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市官場上的人私下都把海川市駐京辦事處稱作“百慕大”,因為這裏不但不出成績,反而有官員在這裏接二連三的折戟沉沙,不是因為貪汙受賄被舉報,就是出了跟女同事不清不楚之類的醜事。幾番折騰下來,海川市的官員們都視駐京辦事處為畏途。所以自上一任駐京辦主任郭軍因為挪用公款被抓之後,海川駐京辦事處主任一職一直空缺,海川辦事處一直由副主任林息以副職主持工作,時間已經過去半年多了,主任人選還是難產。


    傅華知道,海川市駐京辦事處肩負著一聯、兩接、三協助六項職能。一聯,是聯係當地在京名人,包括從海川市起家的老幹部、將軍到學者,甚至歌星,這些人對海川市的發展都有用處;兩接,一是接待來京的海川市領導,二是接訪,接待送返來京上訪群眾;三協助是協助海川市招商引資、提供信息、服務海川市在京務工人員。這裏麵的每一個單項職能要做好都是很不容易的,何況六項職能集於一身。尤其是接待送返來京上訪的群眾,是其中尤為重要,也是最難做的一件事情,往往是出力不討好。


    隨著國家發展的中心日益向經濟轉,招商引資工作已經成為了駐京辦的一個重心工作,但是海川市駐京辦設立這幾年以來,在這方麵毫無起色,惹得曲煒直罵駐京辦隻會搞些歪風邪氣,一點正事不做。


    這個地方倒確實是做事勝於做官的,由於駐京辦的重要性和遊離於權力中心之外,一個成功的駐京辦主任往往會一任多年,很難被取代,自然也很難升遷。隻是這樣一個地方自己能搞好嗎?傅華心中未免有些打鼓。


    曲煒看傅華不說話了,知道他有些畏難,笑了笑說:“算了,駐京辦這副擔子確實不好挑,你暫且不要著急,等我想想再有沒有其他合適的位置可以讓你去做。”


    傅華自然不會聽不出曲煒激將的意味,不過他細想一想,這倒不失為自己登上京城舞台的一個好的台階。他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不是剛畢業的毛頭小夥子了,讓他去屈居於同學之下,向他們要一碗飯吃,這個滋味並不好受。何不選擇這個獨當一麵的職位呢。是啊,這個職位要做好有著一定的困難,但對於一個有能力的人來說,困難更多的是意味著機遇,意味著挑戰,而不是退縮。


    再說自己的心情很難在海川待下去了,傅華決定接受這個職位:“曲市長,我願意去海川駐京辦。”


    現在變成曲煒悵然若失了,雖然是他激將讓傅華去接駐京辦這個位置,可是想到傅華真要離開自己去北京,他還是有些不舍。同時,他也知道駐京辦確實很難搞好,很可能成為傅華的滑鐵盧,他心裏又有些後悔提出這個建議了。


    心中百味雜陳,曲煒歎了口氣,拍了拍傅華的肩膀:“傅華啊,記住,我始終拿你當我的子弟看,駐京辦主任這個位置我會為你安排的,如果你做不下去了,跟我說一聲,我會將你調回來的。”


    傅華自信地搖了搖頭:“不會有那一天的,您放心吧,我會做出成績讓您看的。”


    在海川市市委書記孫永的辦公室,當孫永聽到曲煒想要傅華出任海川市駐京辦事處主任之時,詫異地看了看曲煒,問道:“老曲啊,讓傅華去合適嗎?這可是一塊好材料,可堪大用,別廢在駐京辦了。”


    雖然孫永和曲煒之間並不是十分和睦,但是孫永還是很賞識傅華的,一來傅華實實在在是個孝子,孫永是一個比較尊重傳統的人,對孝子天生就有好感,他認為傅華這個人在德這一方麵可堪表率,這在時下的官場已經是很少見的官員了;另一方麵傅華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孫永甚至有些遺憾他到海川的時候,傅華已經被曲煒所用。基於這兩點,孫永是不希望傅華被不恰當的使用的。


    曲煒苦笑了一下:“孫書記,你當這一點我不知道嗎?我也是沒辦法。這個傅華因為他母親去世了,對海川市已經沒了牽掛,想要離開市裏去北京發展,我自然不舍得放他,就想到了這個駐京辦主任的安排,他這才答應留了下來。”


    “傅華這樣的人才是不能輕易放走,”孫永點了點頭說,“細想起來,其實傅華倒也是一個很恰當的駐京辦主任人選,他就讀過京華大學,而京華大學的弟子遍布京師,人脈估計傅華是不缺的。傅華這個人很有自己的堅持,海川駐京辦雖然亂,但也不一定能動得了他的心誌,隻要他潔身自愛,駐京辦對他來說隻會是一個很好的舞台。老曲啊,你這一招高啊。既留住了人,又解決了駐京辦的問題。”


    曲煒看到這很難與孫永取得的一致,搖了搖頭說:“我比較擔心的是傅華一直跟在我身邊當秘書,沒有獨當一麵的經驗,我不怕他個人行為上出什麽問題,我怕他擔不起這個擔子。”


    孫永說:“你這個顧慮不無道理,不過對這個同誌我們要多愛護一點,不行就把他再抽回來。”


    曲煒心裏暗自搖了一下頭,他知道傅華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這一去成功還好,失敗了的話他肯定更不想回來了,但這些話他並不想跟孫永說,隻是說:“也隻好這樣了。”


    孫永和曲煒取得了一致,不久常委會就通過了對傅華新的任命,他被正式任命為海川市駐京辦主任。


    任命公布後,曲煒又專門跟傅華談了一次,其間特別提到了海川駐京辦的副主任林息:“曲煒說,傅華,你這一去林息肯定不會高興,我聽別人說私下裏林息托了很多人,就想把自己扶正,可是我和孫書記都認為他能力不夠,所以一直沒讓他如願。再有一方麵,據說幾任駐京辦主任出事,都是林息在背後搞的鬼,你看為了你順利開展工作,有沒有必要將林息調離駐京辦?”


    傅華想了想,說:“還是把林息留在駐京辦吧,一來他是駐京辦的老人,對駐京辦的工作比較熟悉,留下他對我還是有幫助的;二來有這麽一個人在旁邊盯著我,也能讓我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違背了有關紀律。”


    曲煒笑了,傅華,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多了。


    傅華早早地就上了飛往北京的飛機,他發現真正要長時間離開海川,他心中還是有些眷戀的。人都是有感情的,畢竟這裏是生他養他和工作過的地方。傅華心頭有著莫名的傷感,也有些彷徨,此去北京會是個什麽樣子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在得到了駐京辦主任的任命之後,傅華想起了那天在大廟攔住他非要跟他談談的那個所謂的鐵口直斷的老人,還真叫他說中了,自己確實選擇了一個跟海川市有聯係,卻又在北京的工作,這個工作在某些方麵也確實有著亦官亦商的特征。傅華生平第一次對這種被稱作迷信的算命有了某種程度上的信服,他很想再找到這個老人,向他詢問一下自己去到北京該如何去開展工作,因為雖然他在曲煒麵前表現的信心滿滿,其實內心中一點開展工作的思路都沒有。


    但是,傅華找遍了大廟,竟然再也找不到這個老人的絲毫蹤跡,就連那天賣《尺木堂綱鑒易知錄》給他的那個書攤老板也一口否認大廟市場上有過這樣一個老人。可傅華明明記得當時那個老人的攤子就擺著緊鄰書攤的地方,那個老人就是看他買書才攔住他的。


    難道這一切從來沒發生過嗎?傅華站在大廟裏,環顧四周,他又看到了遠處廣場上又出現了幾個孩子在放蝴蝶風箏的畫麵,蝴蝶華麗的張揚的在高空中飛舞,耳邊又回響起那個老人講的:你就是那隻紙鳶,必須有一根海川的線牽著你才能飛得更高,否則你隻會一敗塗地。


    詭異,這一切真實的仿佛就在眼前,可是為什麽沒有一個人見過那個老人呢?傅華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切暫時要擱置到一邊去了,眼下自己要麵對的是如何打開駐京辦工作局麵的問題。曲煒說讓他不要急,先熟悉一下情況再說。可是傅華是很了解這些領導幹部的想法的,他們嘴上雖然說不急,可是你真的在短時間之內沒做出點成績來,他們的心中就會對你有所失望的。傅華這些年一直在體製內生存,深知在體製內的官員都是很急於出政績的。而領導對你失望,就意味著你失寵了。傅華雖然不想去爭這個寵,可是他也不想讓曲煒對自己失望,曲煒這幾年對自己是有賞識提拔之恩,就衝這一點,傅華也覺得要做到最好。何況傅華是一個對自我期許很高的人,他的字典裏麵容不得失敗這兩個字。


    再就是要如何解決林息,傅華不肯同意將林息調離,一方麵倒也確實有他跟曲煒說的那個理由,另一方麵傅華知道林息已經將家安在了北京,自己如果將他調回海川,林息的處境必然會十分尷尬。


    自己會不會有點婦人之仁了?


    傅華正在胡思亂想著,頭頂忽然有一個很好聽女聲說:“先生,麻煩你讓一下,我的座位在裏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你為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在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在燒並收藏與你為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