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房間,院子裏悄然無聲。


    冷風迎麵吹過來,吹得寧綰隻剩下仇恨的腦袋稍微清醒過來。


    她似乎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了。


    威脅李洹,她覺得她是不要命了,她怎麽可能去威脅李洹。


    她知道,她滿心滿腦子都是仇恨,她被仇恨控製了血脈,做了太過極端的事。


    可她並不後悔。


    就算現在讓她再來一次,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把匕首架到李洹的脖子上。


    “允王爺……”寧綰一手垂下腦袋鬆鬆拿著匕首,一手舉起,理了理發絲,不自在的說,“今兒晚上,小女子是太過唐突了,著實是冒犯王爺了……那些箱子,您若是喜歡,給您四分之一吧。”


    箱子給他,好處給他,隻要他不要像今天晚上一樣無端端的跑出來攪局就好。


    這樣子衝出來,卻站在了她這邊,為的,不就是箱子嗎?


    四分之一,不少了,她那麽幹脆的給了這麽大的份額……李洹不是沒有方寸的人,他擅長算計,自然懂得見好就收,不會和她討價還價了吧。


    李洹垂眸,看了寧綰亂糟糟得發絲一眼,奪過寧綰手中的匕首扔在一邊。


    哐當聲在寂靜的夜色裏讓人心生寒意,寧綰卻能輕易做到,平靜站著,頭也不抬。


    李洹嗤笑著問,“我若是為的箱子,你以為四分之一就能如我的意了嗎?”


    “那王爺為的是什麽?”寧綰抬頭,仰頭,審視著李洹,笑道,“總不能像是寧婕說的那樣,允王爺看上了小女子吧?”


    李洹從寧綰平靜的眸子下方,看到了淡漠的疏離,和萬無一失的謀劃。


    若是李洹看中了寧綰,寧綰的第一個選擇就是遠離李洹,躲在一個未知的角落,將李延謀算到身邊。


    然後,兩人一馬,江湖瀟灑,隱於紅塵鬧市,再尋不到。


    “這話也信得?”李洹笑了起來,仿佛寧綰說了一個多大的笑話一樣,他說,“我與寧大小姐是盟友,為了解除盟友在自己心中的疑惑,來一趟,又怎麽了?難道,這世間隻有財與色,不為財就隻能為了色嗎?”


    寧綰沉默片刻,說,“有什麽疑惑,允王爺問吧。問過之後,今夜的事,就當沒看見過。”


    “兩個問題。”李洹說。


    寧綰默了默,抿唇點頭。


    “所謂的夢魘,何時何地?是真是假?什麽意思?”李洹問。


    寧綰的臉瞬間蒼白起來。


    多麽殘忍的問題,問也就罷了,非要刨根問底。


    她不想回答,卻也不得不答。


    她咬緊了牙關,訕笑著道,“允王爺這個問題的問得真多,我隻回答一句……是真的,夢魘不是夢。”


    李洹麵無表情的臉上多了一分僵硬,目光裏多了一分柔軟。


    “你說的他是誰?”李洹又問。


    寧綰臉色比之前蒼白了更多,眸子裏的情緒一下子又變回方才的瘋狂仇恨,沒有藏在袖子裏的兩隻手緊緊握成拳頭,鮮血一滴滴往下落。


    隱忍的情緒,儼然快要到達極限。


    那人在寧綰心中,也該是刻骨銘心的。


    寧綰對那人的恨,絕不低於對寧婕的。


    “那人是誰?”李洹追問。


    “允王爺不如直接給我一刀吧。”寧綰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若是允王爺怕髒了自己的手,我自己刺自己一個窟窿給王爺賠罪也好。”


    寧綰說著,邁步去撿匕首。


    李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是如玉?”


    帶著幾分確定的否定,又隱藏著幾分不確定的肯定。


    寧綰脊背一僵,渾身血液好像登時被封印住,流淌不得。


    她最怕的就是在這樣不堪的回憶以後,會聽到李延的名字。


    她怕極了,從前世到今生,都怕極了這樣的感受。


    像是心被人挖出去了,還要一遍遍的蹂躪,一遍遍的踩踏。


    李洹卻還在問,“是如玉嗎?是他傷害的你嗎?”


    若是,寧綰對李延的柔情,都是刻意做戲,若不是,寧綰對李延的柔情,也總有原因。


    “是如玉是不是?”李洹一步步靠近,一句句逼問,“是不是如玉?”


    “不是不是!”寧綰的情緒突然間崩潰了,也爆發了,她揚手甩了李洹一個巴掌,吼道,“那是我的夫君,我不準你這麽說他!”


    巴掌之後,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疼痛之餘,期望的不期望的都聽到了。


    李洹愣了。


    寧綰也愣了。


    夫君二字,似乎讓氣氛徹底凝滯了。


    寧綰故作鎮定的說,“我是胡說的……我隻是,隻是……隻是喜歡四皇子罷了。”


    承認自己的心思,總比再說出一些自己痛徹心扉,別人覺得無稽之談的話好。


    李洹扯出一抹自以為淡定的笑容,“當然……是胡說的。”


    “今夜的事,就此罷了。”寧綰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允王爺,更深露重,沿途小心。”


    “寧綰!”李洹喊住寧綰,說,“你來長相居,寧國公知道了,會用最快的速度趕來的。你我既為盟友……”


    寧綰不聽李洹把話說完,頭也不回的進去屋中了。


    屋中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在屋中待定,跪的跪著,站的站著。


    屏障後方的無邊春色愈發濃重,卻沒有人敢真正的去聽。


    寧綰走到桌邊坐下,啜一口冰冷的茶,看向角落裏的三人。


    “我與你們無甚大的幹戈,也不是非要你們死不可。”她說,“一,葬身於此,二,從此以後,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去一個安靜的地方生活。”


    三人麵麵相覷,呼天搶地求饒命。


    蒹葭道,“事到如今,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就算沒有小姐,也有允王爺,還有國公爺。所有人,都有抉擇了的。”


    包括長相居裏麵的所有人。


    “我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終於忍痛抉擇,“大小姐,我們選第二種。”


    屏障後方的嗚咽聲愈發慘烈。


    寧綰勾唇笑了起來。


    她就是要讓寧婕絕望。


    “姑姑,這是人之常情罷了。”寧綰高聲說,“你也別太難過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去安排吧。”寧綰對雲勝說。


    雲勝點頭,帶走了三人。


    “長相居的其他人,都安排妥當了吧?”寧綰問陶檸。


    陶檸沒做聲,隻是遞上了一個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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