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洹為寧綰打點好了一切,人也好,物也好。


    除卻他,好像根本沒有什麽落下的,李洹想。


    寧綰將沉香木匣子裏的短刀用藥水洗了一遍,正用帕子一一擦拭著,擦得認真,目光根本都不看向別處。


    李洹看著幾乎什麽也沒少卻又像是什麽都不在了的屋子,心裏暗笑自己的幼稚。


    他將寧綰留了一天又如何,以為寧綰好好的與他告別,笑著與他告別,他的心裏便能好過一點了嗎?沒有的,看著寧綰親手將自己的東西一點點的收拾了帶走,他心裏一點都不好受。


    若是可以,將他一並帶走就好了。


    可惜啊,宣國尚未太平,李延尚未登上皇位,他還不能走,不然,他定是要和寧綰一塊兒走的。


    他們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在這一段感情裏,誰都沒有計較得失,可是心裏,都是在意的。


    她在意她的身子,他在意他的心。


    這次分別過後,她會不會給他一個靠近的機會?還是,一旦離開,她便會成為放飛的風箏,再也沒有回到手裏的一天。


    思官,他賭這一把,究竟有沒有勝算?


    寧綰耐心的將短刀擦幹淨了收拾回沉香木匣子裏,一回頭,便看見了滿眼糾結的李洹。


    寧綰真怕李洹一個反悔,就痛下殺手,斬斷她的羽翼,讓她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他的視線。


    匣子合上,她的手指緊緊扣住匣子邊沿,指尖泛白,透著涼意。


    “不知不覺,天都黑了。”她強笑著說。


    李洹垂眸看他,薄唇緊抿,渾身的戾氣似是要噴薄而出。


    “寧綰。”他喊她,語氣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淡漠涼薄,他問,“我今日願意放你走,來日再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你當如何?”


    “不如何。”寧綰一本正經的說,“不會將王爺當成仇人一般憎恨,但是,也不會將王爺當成親人一般靠近。王爺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很感激王爺,在臨走前,我也不想再與王爺做戲,所以,我是好好說的,不管王爺愛聽與否,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李洹伸手,指腹流連在寧綰的臉頰,說,“上次的事,你竟恨我至此?我失了方寸,傷了你,也教你難堪了,我曉得那是我錯了,可是思官,我真的反省了無數回。能不能,將我的好挪一點點去你心裏,將你對我的恐懼消除些許可好?哪怕在你心裏,我隻有丁點的好,你也記得好不好?”


    寧綰覺得很尷尬,露骨的話兒她說不出口。


    至於那事兒,當時是快要氣死了,也是恨透了李洹,可是那樣的事兒,她斷然是不會放在心裏一輩子的。她以前流連賭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聽過那些個渾話,對於男人在床笫上的粗魯,也是有個一知半解……


    李洹一次又一次的說自己錯了,一次又一次的提及,倒是讓她渾身的不自在。


    她總不能告訴李洹,不是因為那樣的事。


    隻能含糊其辭的說,“我不知道其他女子是如何想的,反正我是不太喜歡太精於算計的男子,像王爺這樣火眼金睛的,根本就是叫人無處遁形。什麽打算都能被看清,什麽手段都能被識破,這樣的人,我是不大願意靠近的,或者說,是覺得自己算計不過,不敢靠近。”


    李洹聽得一愣,一頭霧水間,又覺得將一些事情想得明白了。


    “是覺得我太會算計了?”他問。


    怪不得不管他做什麽,落在寧綰的眼裏,都是別有目的。


    怪不得不管是李南還是李延都能得了寧綰喜歡與守護,便是因為他們兩人在寧綰跟前表現出來的總是一副單純的模樣是吧?


    如此說來,倒真的是他傻了,分明大家都不是簡單的主兒,偏隻有他一人,把所有的都暴露在寧綰的跟前。他做的那麽多事裏,寧綰什麽都沒記得,就記得他會算計了。


    如今寧綰對他的壞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他要做些什麽才能夠補救一回呢?


    想著補救,快點讓寧綰轉變對他的看法,李洹沒由來的,又不願意寧綰走了。


    寧綰也曉得夜長夢多,此地不宜久留,更是變著法兒的想要走了。


    她說,“去長陵國也需要一些時日,早得晚不得,如今所有的事兒都處理好了,葛四雲勝他們也都出了大牢了,我們便先回去了吧。到了長陵國,定會給王爺寫信報好的。”


    再怎麽趕時間,也不急於這一時。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李洹搖了搖頭。他可舍不得寧綰半夜三更的趕路,反正已經把人留下了,無論如何也是要等到天亮了才會讓人走的。


    “我給你休書吧。”李洹說。


    寧綰愕然的抬頭,她沒聽錯吧,李洹是說,給她休書嗎?


    “可是思官,若是有了這一封休書,你的處境,或許會比你以為的要為難。”李洹解釋說。


    但是這樣,寧綰沒有了宣國允王妃的身份,就可以用韓瑤女兒的身份回去長陵國,比允王妃要名正言順得多。


    有得有失,沒法兒兼顧,就看寧綰要如何抉擇。


    如果寧綰要休書,他可以給她,可以盡他可能,給予寧綰最大的自由。


    也可以,在徹底的沒有了關係之後,用最初最初的想法,和寧綰從頭開始,而不是讓寧綰一直覺得她是被他騙了,她一直是身處在他的算計中的。


    “我要休書。”寧綰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可以和韓瑜鬥下去的,韓瑜並非神,隻要掌握了她的秉性,我可以贏她。”


    況且,韓瑜如今沒有了韓霖,已經斷了一條臂膀,隻要她走好計劃中的每一步,一定可以戰勝韓瑜,將皇位還到舅舅手中的。


    “好。”李洹輕輕的笑了起來,像是哄孩子一般要玩笑的說,“隻要是我家思官要的,我都會給的。”


    寧綰從中聽出了一抹柔情。


    可是啊,她不是他家的思官,更不是他的思官,隻要她走出了允王府,她就隻會把他當成陌路人。


    提筆前,李洹笑問寧綰,“我們賭一把如何?”


    寧綰笑,“賭什麽?”


    “我賭是我先娶了美人兒,而思官,一定不會在我之前尋得如意郎君。”李洹信誓旦旦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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