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乾羽來到漁村之時,江萬和正帶著幾十個壯勞力在湖裏忙碌著,湖內由於這些天一直都沒有下雨,有些地方的淤泥已經幹涸開裂,有些深一些的地方也隻有幾汪從湖底滲出來的幾處小水溝。


    江萬和一見彭知縣來了,忙從湖裏跑了上來,一身的泥坑,褲腿卷到了大腿,他洗了洗手上的泥垢,笑嘻嘻的跑到彭乾羽邊上。


    “縣太爺您來也不提前報個信,您看這,多失禮”江萬和對彭乾羽那是十分的恭敬。


    彭乾羽看著眼前這些在緊張忙碌的身影,很是高興,就好像已經看到了成功的結果,做任何事,沒有能力不重要,但一定要有必成功的信心和堅持不懈的努力。


    彭乾羽滿意地點頭到,“不失禮,我看到你們幹勁這麽大,那可比讓你們耽誤工夫來迎接我做無用功要高興哪,說說,這裏的事進行的怎麽樣了?”


    江萬和一指湖上下,“大人,你看,按大人您交待的,這湖底露在表麵的石漆已經燒幹淨了,有毒的淤泥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湖四周也各加寬一丈,隻等天水一到,蓄上水便能種植些水草之類,再過幾個月就可以開始放養魚苗了,收成料來年底便可見分曉,還有,大人您看湖對岸,那裏卑職也已經起了兩排豬圈,找有經驗的人問過,可養生豬千餘頭,目前豬圈大致已經完工了”


    彭乾羽嗯一聲,便繞湖而朝那兩排房舍走去,邊走邊道,“很好,江裏長辦事還是很有效力的,這才幾日就已經有這樣的結果了,難得難得呀”


    江萬和一拱手,謙虛著,“這多虧大人您的運籌,卑職不過是依葫蘆畫瓢”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著和養殖有關的事,江萬和還真不負彭乾羽的重托,一應事宜都進行的井然有序,就連那些魚苗和小豬幼崽這樣的事都已經找好了上家,真正是萬事俱備了。


    正在說話間,突然天空響起一陣陣沉悶的雷聲,剛才還是晴空萬裏,轉間就烏雲密布了,末夏的雨說來就來,還不等彭乾羽走進江家的院子,就已經是大雨如注了,頃刻間,天間地一片朦朧,雨簾重重,到處都彌漫著泥土的氣息。


    在湖裏忙碌著的村民慌忙跑上了岸,這岸寬廣,地勢又底,這瓢潑大雨一下來,用不了片刻便能在湖底積水過尺,跑得慢了就能給淹沒在湖底。


    眾村民一上岸,都站在湖邊的大樹底下,歡呼雀躍,等了這麽久的終於下來了,彭乾羽一見這情況,忙讓衙役去把那些人叫回家去,這電閃雷鳴的,站在大樹底下,容易給雷霹了。


    大雨從上午一直下到了午後,天空終於放晴了,一輪彩虹,絢麗多姿的浮在天空之中,在江家談了一天的彭乾羽走出屋子,伸伸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清氣爽,放眼望去,正是錦雨絲絲不肯幹,一種芬芳勝麝檀。


    大眼手扶著李忠也走出屋外,彭乾羽回頭對李忠道,“這裏山青水秀,鳥語花香,又沒人認識你,怎麽樣,是個好地方吧?”


    李忠感激地道,“死過一次的人,沒什麽好挑剔的,彭大人的安排甚好,在下感激不盡”


    彭乾羽嘿嘿一笑又對江萬和道,“江裏長,我這位朋友在你這養幾日傷,不打擾吧?”


    江萬和笑容可掬,一拱手,“大人說哪裏話,就是怕地方簡陋,待慢了貴客”


    李忠一身都是刀傷,頭又受過重擊,此時他靠在大眼的身上,吃力地對著江萬和一抱拳,點著頭,千恩萬謝盡在不言中。


    彭乾羽深一腳,淺一腳地淌著雨後的泥地,來到江家湖邊,湖裏已積了大半湖渾濁的湖水,湖麵漂浮著從岸上衝刷下來的枯枝敗葉,一陣風吹來,岸堤邊濁浪湧湧。


    江萬和興致勃勃地道,“大人,這場雨來得太及時了,再沉澱幾日,一湖清澈的湖水便是有了,看來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彭乾羽也很高興,“養殖我是個門外漢,江裏長你可有考慮?”


    江萬和道,“大賽湖中多產鰱魚和草魚,也是這一代常見的魚類,卑職專程去請教過行家,這類魚對水質的要求不高,易存活,且生長快,肉質也算得上是鮮美,價格也算得上便宜,在縣城裏各大酒樓飯莊這種魚供不應求”


    彭乾羽連連驚歎,他隻不過是給這裏的人開了個頭,鋪了個攤子,沒想到江萬和竟然連這些細節都考慮到了,忍不住讚許道,“全縣要是多些像江裏長這樣絲絲入微的心思,我這個知縣那就輕鬆多了,好好,很好,之前我就說過,你這裏產出的每一樣東西,都送到縣城,我讓那些酒樓老板和你們定長期合作的文書,兩邊都得好處,你們就不用對銷路發愁了”


    江萬和拱手道,“大人為我們這些鄉民真是關懷備至,我等唯有盡職盡責將事情做到最好,以報大人愛民之心”


    彭乾羽點頭笑道,“有這心就行了,養殖看起來是容易,真做起來也是門手藝,你要多找有經驗的人學習,一切要做到有備無患”


    此時的彭乾羽很高興,江家湖原本隻是一處死氣沉沉的風水湖,是他將這一切徹底改變,這不光是個人的能力,更重要的那是權力,他有了知縣的權力,將權力運用到改變民生的事情上,這才能改變這一切,如果他來到大明朝隻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就算再怎麽聰明能幹也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成績。


    權力是個好東西,這是彭乾羽在漁村待了一天得到的感想,這種權力不是要在人前高高在上,也不是想著名揚天下,僅僅隻是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利民的權力,這種權力越大越好。


    在漁村待了一天的彭乾羽歸城心切,想必此時寧王已經將張耙子遠遠的支開了,他現在可以回去肆無忌憚地將招安進行到底,不過雨是停了,可道路極其泥濘,一連走上幾十裏的這種路,就算是回了縣城也沒力氣去做別的事了,想想彭乾羽便在江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道路都已經風幹了,彭乾羽辭別了李忠和江裏長,趕回縣城,剛一回縣衙,趙班頭也已經從座山上趕回來了,趙班頭將山上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


    淩丹已經作好了下山接受招安的準備,山中曆年儲存下的金銀和糧食全都統計出來了,以備在二十八日,也就是兩天後向彭乾羽作交接。


    還真別說,做土匪在這年代還真是個一本萬利的營生,小小的座山,竟然靠著四處打劫攢下了幾十筐的金銀玉器,初步估算少說也在五萬兩上下,糧食也堆積如山,這都是暗中下山找各村的百姓買的,為防官軍圍山,山上的存糧至少夠三百人半年的消耗,如果不是招安,讓張耙子來強行攻打,那還是要很費一番力氣不可。


    彭乾羽聽完趙班頭的匯報,又驚又喜,原本還在為開礦廠的銀子愁眉不展,這下可好了,山上原來堆了座小金山哪,這筆錢正好用此處,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積德了。


    開礦廠可不是建一座魚塘所能比的,那最重要便是要得到朝廷的許可,在這些事沒有做完之前,彭乾羽還不能告訴淩丹,以免讓她失望,要如何讓朝廷同意自己的想法,彭乾羽把這希望寄托在趙郡馬身上,現在看來,寧王出麵可能更有效果,彭乾羽打算等招安之事完成之後,再去向寧王說明此事。


    芸娘不在身邊,李順也在休假,趙班頭也不是能商量的人,彭乾羽直感無助,無人可用了。


    正在彭乾羽和趙班頭說話之際,李順竟然回到縣衙了。


    隻見他滿麵春風,精神飽滿地來到後衙,朝彭乾羽行了一禮,“老爺,我回來了”


    彭乾羽一見李順便取笑他道,“咋的了,師爺,回家幾天這身子怎麽看起來輕飄飄的”


    李順伸直著胳膊看了看,納悶道,“有嗎?”


    彭乾羽嘿嘿一笑,看了趙班頭一眼,說道,“我的大師爺,你這年紀也不小了,別以為睡老婆不花錢,悠著點,身體可是自己的”


    趙班頭在邊上直樂,“師爺半年都沒回過家了,也難怪”


    兩人哈哈大笑,李順臉紅脖子粗的,攤攤手道,“這這,老爺別開這種玩笑,都老夫老妻了,傳出去讓人笑話”


    彭乾羽樂道,“不不,人老心不老,改天再帶你去環采仙閣樂樂,怎樣?”


    三人一同哈哈大笑,後衙一片祥合之氣。


    樂過之後,彭乾羽壓了壓手,“好了,不開玩笑了,師爺你回來的正好,我有事要讓你去辦”


    “何事?”


    “眼下招安是大事,那張耙子不再礙手礙腳了,後天就是招安的日子,一下就從山上下來那麽多人,又是曾經為非作歹的人,這可能會對縣裏的百姓帶來不安,你想辦法安撫一下”


    李順一搖折扇,“這好辦,一會我就出些安民文告,還可以讓趙班頭帶著那些義軍分別駐紮在各城門口,等時間一長,自然就相安無事了”


    彭乾羽點頭道,“恩,這樣最好,如果這事解決了那就沒什麽問題了,那後天,趙班頭,你帶上十來個義軍隨我一同到山下接他們,師爺你要時刻留意張耙子大營的動靜,他人雖然不在這裏,但我怕他留有後招,支使他留在這裏的部將破壞我的招安之計,其他的義軍全都給你,有異樣你馬上通知我”


    李順點點頭,趙班頭有些擔心地道,“大人,山上可是有三百多土匪,我們隻帶這點人去,萬一他們變掛,那大人可就危險了,那可是殺人放火的土匪,不如多帶點人”


    彭乾羽一擺手,“放心,招安就是自由了,自由比什麽都重要,他們不會亂來的”


    彭乾羽沉默一會,接著道,“趙班頭,還要勞你去辦件事,幫我找頂花轎來,要新娘子坐的那種”


    趙班頭不解道,“誰娶媳婦?”


    彭乾羽撇了撇嘴,“問那麽多幹嘛,辦就得了,到時候一並抬到山下去,老爺我有用”


    李順忙站起,笑嗬嗬地拱手道,“原來是老爺您要大喜了,可喜可賀,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彭乾羽嘿嘿一笑,“去去,起什麽哄”


    淩丹在將芸娘帶往山上作人質之時,曾留下話,等招安之日,非要讓彭乾羽用八抬大轎將妹妹淩寧抬到彭乾羽身邊,這才叫名正言順,名媒正娶。


    張耙子帶著五百輕騎,被大雨阻礙大半天,一直到二十六日上午才趕到九江府的薑家莊。


    隨著張耙子的到來,平靜的薑家莊便成了一個人間地獄,五百騎兵在莊內見人就殺,見房就燒,連著殺到日落西山才罷了手,二百多人的薑家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全莊上下不論男女老少,無一幸免,一幢幢房屋在熊熊大火之中轟然倒塌,繁華的莊園隻用了一個下午便成了一個大墳場,張耙子命人將全莊人的屍體堆積起來,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薑家全族落得這樣的下場,那隻不過就是因為寧王想讓薑家莊為寧王效力而遭到拒絕才得此噩運,殺人如殺雞一般簡單,這是權力的遊戲。


    等薑家莊的事情處理完,已經快到晚上子時了,張耙子來不急休息,帶著人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宿鬆的行營,他一定要在二十日這最後的一天裏,將座山匪眾一網打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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