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笑笑了笑,笑聲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涼:“真人取笑了,這算哪門子清修?要真是清修,還能在這十丈紅塵中打滾麽?我倒是好生羨慕搖光真人,不被這紅塵俗事牽絆,無拘無束,搖光想必也是愛酒之人,我這還略有粗釀,不知搖光兄可否賞光一品。”


    搖光笑道:“求之不得”


    李夫子好似喝醉了一般,隨手就把酒壇丟了過來。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搖光手裏。


    君子坦蕩蕩,這位李夫子很對搖光的脾氣,李夫子雖然沒有回頭,但搖光還是遙遙的舉起酒壇敬了李夫子一杯。


    李夫子笑道:“好說好說。”也飲了一杯


    有美酒,自然少不了袁烈,還沒等袁烈開口討要,搖光便把酒壇扔給了他。


    袁烈哈哈大笑,道:“還是師叔了解我!”


    李夫子站了起來,他身材修長,又穿的青衫,站在這一片竹海中,好似他本身就是一棵修竹。


    他緩緩回過頭來,在他回頭的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就此定格,展言他們更是看的大跌眼鏡。


    這哪兒是什麽夫子?在展言的印象中,夫子不都是手拿戒條,板著麵孔,不苟言笑的古板形象麽?就像黃林師伯。


    而這位李夫子卻完全顛覆了以往的夫子形象,說他英俊瀟灑,那是貶低了他。


    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這位李夫子並不老,看起來不會比胡蕭大,要是不明所以的人看見了,必定會認為他們是同門師兄弟。


    李夫子長的白皙明淨,燦若星河的眸子隱藏了一絲不為人知的深邃,俊美的五官,有那麽一點蕭索之意,卻沒有邪異之感。


    劍眉飛揚,薄唇微抿,帶著微微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他身後那片竹海和他比起來都不免黯然失色,竹海似乎就是為了襯托他而存在的。


    他身上有一種大隱隱於世的涼薄氣息與無奈。


    李夫子想必是習慣了這種場麵,也不在意,淡淡的笑道:“果然都是人中龍鳳,隻是此地乃院內禁地,實在不方便招待各位。”


    說完又對胡蕭道:“胡蕭,帶搖光真人他們去天客居,我稍後就來。”


    搖光搖了搖頭,道:“不用這樣麻煩,勞煩李兄替我引薦你們院長就行。”


    頓了頓,搖光又道:“實不相瞞,我這次下山是奉敝派掌門之令,前來通知貴院一件要事。”


    李夫子一奇,夢墨軒和雲虛觀雖然並駕齊驅,但交情甚淡,很少有往來,搖光居然親自來傳信,那看來事情的確不小。


    李夫子道:“不知搖光兄要見哪位院長?”


    他見他們不解,又解釋道:“院內一共有四位院長,前院是端木院長和歌舒院長,後院是南宮院長和上官院長。”


    袁烈一愣,嘀咕道:“怎麽這麽多!”


    李夫子嗬嗬笑道:“前院是授人學業,後院是修真煉道,當然得區分開來。”


    搖光沉吟了一陣,心道:“師兄是說商議魔教的事,要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有什麽用?”


    想到這裏,搖光便已拿定主意,道:“李兄帶我去見後院院長吧!”


    李夫子點點頭,道:“諸位隨我來”


    夢墨軒的待遇是極好的,每兩位傳授學業的夫子都有一座別苑。


    院長的別苑布置的更加清幽雅致,完全沒有那種侯門朱戶的庸俗氣息,假山,長廊,錯落有致。


    小小的池塘邊還有幾株楊柳,真是濠濮間想,與世無爭。


    古人說無鬆不成室,而這個小院裏點綴著三兩根修竹,反而更顯得院內主人情趣高雅。


    小院左邊是一個四角小亭,小亭是由四根杉木搭建而成,簡易古樸。


    小亭裏麵正有兩人在對奕,神情專注,一點兒也不為外界所幹擾,看來已經是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


    李夫子笑道:“兩位師兄,你們這一局又僵持了幾天吧?”


    兩人同時向他看來,眼神都是充滿了無奈。


    那位墨髯飄飄,一派仙風道骨模樣的夫子道:“李師弟,你輕易不踏出你那寒香別苑,今天怎麽有空了?咦?這幾位是?”


    李夫子還未答話,另一位看似文質彬彬的夫子道:“居然是貔貅?”


    這位夫子約摸四十歲的年紀,當然,這是表麵。


    唇上留著短髭,但看起來並不像搖光那樣不修邊幅,反而平添幾分威嚴,四方臉龐,長的並不玉樹臨風,隻是那一雙似乎要將人看穿的眸子昭示著他不是一般人。


    搖光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盡管這兩位不是一般的人,但對搖光來說也是一樣。


    搖光笑道:“攪擾兩位雅興,實在是不好意思,在下雲虛觀搖光,這幾位是我門下弟子。”


    兩人一愣,隨即大笑,那位墨髯飄飄的夫子道:“久聞搖光真人的大名,隻是一直苦於無緣得見,這次真人能屈尊移趾敝院,可算是了了我一樁夙願。”


    大家都是活了幾百年的老狐狸,客套話當然都會說,彼此心照不宣,其實心裏都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嘛!搖光怎麽會沒事兒亂逛。


    但這兩位院長肯定不會單刀直入的問搖光來幹什麽,即便說著自己都覺得惡心的話,也還是要恭維一番。


    搖光同樣哈哈大笑,道:“兄台說笑了,我是聲名狼藉才對。夢墨軒天下聞名,兩位院長功不可沒,今日一見,果然是氣勢非凡,說來慚愧,我一直無緣得見兩位高士,所以不知道那位是南宮兄,那位是上官兄,實在是抱歉的很。”


    墨髯夫子灑然一笑,道:“無妨,在下南宮滌”


    搖光抱拳道:“原來是南宮兄”


    說完又對另一位夫子抱拳道:“那這位想必就是上官兄了”


    上官塵點點頭,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在下上官塵。”


    李夫子在旁邊一直沒插上嘴,這時說道:“好了好了,搖光真人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還是先安排他們休息。”


    南宮滌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道:“對對…是我疏忽。”


    看來上官塵是不太健談,所有事都是由南宮滌出麵。


    搖光的事情還有很多,哪兒有時間接受他們的款待,當即道:“天色尚早,我這次來主要是奉掌門師兄所托,告之貴院一件事。”


    兩人一奇,雲虛觀和夢墨軒恐怕有一甲子沒有交際了吧?


    搖光說有事相商,南宮滌和上官塵頓時就來了興趣,不止是他們,在場的諸人除了雲虛觀的少俠們,全都來了興趣。


    上官塵紫色藍領寬襟衫,一點兒也不像夫子打扮,他雖然話少,但這次卻是由他先開口,他淡淡的道:“搖光真人居然不遠千裏,親自出馬,想必事情一定不小。”


    搖光笑道:“上官兄一語中的啊!這件事麽!的確不小。”


    袁烈他們都知道是什麽事,也沒興趣再聽。


    而李夫子三人都是老奸巨滑,當然沉的住氣,不會像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那樣心急如焚。


    既然你不說,那我也不問,看誰沉的住氣。


    搖光笑了笑,繼續道:“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各位都是道法通玄,超凡入聖的人物,想必也發了異常吧!前幾天我路過苗疆三尺三,發現那裏妖氣彌漫,而且不少傳說中的東西都已經一一現世。”


    南宮滌點了點頭,正色道:“的確如此,我門下柳寒煙和姚月也曾在幽都附近發現了魔教妖人的蹤跡。”


    “幽都?”,搖光一奇。


    幽都是不屬於天南地北任何一角的,據說是第一任幽都魔君以無上大魔力開辟的另一個空間,那個地方隻有無邊無盡的魔氣,除了幽都魔人,其他的生物很難在那兒生存下去。


    而要去幽都,除了葬幽山有一個固定的入口,便隻有撕裂虛空,不過沒聽說過誰有這麽厲害的。


    再說了,撕裂虛空也不知道會掉到哪兒去,說不定會被困死也不一定。


    搖光道:“他們居然去了幽都還能安然無恙,還真是不簡單。”


    南宮滌笑道:“搖光兄說笑了,他們哪兒有那個本事去那大凶之地,隻不過是在葬幽山附近轉轉,恰好遇見了幾個魔人。”


    如果說搖光他們發現三尺三的異常是巧合,難道夢墨軒的門人發現葬幽山的魔人蹤跡也是偶然麽?


    搖光眉頭緊鎖,發現事態比想象中的更嚴重,搖光正色道:“既然兩位已經有所覺察,我也不多言了,敝派掌門的意思便是想問問貴院的打算。”


    南宮滌和上官塵對望一眼,兩人點了點頭,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南宮滌道:“分內之事,夢墨軒一直都是以天下黎民百姓為念,豈有置身事外之理,請真人放心,不日我就遣門下弟子前來貴觀共商大計。”


    頓了頓,南宮滌又道:“泊誌,這麽些年了你也該放下了吧!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該放下的還是要放下,這次就由你帶寒煙他們去吧!順便去散散心。”


    李泊誌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欠身道:“多謝師兄關心,那夢顏就拜托給師兄了。”


    南宮滌搖了搖頭,道:“你帶著她吧!不是為兄嫌麻煩,夢顏一直呆在這個小小的醉仙城,甚至甚少出你的寒香別苑,你應該讓她出去見見世麵,畢竟誰也不知道你還能照顧她多久。”


    想起自己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兒,李泊誌嘴角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發自內心的微笑,似乎她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爹,我什麽時候才可以離開醉仙城啊!我好想出去看看哦。”


    李泊誌腦海裏浮現出女兒撒嬌的影子,兩隻貓兒眼噙滿淚水,眩然欲泣,盡管他知道這是她慣用的小把戲,但心裏還是沒來由的一酸,這簡直和夕顏是一模一樣。


    夕顏每次都會這樣騙自己,而自己每次也總會上當。


    斑駁記憶,李李泊誌定了定神,道:“多謝師兄體諒,那我便帶著她吧!”


    一直不曾說話的上官塵歎了一聲,道:“夢顏這小丫頭要真走了,我還不習慣。”


    南宮滌同樣苦笑了一聲:“誰說不是呢!”


    見夢墨軒居然安排李夫子出麵,搖光還真是覺得有點兒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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