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洹站在長公主府大門邊的巷子口看了許久,直到唐煜把寧綰抱進了府中,府門關上了,他才收回目光。


    “回來得真是快啊。”李洹半真半假的感慨,“這麽快就回到了京城,莫非是長了翅膀飛過來的麽?”


    明理站在李洹身後,沒有說話。


    主子之間的事情,他也不該說什麽的。


    兩人沉默著站了片刻,片刻後,兩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移向了身後。


    李延站在巷子的中央,半張臉掩藏在黑夜當中,撲朔迷離,看不清具體的表情。


    隻是,有孤寂與憤怒從他身上緩緩瀉出。


    “這麽晚了,哥哥還來長公主府門口,是來看長公主的,還是來看那人的,亦或是,來看寧綰的?”李延問,聲線平緩,平緩得沒有一點的起伏。


    李洹的眸子閃了閃。


    他從明理麵前走過,一步一步踱步到李延的麵前。


    “喝酒了?”李洹伸手要去摸李延的額頭。


    李延皺著眉頭往後退了一步,頭扭向了一邊。


    “我也是聽他們說的,說哥哥今天來了長公主府。我還覺得奇怪,十來年沒有來到過的地方,怎麽突然就來了。直到後來,又聽說,長公主去了皇宮一趟,去見了皇祖母一麵,皇祖母就不賜婚給寧大小姐和金府三公子了,我才知道哥哥來長公主府的用意。就是不知道,哥哥是用什麽作為代價的。”


    用什麽作為代價的,李洹知道,李延也知道,知道當年事情的人都知道。


    李延這明知故問裏麵,藏了無數心酸凝噎。


    “哥哥明知道當年的事情於我是多大的難堪,除了留著一條命苟延殘喘之外,我什麽都沒有了,哪怕是自尊,我都是沒有的。”李延走到李洹麵前,和李洹麵對麵站著,兩人的鼻尖都快要撞到一起。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報仇雪恨嗎?哥哥!我的好哥哥,為什麽遇到寧綰,你就變了,你居然妥協了,你放了他回來!就為了讓皇祖母取消那場親事。”李延伸手攥住李洹的衣襟,哭著道,“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是用心紮我的心,一刀一刀,鮮血淋漓,你可知道我有多痛,多狼狽?”


    “我知道,如玉……可是如玉,麵對,是遲早的事情,就算一直逃避,一直不願意正視……他不是不能回來京城。”李洹拍拍李延的肩膀,柔聲說,“這件事,是我做得自私了,可是如玉,別的事情,沒有關係,唯獨寧綰,她應該要站在我們這邊才對。”


    她有錢財,她有手段,她和我們一塊兒,是最好的盟友,隻要她真心實意和我們共進退,這天底下,又有幾個敵人?


    “我不聽!別跟我說什麽大計與謀算,我一個字也不願意聽。”李延怒吼一聲,一掌把李洹推出去老遠,他冷笑道,“他越是喜歡寧綰,你越是喜歡寧綰,我就會越恨寧綰,我恨不得找個機會將她殺之而後快!”


    “我知道你恨她。”李洹背靠在石牆上,低著頭說道,“我知道薔薇院的火是你做的,我還知道,和寧婕約定好的人是你。如玉,你以為的瞞天過海,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怨恨,你的傷你的痛我都知道,我不僅僅知道,我還和你感同身受了。這些年,我有沒有和你共同怨恨,共同難過!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你圖謀!”


    “可是你呢!”李洹憤憤然的低聲吼道,“你不信我!你懷疑我的用心,你懷疑我有私心!這些我都忍了,因為我知道你傷得多重,因為我知道你這些年承受得有多不容易。可是如玉,我真的不能有一點點的私心嗎?我讓你不要針對的,隻有一個寧綰啊,你卻是想讓她死。”


    “哥。”李延像是把李洹的話聽到心裏去了,好像是聽明白李洹的良苦用心了。


    他抓著李洹的袖子說,“我錯了……我喝多了才會口不擇言。”


    李洹看著醉眼朦朧的李延,輕輕歎了一口氣。


    李延似乎是真的醉了,鬧著嚷著要李洹背他。


    李洹無奈的笑笑,蹲下了身子。


    李延笑嗬嗬的趴到李洹背上,說,“哥,你真好。”


    李洹淡淡嗯了一聲,背起李延往允王府的方向去了。


    在路上,李洹說,“如玉,這世間你誰都可以不信,可你要相信哥哥,哥哥承諾你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你看待事情,不能隻看眼下的,你要踮起腳,伸長脖子往遠處看。也許,隻有到了那一天,你才會相信我的用心。如玉,你知道嗎,最好的戲,就是人在戲中,虛實難辨。”


    李延的臉緊緊的往李洹的貼近了兩分。


    他沒有答話,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沿途昏黃的燭光,一點點的照射在李洹的身上,好像為李洹鍍上了一層金光。


    他默默的許了一個願,他希望,他們兄弟間的情誼,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什麽處境,都不要變。


    簷下的燭光把人的影子拉長。


    夜色,已經深了。


    唐煜一麵配藥,一麵還在嘀嘀咕咕的和寧綰說話,長公主站在一邊靜靜看著。


    寧綰喚過蒹葭,說,“你回去寧國公府,讓如意公主來一趟,找個理由把我接回去吧。”


    不管她和唐煜的交情怎麽樣,不管長公主和唐煜的交情怎麽樣,她和長公主到底是不熟悉的。


    陌生人一樣的,她就這樣住進了長公主府,不管別人說不說,不管別人怎麽說,她終歸是住得不舒服的。


    蒹葭點頭,出去了。


    唐煜看一眼離開的蒹葭,問寧綰,“蒹葭就去做什麽?是不是需要什麽東西?我讓人去給你準備了送過來。”


    “沒什麽,讓她回去幫我拿件衾衣罷了。”寧綰胡亂的說。


    “衾衣?你冷啊?快去把最厚實的那件大氅拿過來。”唐煜一下子奔到寧綰麵前,戳一戳寧綰的額頭,說,“師姐,你是不是腦子進了水了,不就幾天沒見麵嗎,怎麽就變得這麽矯情了?既然冷,你為什麽不說?”


    “終歸是女兒家,就算是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的,到底是臉皮薄,放不開的。”長公主接過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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