢夫人。


    邢氏當然聽明白他的暗示,垂眸默了會兒,方吩咐丫鬟伺候賈赦歇息。


    賈赦沐浴之後,躺在榻上,左右翻滾,也不見邢氏來。最後忍不住了,一屁股坐起來喊人。


    小紅笑著過來告知:“太太剛哄睡了琮哥兒,預備看賬,估摸會睡得晚。太太吩咐奴婢告知老爺,叫您先歇著。”


    “你叫她過來。”賈赦冷臉命令小紅。


    小紅愣住,突然覺得周身發涼,有點懼怕老爺的肅穆,抖著音的解釋道:“老爺,太太說她——”


    “耳朵聾了?”賈赦麵如寒冰。


    小紅忙躬身行禮,轉身去叫大太太。


    “口氣不高興?”邢氏嗤笑一聲,放下手中的史書,起身來到賈赦跟前,她倒要瞧瞧這廝葫蘆裏賣什麽藥。


    賈赦已然悠哉的躺在榻上,側身麵對著邢氏,他拍了拍身邊空空的地方,示意邢氏過來。


    “老爺什麽意思?”邢氏坐下來,冷眼盯著賈赦。


    “嗬嗬,沒意思,”賈赦打了個哈欠,笑道。


    “那老爺還不睡?”


    “我是說我一個人沒意思,想要你陪我!”賈赦說完,立馬打發走丫鬟,拉住邢氏的手,眸光灼熱。


    邢氏抽了抽嘴角,不動聲色的抽出手,給賈赦蓋被。


    “老夫老妻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賈赦微微一笑,也坐起來,突然伸手攔住邢氏的腰肢,摟進懷裏。“就是老夫老妻了,才該多溫存溫存,繼續增進感情。”


    邢氏心狂跳不止,兩頰微紅,若非考慮到現在的身份,她真恨不得一把推開賈赦,踹這個的登徒子兩腳。男女之事……邢氏在前世的時候,幾乎一輩子都沒想過。如今腦子裏那種念頭一閃而過,她著實覺得罪過,周身的怨氣叢生。


    賈赦感覺的不對頭,抖了抖手臂,鬆開邢氏。見她冷著臉,賈赦無賴的笑了,摸了摸邢氏光滑的臉蛋。


    “無論以前我們是怎麽樣的,如今咱夫妻雙雙改過自新,就該有新的生活,是不是?”賈赦話中有話,意味不明的看著邢氏。


    邢氏眯起眼,料知賈赦也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畢竟人不能做到萬無一失,以前的邢夫人跟現在的她必然會有差別。跟外人說突然想通改性兒了,或許會信,但對於這位突然精明異常的賈赦,必然糊弄不住。


    賈赦看出邢氏琢磨什麽,眯著眼笑嘻嘻的盯著她,似乎要把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老爺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或許很老。”邢氏見他既然明白的透徹,果斷出言暗示他。


    “那我就給你揉年輕了。”賈赦笑了笑,猛然在邢氏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邢氏大駭,驚詫的捂著臉,看賈赦。


    “昨夜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當了什麽國的皇帝,剛登基不久,祖母為討好我的庶弟,意欲在我打獵的路上謀殺我。我明知會死,偏偏還是照著她的計劃去了。”賈赦垂眸黯然歎息道。


    邢氏似乎真切的感覺到賈赦口中所謂的那個皇帝,在死前的決絕與悲憤。


    邢氏不理解:“祖母為什麽會幫著庶孫謀害長孫?這不符合常理。”


    “生活本就沒常理可言。那個女人若及你的一半,便是我之幸了。弑君的理由我也夢見了,說起來真可笑,她竟是貪圖我庶弟的美貌,欲與其私通;庶弟不從,便為其謀得皇位,討好之。”


    邢氏默了會兒,動了動眼珠子,嗤笑賈赦道:“夢裏的你也太愚蠢了,竟為這種混賬女人去送死?”


    “或許是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太絕望了,遂做了衝動的決定。後悔千餘年,也是沒用。所幸那隻是個夢,我還在這,還是榮國府的大老爺。”賈赦無奈地笑道,眼裏有褪不去的哀傷。


    邢氏頗為同情的拍拍賈赦,沒想到他以前失敗的人生竟是輸在美貌上。


    等等,邢氏恍然,急忙穿了鞋去翻那本史書。


    賈赦歎口氣,本以為他的悲催故事會引起邢氏的同情,失算了。認命的伸了伸懶腰,合眼睡了。


    待邢氏拿回那本史書來時,床榻上的賈赦已然呼吸沉穩,睡著了,睫毛卻不停的抖,似乎夢見什麽可怕的事。邢氏看眼史書上所寫的杵臼的生平,歎口氣,合上書。


    邢氏看著賈赦的額頭冒出的冷汗,用帕子擦了擦,睫毛不抖了,呼吸更沉了。


    邢氏蹙眉,轉頭想這幾日的過往。原來之前那幾日他夜夜醉酒,並非為了要‘醉回去’,而是複活之後,心受傷了,惱恨他前世背叛他的祖母和庶弟。


    也難怪他會自暴自棄,這種背叛,一般人還真受不來。


    邢氏同情的拍拍賈赦的腦袋,轉而考慮如今眼前的麻煩事。


    這榮府雖是鍾鼎望族,卻已然衰敗不堪,日日走下坡路。貴族世家能否延續旺盛,最先看那些承襲家業的爺們們的。可如今這榮府,大房二房稍可得用的嫡長子都沒了。餘下的爺們,基本都是沒出息的貨色。


    後宅的女人再怎麽厲害,也走不出府邸撐不了門麵,以後外頭露臉的事兒還得靠爺們去解決。現在的‘賈赦’是個上進的,但整個家族不能隻指靠他一個。切線不管二房,大房子女管教的問題必須提上議程。


    家風正派,媳婦懂得持家之道,爺們曉得積極上進,姑娘們又能嫁得好……這樣,才算是有點正經過日子的希望。


    賈琮雖年紀尚小,卻已顯露出泥猴子的本相。邢氏斷不能由著他那樣長大,她已將賈琮放到跟前養著,改日便請了個知書達理的先生教導。迎春今日也搬到她跟前來了,雖然這丫頭木訥了些,還在還有四五年的光景可以教導,該是能把她的老實性兒扳過來。


    最麻煩的還是賈璉那房。賈璉如今是大房的長子,在府中頗有些地位。奈何他負了長子的名分,就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好色成性,懼內,整日被媳婦兒玩的團團轉。而說起這個王熙鳳,百般潑辣深諳算計之道的人物,早晚是個禍端。


    王熙鳳既是個禍端,早晚會露出把柄。邢氏也不急,按兵不動的盯著抓就是。邢氏覺得賈璉這一房改好的肯能性太小,畢竟他們都住在王夫人跟前,而且一直受著王夫人擺弄。邢氏想插手,有點難,最難的還要數改變人的意願,這對夫妻根本就是願意跟著王夫人。


    ……


    次日一早兒,邢氏帶著迎春來給賈母請安。賈母今兒個起的晚,邢氏便帶著迎春先去瞧了瞧黛玉。


    黛玉剛穿戴好,見大舅母來瞧她,忙笑著相迎。


    邢氏見黛玉略微發腫的眼睛,也不用客套的問她睡沒睡好,轉頭問責紫鵑、雪雁等丫鬟:“怎生沒伺候好你們姑娘,瞧她眼腫的,跟個桃子似得。”


    紫鵑、雪雁不敢分辯,低頭認錯。


    黛玉忙急急地解釋,“是我自己忍不住哭。”


    “為什麽?”


    紫鵑解釋道:“昨兒個姑娘因自己失言,害得寶二爺摔了玉,一時害怕擔心。”


    “我當怎麽呢,管他作甚麽,玉是他身上的,他愛就摔去,他想要摔,你說不說他也是摔。人家不當個事兒,你傷什麽心?再說,那不過是塊破玉罷了,摔壞了,你家又不是沒有。寫信給你父親,陪一個更大的就是了。”邢氏輕巧的笑道。


    黛玉聽邢氏的話心裏踏實,她怎麽忘了,還有父親給自己撐腰,不該怕的。黛玉笑著看邢氏,點點頭,心裏說不出感激。


    “我聽說揚州玉器雕琢全國最好,他還賺了呢。”邢氏開玩笑道。


    黛玉被逗樂了,掩嘴偷笑。邢氏的話句句戳心窩子的暖和,黛玉的的心不禁跟邢氏又靠近了一份。


    “林妹妹,我來瞧你了!”話音剛落,眾人便見穿一身富貴繁花紅錦緞的寶玉精神奕奕的現身在門口,滿臉堆笑。


    黛玉拘謹的起身,打量寶玉的精神和他脖子上完好無損的玉。果然如邢夫人所說,這寶玉摔玉,他自己根本不當個事兒,跟個沒事兒人似得。倒是她,為此勞心費神的傷心一夜。


    寶玉以為林妹妹盯著自己出神兒了,高興地喜不自勝,就要走過來拉著她。


    邢氏冷冷的瞪他一眼。


    寶玉這才看見坐在後頭的邢氏,忙縮了手,神情不大爽利。


    黛玉見狀,料知寶玉心裏不敬邢夫人,冷笑一聲。


    吃過早飯,姊妹們就要去王夫人屋裏請安。邢氏正好想了解榮府,借著順路找王熙鳳的借口,跟著去了。可巧王熙鳳正在王夫人房裏說道薛家進京的書信。


    王夫人驚詫邢夫人也來了,憨笑著起身讓了座。王夫人得知邢氏竟早起去請安,麵色上有些過不去。本來媳婦早晚定省是本分,賈母因心疼媳婦們,也便沒要求早上那遭兒。邢夫人這一去,倒顯得她不賢惠了。


    王夫人不想理會邢氏,特意瞧了眼黛玉,見她略微紅腫的眼睛,心中更加不快。這剛來榮府第一天,她就擺出這副受氣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的。


    “昨夜沒睡好?若是哪兒住的不舒坦,一定要告訴你璉二嫂子,叫她給你置辦。”王夫人訕笑著跟黛玉道。


    黛玉笑著搖搖頭,道:“都好。”


    王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既都不錯的,你就好好住著,別總傷心。”別一進門就哭鼻子,叫人誤會!


    黛玉愣了下,敷衍的應下。她雖挑不出王夫人話裏的錯兒,卻隱隱感覺著王夫人的態度有什麽地方不對。


    邢氏瞧出王夫人不滿黛玉,冷笑道:“林丫頭今兒個精神好,全仗著是你兒子幹的好事兒。昨兒個他現巴巴的問人家有沒有玉,人家說一句沒有,他就魔怔了,鬧得摔玉,害得林丫頭剛進門就受驚。”


    王夫人驚詫,錯愕,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這問題的源頭竟是出自她寶貝兒子身上。


    黛玉沒想到邢氏會說這個,卻也知道邢氏是在幫自己說話,奈何寶玉摔玉的事兒賈母沒想叫王夫人知道,神情微微有些慌亂。


    “我今兒個一進門就聽見院裏的丫頭碎嘴說這事兒,可見昨天鬧得歡騰。”邢氏補充一句,不想黛玉難做。


    王熙鳳瞥一眼邢氏,似在埋怨她多嘴多事。


    ……


    臨出門,王夫人拉著黛玉又囑咐強調:“他性子頑劣,平日裏你少搭理他,他自然就老實了。”


    邢氏冷笑一聲,看眼王夫人,說到底這王氏還是在埋怨黛玉先招惹了他兒子。


    王夫人被邢氏一聲笑弄得心虛,快速打發了黛玉等,轉而問邢氏有何事。


    “來找我兒媳婦的,如今她整日忙得後腳打前腳的,她不得空,我有空,便順路過來瞧瞧她。弟妹啊,我發現我這兒媳婦兒是真被你搶去了。瞧你倆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婆媳呢。”邢氏半開玩笑,對上王夫人和王熙鳳的眼睛。


    王夫人臉色當即黑了,沒料到邢氏會這般挑刺兒,意欲反駁他。怎料邢氏突然一笑,又快嘴的說了另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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