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錦說,姑娘不會就這麽沒的,府中仆役衛兵都派出去找那敬懷王了,秀錦出了錢銀在府外找了些散民,今日一大早便又出去尋姑娘去了,我,我本來也要跟著去的,可秀錦說讓我呆在公府裏,省的姑娘回來,連個貼心照料的人都沒有……”秀珠哭哭啼啼的說完,整個人再也抑製不住,抱住蘇嬌的身子便抽噎道:“幸好姑娘沒事,老天保佑,我抄了好幾天的佛經,就盼望著姑娘回來……”


    蘇嬌撫著秀珠的後背,感受到那微顫的身體,忍不住的也紅了眼眶,但是心下卻是有些難掩的心寒。


    她出事至今,母親卻是一眼未曾過來看她,老太太也是個偏心的,那蘇駒是她的孫子,她便不是她的孫女了嗎,她能守得蘇駒兩夜,卻舍不得來她這裏看一眼?還有她的父親,敬懷王在自家畫舫出事,那敬懷王是淑妃娘娘的心頭肉,即便淑妃是老太太的親生女兒,也難免不會遷怒慶國公府,府中仆役衛兵出門尋找,本是常理,但她就那麽讓人不在意嗎?連一小隊人馬都舍不得分出來找找她,就算是打撈屍體也罷,卻是寧可讓她沉屍於湖底被惡魚分食,腐爛為泥。


    看到蘇嬌眼中的悲切之情,秀珠默默的啜泣了起來。


    看著秀珠哭的雙眼紅腫的模樣,蘇嬌心下動容,努力的翹起自己的唇角,使嬌媚的眉眼盡量柔和下來道:“哭什麽,你小姐可還好好的呢。”蘇嬌的嗓音依舊有些粗啞,但是語調柔和,讓人聽著便感覺心生暖意。


    “奴婢,奴婢不想哭的……”隻是心疼小姐……秀珠抽抽噎噎的擦著眼淚,垂著腦袋不再言語。


    “好了,我有些餓了,你去給我端些吃食過來。”蘇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秀珠纖細的肩膀。


    抹了一把眼淚,秀珠起身,用力的點了點頭道:“奴婢馬上就去。”說完,提著裙擺,瘸著一隻腿,撥開細碎的珠簾,一搖一擺的出了房門。


    看著秀珠消失在珠簾後的身影,蘇嬌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


    蘇嬌原本身子就弱,這次又傷了神,鬱結於心,傷寒入體,繼上次醒了一次之後,便昏昏沉沉的斷斷續續睡了好幾日,直至臘月前幾日,才堪堪在秀錦和秀珠的攙扶下下了床。


    其間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因著蘇嬌病氣太重,皆被秀錦攔在了屋外,隻老太太進來,隔著簾子小坐了一會兒,絮絮叨叨的囑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便有些乏累的回了荔香院。


    臘月的天氣愈發冷冽了幾分,外麵寒風呼嘯,細雨夾雜著白雪簌簌而下,蘇嬌身子弱,身上裹了好幾層的衣物,連大氅都翻出來好幾件披在身上,屋子裏的果炭木燒得旺旺的,混雜著濃厚的藥汁味,充斥在門窗緊閉的閨房之中。


    厚重的氈子被掀開,秀錦手裏拿著一支新鮮摘下來的梅花走了進來。


    那梅花上麵落著點點細雪,剛一拿到蘇嬌麵前,便是一陣幽冷的梅香襲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奴婢剛剛路過梅園,看到那梅花開的極好,心裏想姑娘肯定喜歡,便自顧自的摘了一支回來。”一邊說著,秀錦拿過半角圓桌上的素色青瓷瓶將手裏的梅花插,了進去。


    那梅花進了裏屋,花瓣上的雪水被裏麵氤氳的暖氣融化,順著枝條肌理緩緩滑落,晶瑩剔透的嫩色花瓣,圓潤的水珠在尖頭搖搖欲墜,襯上那素色胚底勾勒而出的頸瓶,可愛秀氣非常。


    秀珠正穿著新製的冬裝夾襖坐在繡桌前繡著花樣,聽到秀錦的話,放下了手中的繡樣,臉色有些難看的開口道:“過幾日就是臘日,這次臘祭聽說還要去獵場狩獵後以禽,獸祭祀,姑娘身子弱成這樣,可怎麽受得住那幾日的奔波。”


    秀錦整理著手中的梅枝,垂著腦袋沒有說話接話,隻轉頭看向窩在美人榻上的蘇嬌道:“今日小年祭灶,廚房裏做了糖瓜,我為姑娘去取一些過來吧,正好喝藥的時候過過嘴。”


    “去吧。”蘇嬌撥弄著手邊的書卷,整個人懶懶的,眉目之間透著幾許病氣,但雙頰卻因著屋裏的暖氣顯出兩抹緋色的豔麗,原本便是巴掌大的一張小臉此刻掩在一圈狐裘白毛之中更顯小巧纖瘦,嫵媚嬌柔。


    秀錦又出了門去,秀珠重新拿起手裏的繡活,麵色依舊是不怎麽好看,躊躇了一會兒,她終於起身,走到蘇嬌身側道:“姑娘,這祭祀雖說是大事,但大夫人也不一定非要您一塊去啊,這身子骨才剛剛有點起色,如若再傷了風,那可怎麽是好。”


    蘇嬌翻過手裏的一頁紙,抬頭看向一臉擔憂的秀珠,搖了搖頭道:“祭祀是大事,且不說我病氣已好了大半,就是當時病著,抬在馬車裏,也還是要去的。”


    許氏身懷六甲,肯定是不敢奔波的,但是她卻又放心不下生怕側室的那些人趁機勾了慶國公,再加上三房的蘇三最近勢頭猛起,得了皇貴妃青眼,慶國公心中原本就夾帶不快,如若她這正房之中唯一還算得上些臉麵的人因著病氣推脫祭祀,那許氏這原本便有些垂危的正房位置,更會受到波及。


    最關鍵的是,在上一世時,她的父親慶國公蘇尚冠狩獵之時突欲一吊睛白虎,眾人四下逃散,隻蘇瑾拚了命的擋在了蘇尚冠身前,護住了蘇尚冠,最後那吊睛白虎被護衛對射殺,蘇瑾僥幸隻受了一點驚嚇,蘇尚冠憐愛,日夜陪護,兩人感情瞬間親密不少,勝似親生父女,無話不談,回府之後蘇尚冠更是偏袒蘇瑾至極,連帶她這個本就不受寵的嫡女連句重話都說不得那蘇瑾,三房也因此更加穩固的立足於慶國公府之中,甚至徹底熄滅了蘇尚冠壓製三房的打算,這也是導致了最後慶國公府最後被那蘇三暗地裏控製的局麵。


    其實蘇嬌現在細想起來,依照蘇瑾那脾性,舍身救父尚且要算計一下,舍身救大伯這種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但是她卻又是實實在在的救了蘇尚冠,這裏麵如果沒有一點貓膩,蘇嬌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姑娘……”一旁,秀珠看著蘇嬌沉思的模樣,還欲再勸,門外卻是突然傳出秀錦的聲音,透著厚重的氈子聽在耳中有些悶悶的。


    “六姑娘,我們姑娘身子還沒有好利落,您現在過去可會沾了病氣的。”


    隨後是蘇妗嬌嬌怯怯的應答聲音,因為太輕,蘇嬌沒有聽真切,過了一會兒,秀錦獨自一人掀了氈子進來,一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置著一碗黑乎乎的冒著熱氣的藥汁和一疊糖瓜,一手裏拿著一個做工精細的繡囊。


    “姑娘,這是剛剛六姑娘送過來的。”秀錦一邊將手裏的繡囊遞給蘇嬌,一邊轉身將手裏的托盤放置在身側的繡桌上。


    蘇嬌伸手接過那繡囊,小小巧巧的隻半個巴掌大,針腳細密嚴謹,上麵邊角垂落的穗子也精細可愛的緊,放置鼻尖時,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冷梅香氣。


    “她也是有心了。”蘇嬌捏了捏裝滿幹梅花瓣的繡囊,伸手寄在了自己腰間的穗子上。


    秀珠看到蘇嬌的動作,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道:“姑娘……我覺得您挺喜歡這六姑娘的,怎的不請進來坐坐呢?還有上次大公子和二房的人過來探望姑娘,也被姑娘你吩咐秀錦攔在了外頭。”頓了頓,秀珠繼續道:“那些三房心懷不軌的人就罷了,怎的姑娘平日裏頗為親近的大公子也不見呢?”


    “不是不見,是不能見。”蘇嬌撥弄著手裏的繡囊,輕輕歎出一口氣道:“你說說,現在外麵那些人都在說我什麽?”


    秀珠張了張嘴,看了一眼蘇嬌的麵色,發現她眼神平靜無波,真的沒有任何過大的情緒波動之後才小心翼翼開口道:“說姑娘……任性驕縱,不知好歹……”


    “那二姑娘呢?”


    “二姑娘……蕙質蘭心,待人親厚……”


    蘇嬌聽罷,嘴角淺淺的勾起一抹笑,眼中的嘲諷之意十分明顯。


    “姑娘,那些小賤蹄子背後亂嚼的舌根,您不必理會……”秀錦皺著眉頭接過秀珠的話,伸手將那碗溫熱的藥汁遞到蘇嬌的手邊道:“姑娘,趁熱喝了吧。”


    蘇嬌看著那藥汁,眉目微皺,最終卻還是伸出纖纖玉手端起那碗一飲而盡。


    “姑娘過過嘴,嚐個甜……”秀錦將糖瓜遞到蘇嬌手邊。


    蘇嬌皺著一張小臉將指蓋大的糖瓜塞進嘴裏,那糖瓜綿軟黏糯,入口之際絲滑柔順,隻味道太過於齁甜了一些,蘇嬌吃了一個便不再動手了。


    秀珠端了一隻繡墩坐到蘇嬌身側,雙手規規矩矩的放置在膝蓋上,略顯圓潤的臉上顯出一點嬰兒肥,看上去有些許憨嬌之態,她看著蘇嬌進食完藥汁,才神秘兮兮的湊到蘇嬌耳畔小聲切切道:“姑娘,我前些日子去廚房拿藥,走了後花園子那條路,正巧看到那二姑娘的大丫鬟綠蛾躲在弄堂口……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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