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黎明,天有微亮,書房中一雙人影立在朦朧之中。


    “芸娘”,彭乾羽忙堆起笑臉板過她的肩膀,嗬嗬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怕我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是不?”


    芸娘一幅恍然的樣子道,“小羽,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臉皮這麽厚,我們是什麽關係?”


    彭乾羽一臉壞笑,“你說呢?”


    芸娘掙脫彭乾羽的手,往邊上走了幾步道,“於公,我是你縣治內的一名百姓,好像還不能說是,我家可不在這裏,於私,你曾有恩與我,我留在縣衙役裏為你端茶送水還你的恩情,這關係清清楚楚”


    彭乾羽不以為然,他聽說出來芸娘是有意這樣說的,自己身邊突然多出來兩個模樣不遜於她的女人,表麵上她不介意,心裏多少都會有些芥蒂,他嘿嘿一笑,“這麽大的恩情你以為就是端端茶送送水就能還得了的嗎?”


    芸娘紅著臉道,“那你還想怎樣?”


    “怎麽樣?嘿嘿,起碼得暖個床,成個親,生個娃什麽的才算完吧”彭乾羽走過去用肩膀輕輕的撞著芸娘的後背,頑世不恭地道。


    芸娘又往邊上走了幾步,沒回頭竊竊羞澀著,“你,你這是趁人之危,不但是我,你對淩家姐妹也是,都是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彭乾羽哈哈一笑,“這話我怎麽那麽不愛聽呢。什麽叫趁人之危,沒有這個危,你和我。我和她們能認識嗎?這是緣份,誒對,緣份,沒有這個危,你和我能情投意合嗎?沒有這個危,淩家姐妹會對我心有所屬嗎,嘿嘿”


    芸娘聽了掩嘴咯咯一笑。“自作多情,天底下就你一個好男人了?”


    彭乾羽瀟灑一笑。學著時人的樣子,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朗聲道,“玉樹林風難自棄。一朝飛在青雲端,高處不勝寒,啊不勝寒!哎......”


    芸娘更樂了,“臭美,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我叫住你是有別的事和你說的”


    彭乾羽也不再開玩笑了,還有正事要做,道。“芸娘心細,你又看出什麽不對勁來了?”


    芸娘認真起來,轉眼間便從一個柔情似水的少女變得深誠機敏而又事事洞若觀火般的聰慧。她簇著眉道,“你真想將淩丹留在縣衙裏?”


    彭乾羽點頭道,“當然,這還用說,隻要她願意”


    芸娘卻是搖搖頭,一幅擔心的樣子。“小羽,不是我從中離間。她留在你身邊不妥”


    彭乾羽道,“為何?”


    芸娘走了幾步道,“你別忘了,她可是名動一世的女匪首”


    彭乾羽道,“那都過去了,現在她已經招安了”


    芸娘又搖搖頭,“不,你想的太簡單了,我之前就說過,她殺的是朝廷命官,這是犯上作亂之罪,你認為朝廷會輕意放過她嗎,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那兩錦衣衛看淩丹的眼神,如果我沒猜錯,這次他們之行,一來是衝張參將,二來就是要對座山匪患之首犯作個了結”


    彭乾羽一陣緊張,“你認為他們會......”言下之意他不敢說,也不想說,在這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又何況還是一名犯了王法的女土匪。


    芸娘頷首道,“對,沒錯,他們此來對淩丹非常不利,剛才他們就動了殺機,淩丹不死,朝廷臉上無光,你這時候把她留在縣衙裏,這不是惹火燒身嗎?不但救不了她,還會把你給搭進去,你先前不是問那兩錦衣衛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嗎?他們很可能是在暗中查你”


    彭乾羽不解,“你先前不是說皇上不會在意土匪這小事嗎?”


    芸娘道,“不不,我說的不是淩丹,我是說你”


    彭乾羽更不解,“我?”


    芸娘點頭,“對,你,前些天,我們一同去郡馬府,你還記得嗎,其間我與郡主有過一番攔觸”


    彭乾羽點點頭。


    芸娘繼續道,“我從雲霄的口中聽到一些風聲,她好現很擔心自己的將來,他怕會被什麽人連累,很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彭乾羽一聽雲霄會有這種災難心下一驚,忙道,“會是什麽事?”


    芸娘道,“這個我不敢亂猜,但一定是天大的事,要不然不會讓一個郡主有這樣的擔心,你上次去見寧王,沒談幾句你們便一同出了郡馬府,他又幫你去安撫張參將,是不是?”


    彭乾羽沒想到這些事就好像她親眼所見一般,這女人簡直要神了,他沒開口,也不否認。


    芸娘道,“你和寧王之間有過什麽交易我不知道,但就憑這次座山之事,明明張參將是奉旨行事,卻沒想到最後小羽你違抗聖旨行招安的人升了官,我也可以大膽的猜測一下皇上對張將軍的旨意,一定不離八個字,概不認帳,後果自負!他張參將的下場定然不會太好,這是為什麽?”


    彭乾羽道,“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他想怎麽折騰都行”


    芸娘微微一笑,“不,這裏麵絕對離不開寧王,寧王一定在暗中左右事態的發展,說得透澈些,你和張將軍不過是寧王與皇帝之間博弈的兩個棋子,這也看得出寧王在朝中的勢力是多麽的強勢,皇上要查你,隻會是查你與寧王是不是交往過密”


    彭乾羽聞言不憂反樂,嘿嘿一笑,“這麽說皇帝還挺給我這小知縣麵子的呀”


    芸娘卻不樂觀,“皇上先是升了你的官,又派人來查你,用意在哪,我一時也猜不出,沒道理皇上會把你一個知縣與位高權重的寧王往一塊想,或許是我太愚鈍,但皇上這麽做一定是有其用意的,你已經引起了皇上的重視,所以這時候你不能讓自己有一點汙點,淩丹不宜留在縣衙裏”


    彭乾羽還是一幅不已為然的樣子,“嗨,連你都猜不出那就是什麽事也沒有,真有事我也不怕,我與寧王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易,也不知道那老東西想幹什麽,但保淩丹我是做定了,這事你不用勸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做事要有始有終,我雖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過說出的話一定言出必行,就像我對你一樣,不管世人怎麽看我,我都要將你從‘環采仙閣’裏接出來,淩丹也一樣,行了,我要去會會那倆王八蛋了”


    說著彭乾羽便出了書房,芸娘見勸不住便也不多說了,隻是跟了上去囑咐一句,“千萬別在他們麵前提寧王的好”


    彭乾羽一笑,點點頭,“行,知道了,我的女諸葛,我去了,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


    芸娘一笑,“別胡說,去吧,小心應付”


    花廳裏一高一矮兩名錦衣衛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索性便在廳裏來回走著。


    彭乾羽一進來,兩人便搶先開了口,一臉咄咄逼人的語氣,“宿鬆縣,你忙好了?讓我們好等呀,把那名女匪首交給我們吧”


    彭乾羽不屑一笑,大搖大擺地走到椅子前,慢騰騰地坐了下去,“交給你們?為什麽?她犯什麽事了?”


    想抓淩丹,門都沒有。


    其中一高個子快步走到彭乾羽身邊,道,“大膽,我們是奉旨辦差,沒必要向你這知縣解釋,你隻要將人交給我們便沒你事了”


    彭乾羽側目而視,“如果我不交呢?”


    高個子冷冷一笑,“你敢抗旨?”


    彭乾羽卻是嘿嘿一笑,“聖旨拿來我瞅瞅”


    高個子一指袖,“這是秘旨,還輪不到你看”


    彭乾羽一攤手,笑嘻嘻地站了起,“那就是沒有了,這裏是宿鬆縣,不是北鎮撫司,她不過就是一尋常百姓,拿著雞毛當令箭,你用不著嚇唬我”


    兩名錦衣衛大怒,相視一眼,各自都將手按到了腰間繡春刀的刀把之上,高個子聲色俱曆,“目無君上,你這是在找死”


    彭乾羽又是一笑,“行了,別咋呼了,皇帝老子剛剛升了我的官,你們就想殺我,怎麽,你們是不是認為皇上這事做錯了,認為我不應該升官,反倒應該死?這到底是誰在抗旨呀,你們這明明就是在和皇帝老子對著幹,哪天得空我給他寫封信,說說你倆在我這一畝三分地狐假虎威的架式,我想敗壞皇帝名聲這條罪名皇上一定很感興趣吧”


    兩人聽了不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們沒想到這小小知縣不光有膽識,還有這後發製人的算計,當真是大吃一驚,廳內沉默了一會,這兩人的臉上也漸漸平靜下來,但剛剛的架式已經端起來了,現在就服軟,那太失錦衣衛大名鼎鼎的名號了。


    彭乾羽也看出來了,兜臉罵了人家一通,總得找個借口給他們個台階下,別真和錦衣衛產生過節,便嗬嗬一笑道,“喲,兩位,怎麽,生氣了?我這就是開個玩笑,別介意,窮山惡水的小地方人,不會說話,來,坐,宿鬆知縣這給兩位上差見禮了”


    兩人正犯愁這場麵要如何收拾,總不能真一刀把他給殺了吧,那就正應了彭乾羽說的那樣,皇帝嘉獎聖旨剛剛下達,轉頭就被錦衣衛殺了,這根本就是在打皇上的臉,回京後想不死都難了,現在既然彭知縣給了這個台階,兩人正好就坡下驢,裝腔作勢地坐著,隻是氣勢上已經沒有剛才的那種強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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