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很快就到了。市委常委會安排了整整一天,開好常委會正好過平安夜。但作為黨和國家領導幹部,宏市長對於平安夜的看法也與普通人不同。


    早上梁健去接宏市長的時候,聽到電台中在渲染平安夜的氛圍,宏市長就問梁健:“為什麽西方的節日,在中國這麽流行,甚至已經超過了我們傳統春節的氛圍呢?”


    梁健想了想說:“我想主要有兩個原因吧。”宏市長饒有興趣的說:“你說說看。”梁健說:“第一個原因,是聖誕節的氣氛更加活躍,更傾向於年輕人,比如那個聖誕老人的形象和給孩子送禮物的傳統,就足夠讓小孩子開心的了,而中國的春節,更像是一種以老年人為主的節日,大家都要回家,跟老人團聚,氣氛有暖意但不夠歡快!”


    從後視鏡中可以看到,宏市長緩緩點了點頭,說:“嗯,這是從你們年輕人的角度看問題。不錯。這是一個原因,那麽還有一個原因呢?”


    梁健說:“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們對待聖誕節和春節的態度是不同的。對聖誕節,是作為一個產業在做,有多少商家想方設法從聖誕節中掙錢,激發消費者的消費欲望,自然要營造足夠濃厚的氛圍;而對於春節,大家都想喘口氣,回家看看,是一種真正的休息,自然氛圍要淡一點。但我還是覺得,我們的傳統節日,春節也挺好,沒有聖誕節那股商業味,倒是真有一種辭舊迎新的感覺。”


    宏市長笑了笑說:“你說的這些,說明你看問題還是很有些想法的。讓我也受益匪淺。”宏市長這麽謙虛,梁健趕緊道:“我也是按照自己的理解隨便說,說得不對,讓宏市長見笑了。”


    宏市長說:“你最後說,春節沒有那股商業味,有種辭舊迎新的感覺,我很同意。”梁健沒再說什麽,表示接受宏市長的肯定。這最後一句話,是梁健特意說給宏市長聽的,畢竟宏市長已經有些年紀,對中國傳統節日應該有著特別的感情,看來梁健的估計是對的。


    宏市長在下車前,對梁健說:“今天下午市委常委會,你也參加一下。”


    梁健說:“好的,宏市長。”


    這是宏市長第一次讓梁健參加市委常委會。按照慣例,梁健作為市長秘書,參加市政府常務會議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參加市委常委會就不一定了,畢竟這是市委的會議,隻有得到允許才能列席。


    這次,宏市長既然這麽說了,那麽梁健參加市委常委會肯定沒有問題了。


    研究北部新城領導小組成員名單的議題,放在最後一個議題,大概是四點左右。市委副書記秘書任堅,是除了幹部議題,全程參加市委常委會的。一般情況下,幹部議題都放在最後一個,今天恰好沒有幹部議題,北部新城的議題涉及到幹部,就放在了最後一個議題。


    到三點四十五分,梁健收到了任堅的短信:快輪到你們的議題了。梁健便拿了筆記本來到了九樓市委常委會會議室。九樓,有九九至尊的意思,的確,在全市,沒有比市委常委會更高級別的會議了,會議室放在九樓是很有道理的。


    北部新城建設的主管部門是建設局,本來應該由建設局局長榮威匯報,但該項工作又涉及長湖區,由一個局來匯報,顯得分量不夠,於是,今天就由分管副市長謝林親自向常委會匯報情況。


    謝林的匯報不長不短、情況清、任務明,是做足了準備工作的,大家也沒什麽好說的。但到了最後一頁,提出建議成立北部新城建設領導班子的名單時,大家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聽完了匯報,譚震林書記說道:“今天是平安夜,雖然我們大多不過這個節,但是也許我們的家人要過,也有人可能要跟朋友聚聚。我們還是早點結束吧。宏市長,關於成立北部新城建設領導班子的事情,你說說吧。”


    宏敘將麵前的茶杯,稍稍挪了挪,說道:“大家都知道,北部新城建設會是這兩年鏡州市平台建設的重中之重,以前這些工作雖然取得了一些進展,但職責不夠明確、工作力度還有待加強。所以,我認為,有必要明確兩點:一是將北部新城建設定位市裏重點工業平台建設,而不是區裏的工業平台建設,這有利於集中資源、集中精力把北部新城建設好,不辜負省委省政府的期待;二是隻有市委的堅強領導,這項工作才能得到有力保障,因此我們建議譚書記擔任組長,我和謝林副市長擔任副組長,加強這項工作的領導。政府工作如果沒有黨委的堅強領導,是無法順利開展的。我就說這些。”


    大家對宏敘將北部新城建設領導小組組長拱手讓給譚震林的做法,都覺得很驚訝,這無異於是宏敘在向譚震林示好,也等於是說,以後這項工作做得好,譚震林完全可以將功勞納入自己名下,對宏敘來說是非常吃虧的事情。大家都認為譚震林肯定會欣然接受。


    常委們都表示了讚同的意思。沒想到譚震林就這個問題做總結時,卻道:“第一個我同意,將北部新城建設納入市重點工業平台建設。第二個領導小組組長,我認為,還是由宏敘同誌擔任吧。這個平台建設從規劃之初到如今,一直都是宏市長在抓,我不能奪人所愛,更不能搶人功勞。還是宏市長一如既往、善始善終抓到底吧!市委對政府的工作也會一直支持下去的,這點請放心。”


    此話一出,大家都有些傻眼了,心裏都暗暗道,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難道因為是平安夜,大家都興奮過了頭,表現出了超人的高風亮節來了?宏市長寧可把一塊大好功勞拱手相讓,然市委書記譚震林卻無功不受祿,這也太不符合平時他們之間明爭暗鬥的表現了!


    唯有梁健,聽譚震林這麽說的時候,心裏有種隱隱的不安。


    但到底存在什麽問題,梁健也說不出來。隻聽宏敘說:“譚書記,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夠擔任組長。”


    譚震林說:“不用再客氣了。我已經承諾了市委會支持這項工作。宏市長這個領導小組名單,再改改,把我的名字拿掉,就下發吧。這個事情就這樣了!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過一個愉快的平安夜吧。散會。”


    鏡州這座江南小城的平安夜,也自有氛圍。雖然沒有下雪,街頭銀色燈光裝扮出一番銀裝素裹的形象,很多服裝店、餐飲店和咖啡館都以聖誕老人和happynewyear,烘托出了節日的熱烈氛圍。


    宏市長的車子行駛得很是安靜。外麵街頭的喧鬧都被車子良好的隔音擋在外麵。外麵愉快的節日氛圍,並沒有影響到宏市長不發一聲的沉思。


    梁健知道,譚書記在市委常委會上,拒絕擔任北部新城建設領導小組組長,出乎宏市長的意外。對宏市長來說,他是主動將潛在的功勞雙手奉上,譚書記卻不接受。難道譚書記,真的高風亮節,不喜歡占人便宜?這不太可能啊!


    有些混亂的宏市長,瞧著車窗外被裝扮得火樹銀花的街道,隨口問了一句梁健:“譚書記不願擔任這個組長,你是怎麽看的?”


    梁健說:“我想,多一個位置就多一份責任吧,譚書記也許不想承擔這個責任。”這句話潛在的意思是,北部新城建設領導小組組長要承擔的責任很重。


    宏市長幾乎自言自語道:“位置越高,責任也越大。但不管怎麽說,北部新城建設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遇上什麽困難,都必須往前推進。隻有這樣才對得起省委省政府的重視,對得起長湖區當地老百姓的支持,才對得起一直以來為這項工作付出努力和心血的同誌們。”


    梁健體會到了宏市長對於北部新城建設的極端重視,北部新城已經初見形象,如果真就這麽半途而廢,就是一個半拉子工程,那簡直可以算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對上對下都是極不負責任的。如果,譚書記能夠擔任這個組長,即便功績真的歸譚震林,對宏市長來說盡管不公平,但對長湖區和鏡州市的經濟發展,無疑是一大貢獻。


    可如今譚震林不支持北部新城建設,總歸讓人有懸著一塊石頭的感覺,或者一輛車少了一個輪子,還真不知什麽時候會絆一跤。但這些憂慮,梁健是無法對宏市長說的,至少在今天這個日子是不能說的。


    今天是平安夜,宏市長在皇家酒店還有一個應酬。梁健不希望自己的憂慮,影響了宏市長赴宴的好心情。


    車子在皇家酒店門口停下。梁健問宏市長,要不要送他上去?宏市長說不用了,今天是平安夜,該回家回家,該活動活動吧,我們也趕趕時髦,過過西方人的節日。


    看來,宏市長這時已經調整了心態,常委會上引起的不快,已經稍稍緩和了。梁健心想,有時及時行樂也是要的,否則領導幹部沒有減壓和宣泄的渠道,早晚也得得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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