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有什麽需要囑咐的嗎?”如花問,從出房門開始就一直在看她,臉都沒露出來,有什麽好看的。


    又是這樣柔軟的聲音。


    春娘步子微頓。


    這如花到底是怎麽了?


    現在這做派,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身上穿的還是洗得發白的舊衣衫,怎麽就,就覺得不是同一個人了呢?


    “也沒什麽需要叮囑的,就是要告訴你,待會兒你規矩些,惹了麻煩,我可是擔待不起的。”


    春娘竟覺得和如花說話有些拘謹。


    拘謹從哪裏來,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真是奇怪的一天。


    如花屈膝,答,“知道了。”


    春娘腳下一滑,要不是扶住欄杆,人已經順著梯子滾下去了。


    粗魯又不懂規矩的如花居然行禮了。


    那位花十兩金子買下如花一個月的公子倒地是何方神聖,竟然有這樣大的本事,教得如花變成了一個正常女子?


    是呀,如花最近隻接觸過那個公子。


    不是那公子教的如花,還能是誰?


    春娘強按下內心的疑惑,把人帶著上了二樓。


    房裏,李洹抿了一口杯子裏的酒,笑道,


    “這酒味道太淡,兌了太多水,沒之前兩次來的那兩次好喝。”


    明智聳肩,既然知道兌了水,方才還喝了幾大杯,難不成是渴了?


    餓著肚子還能這麽春風滿麵的,也不知道主子今天到底在高興什麽。


    明理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明智,將長劍扔到明智懷裏,走過去為李洹倒了茶水。


    李洹接了茶水剛要喝,春娘推門進來了,後麵跟了個戴了冪籬的女子。


    李洹擺手,明理退到一邊。


    春娘指著如花道,“公子,這便是如花了。”


    “奴家見過公子。”


    如花屈膝行禮,動作輕柔,不複從前粗俗,看得春娘的一顆心也跟著亂跳。


    又,又行禮了?


    她記得如花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沒吃過豬肉脯還沒見過豬跑嗎?老娘好歹也是個女的,她們會的,老娘有什麽學不會的。


    不得不說,學得真像。


    一路走過來,言談舉止,沒有哪裏是做得不好的。


    李洹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道,“將冪籬摘了。”


    想到如花那一言難盡的容貌,春娘皺了皺眉頭,忙上前道,


    “使不得,公子,如花貌醜,見不得人,公子還是不要看了。”


    明智揚揚手裏的長劍,“公子說如何就是如何,退到一邊兒去。”


    一言不合就拔刀子,這人也忒不講道理了。


    春娘心道一聲阿彌陀佛,埋下頭去。


    能說的她說了,是他們拿刀子逼著執意要看的,被嚇壞了可別怨她。


    李洹點名要見的人,輪不到他們看,明理明智也隨著春娘一起埋下了頭。


    如花站在桌子對麵,伸手握住冪籬邊緣,將冪籬一點點從頭上挪開。


    李洹目不轉睛看著逐漸挪開的冪籬,手中的杯子愈發緊握。


    冪籬拿開,露出如花麵容。


    李洹鬆了杯子,嗤嗤的笑道,“看來傳言不可信。”


    果然,果然是這樣。


    寧綰能頂著別人的臉招搖過市,不令人生疑,也能讓人脫胎換骨,徹底變了模樣。


    鬼算子的徒兒,學得一手好手藝,能把易容換麵當做家常便飯,到底是名師出高徒,不辱師門。


    原來,除了逢賭必贏之外,她還會這個。


    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過她會這些?


    “什麽傳言?”春娘疑惑的抬頭。


    見年輕公子笑看著如花,便也看了過去。


    這一看,春娘傻眼了,傻眼過後,她失聲尖叫,指著如花道,


    “她不是如花,她不是如花!”


    如花是七年前被人牙子賣到攬紅倚翠當粗使丫頭的,不管是不是情願的,她看如花看了七年,她不會認錯的。


    這個膚色白皙,麵容清秀的女子怎麽可能是如花!


    這雙眼睛,又大又水靈的,怎麽可能是如花!


    這不是如花,這不可能是如花!


    春娘的尖叫讓埋頭的明理明智兩人也抬起了頭。


    他們沒聽說過如花醜名,沒見到過如花醜貌,所以不能理解春娘的失態。


    這是個美人兒,確實生得好看。


    可他們跟在主子身邊這麽多年,什麽樣的美人兒都見過,如花這樣的,並不打眼。


    連他們的眼都入不得的,更不可能入主子的眼。


    他們看著李洹唇邊的笑容。


    真是不明白主子今天為什麽這麽高興呢。


    “她是如花。”李洹對春娘道。


    “公子,這不是如花。”春娘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堅持自己的看法,“這,不是如花。”


    她就說如花怎麽可能懂規矩,怎麽可能那麽溫婉聽話,原來,是被人調包了。


    洛城最醜的如花,竟然被人調包了。


    如花看著春娘眼中的不可置信,笑了笑,對春娘道,


    “春娘,你貴人多忘事,我卻記著。去年你要將我趕出攬紅倚翠時,我可是用菜單斬斷了你手裏的折扇。”


    那把折扇是春娘相好送給春娘的,春娘時時刻刻拿在手裏,睡覺壓在枕頭下,可是喜歡得不得了。


    扇子被如花斬斷,春娘差點讓人把如花大卸八塊了,要不是她那相好攔著,如花早就沒命了。


    這樣的傷心事,春娘沒和別人說過,知道的,無非是他們幾個人。


    如花說這話,無非是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真的是如花?”


    春娘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滿是驚豔。


    “是,我是如花。”


    如花自豪的挺了挺胸,脯。


    等了這麽多年,她終於等到這樣的目光了。


    今天過後,看誰還敢說她長得醜。


    她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的笑料了。


    “不可能,不可能!”春娘以為自己在做夢,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刮子,當即痛得熱淚盈眶。


    李洹起身,走到如花旁邊,笑問,


    “不知如花姑娘可否說說是怎樣變了容貌的?”


    如花答,“奴家有幸識得顏神醫,顏神醫妙手回春,一個月不到,就給了如花這樣一副容貌。”


    “顏神醫,哪個顏神醫?”春娘問。


    近來幾天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小道消息,說如花受了仙人指點,學會仙術,已經不醜了。


    她以為這又是城中人無聊之下的新玩法,拿著如花說笑,沒有放在心上。


    可此時如花卻說,顏神醫。


    這顏神醫,就是他們說的仙人嗎?


    把醜女變成美人兒,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明理和明智也驚訝的張大嘴巴。


    怪不得說主子要來攬紅倚翠找如花,原來是知道事情真相,是衝著那位顏神醫來的。


    李洹輕笑連連。


    不過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世人目瞪口呆,露了真容,還不得讓天下人嘩然?


    寧家大小姐,果真厲害,擁有的,又豈是一張美麗的皮相。


    “說起顏神醫,春娘是認識的。”如花笑得粲然,“她便是那位花十兩金子買下奴家一個月的恩人。”


    隻不過,春娘以為的她的恩人是男子,她的恩人卻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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