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乾羽看了趙郡馬一眼,他現在倒是很同情這個人的處境,堂堂一巨富之家的主人,卻因為寧王的權威而讓他在一個女人麵前抬不起頭來,縱使擁有金山銀山那又有何樂趣。


    雲霄白了趙郡馬一眼,徑直走向廳內上首的座位上,一揮衣裙,氣勢非凡地坐了下去。


    趙郡馬則端著茶懷,一口接一口的品著不知所味的茶水,他把一肚子的怨氣都恨不得撒在彭乾羽身上,沒好氣地說道,“那你就說說吧,天狗星落入我趙府到底主何吉凶呀,彭大人”


    諾大的花廳中此時隻有他們三人,門窗也掩了起來,彭乾羽早有準備,笑道,“郡主,郡馬爺,這星宿命運之說不可盡信,卻也不可不防,是不是,常言道,天狗星落界之地,吉少凶多,主有血光之災,要提防小人暗害”


    趙郡馬哼哼一笑,看著雲霄道,“江湖術士之言,彭大人身為一縣之長,教化風氣可是你的責任,怪力亂神之說從你嘴裏說出來恐怕欠妥吧”


    趙郡馬看著雲霄的眼神帶著一種譏諷,如同在告訴郡主,看,這種人也值得你替他說好話?


    雲霄也不信這一套,但彭大人給她的印象那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從他上任以來,他所說的所做的基本都一一實現了,不可能無原無故說出這種不知深淺的話來,於是她對彭乾羽說道,“彭知縣,有什麽話請直言相告”


    彭乾羽站了起來,在花廳中走著,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也不信這些星像之說,但有件事那可是我親耳所聞,而且很可能和你趙郡馬有些關係?”


    趙郡馬眉毛揚了揚,“哦!何事呀?”


    彭乾羽道,“是這樣,前日我去張將軍的軍中勞軍,想必郡馬爺知道吧”


    趙郡馬冷冷一笑,“我還正想請教彭大人呢,為何那日既約了我赴宴,卻為何又要去勞軍,我可是一通好等哪”


    彭乾羽嘿嘿一笑,拱拱手,“喲喲,這事郡馬爺還記著呢,這是我的不是,給你賠罪了,改日一定在‘金滿樓’恭侯您”


    趙郡馬眼皮都沒動一下,“沒這口福,不必了”


    這時雲霄輕咳了一聲,趙郡馬不再說話,端出茶杯繼續裝喝茶。


    “彭大人,勞軍怎麽了?”雲霄問道。


    彭乾羽走到雲霄邊上,背對著趙郡馬,深深入地吸了吸鼻子雲霄身上的衣物那都是用花瓣浸泡過的,花香沁人,彭乾羽閉著眼,忘情地道,“香,真香”


    雲霄嚇了一跳,這個彭乾羽也太大膽了,竟然當著郡馬的麵做出這樣的舉動,她有些慌亂,但到底是王家之女,很快便鎮定下來,臉上不露一點痕跡。


    “香,什麽香?”趙郡馬偏著頭道。


    彭乾羽忙一轉身,嘿嘿一笑,“我是說那天勞軍送去的酒,那是真香呀,好酒”


    趙郡馬翻眼看了他一眼,“彭大人還是說正事吧”


    彭乾羽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道,“常言說酒後吐真言,那日,我的師爺李順陪軍中幾個小將在一同飲酒,這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李師爺便當有兩個小將在說著酒話”


    趙郡馬聞言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們說什麽?”


    彭乾羽伸出巴掌在眼前晃了晃,滿臉驚訝的表情道,“他們兩個在相互攀比,比什麽呢,說出來誰都想不到,比誰見過的銀子多,你說這兩人閑的吧,真是無聊到頂了,哦不,應該是醉到頂了,滿嘴酒話”


    趙郡馬以為是什麽事,哼哼笑道,“就這事?這事和趙府有何關係呀?”


    彭乾羽點著頭道,一本正經地道,“對呀,這和趙家有什麽關係,我沒說和趙家有關係呀”


    趙郡馬臉一沉,“你!”


    彭乾羽壓壓手,笑道,“別急別急,我還沒說完呢,這兩人在聊呀聊呀,越聊就越沒邊了,一個說他幾年前跟張將軍剿匪,在匪巢裏搜出了一堆的金銀,足足有好上萬兩,另一個卻不屑一顧,他說他呢,在前些年和張將軍兵過一縣城時,扮成土匪,硬是搶了一個縣城的銀庫,好家夥,那銀子,拉了幾大車,少說也有十來萬兩,前一個人急了,一摔灑杯,說,老子去年從宿鬆押解一批銀子去京城,數目說出來那都能嚇死你們,有多少呢,幾百萬兩,跟老子比見過的銀子多,誰說,誰再說”


    ‘咣當’趙郡馬聽到這裏,手裏的杯子突然沒拿穩,掉到了地上。


    “怎麽了?郡馬爺,臉色這麽難看?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看看”彭乾羽暗暗得意,看來張耙子還真沒騙他,趙府果然在做著這樣的事。


    趙郡馬猛然站了起來,神不守舍,“還說了什麽?”


    彭乾羽搖搖頭,“沒了,說完了”


    雲霄也站了,神形也是異常,更有幾分慌張,對於父王行賄滿朝大臣的事她也知道一些,隻是從不過問,也沒能力過問,但她總在替父王擔著心,生怕這些事傳到皇帝耳朵裏,忙道,“彭大人,你說的這事和趙府的大難有何關係?”


    趙郡馬也盯著彭乾羽,內心緊張不安。


    彭乾羽道,哈哈一笑,“開個玩笑嘛,何必這麽認真”


    趙郡馬一字一句道,“你剛才的表情可不像是在開玩笑”


    彭乾羽湊近了趙郡馬,低聲道,“從宿鬆調走幾百萬兩銀子,這事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於是我調看了去年宿鬆上繳的稅銀,一共不過才十八萬兩,民間不可能會出現這麽多的現銀,那這些銀子是誰的,在這宿鬆縣還有誰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銀子,運到京城做什麽?”


    趙郡馬往邊上走了幾步,背著身道,“彭大人的意思是在說這筆銀子是我趙家的了?”


    彭乾羽笑了笑跟了過去,“當然了,一個酒鬼的話當不得當,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如果這些話傳到京城去,對郡馬爺非常不利吧”


    趙郡馬手一攤,“這這和我趙家有何關係?”


    彭乾羽道,“據我所知,當然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也知道,趙府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江南,在京城雖然也有生意,但是就算把趙家在京城的生意捏在一塊也沒有兩百萬兩銀子的帳目吧,我說的可有錯,郡馬爺”


    “是,是又怎麽樣?你自己也說了酒鬼的話不足為信,還有,就算真有其事,你怎麽就一口咬定這是我們趙家的銀子,我趙家為何要運這麽多銀子去京城?”


    彭乾羽作思索狀,“對呀,誰會運這麽多銀子去京城呢,還是托的營軍押解,肯定不是一般人呀,這個是不是去查查營軍就一目了然了,不過我猜呀,這事肯定沒地方查,八成是筆黑錢,不防我再猜猜,在這安慶地界上,能調用府營軍,又能一次拿幾二百萬兩銀子的人,郡馬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猜到你頭上”


    趙郡馬臉上一紅一陣白,很不自在,為了掩飾他的不安,他笑了起來,哈哈大笑,“想像力不錯,難道彭大人以往破案全憑猜測嗎?有證據嗎?”


    彭乾羽笑道,“郡馬爺說笑了,我就當一笑話講給你們聽聽,這又不是案子,要什麽證據,銀子是誰的都和我無關,反正不是我的,我隻是擔心,如果這事傳揚出去,你說,郡馬爺你說,連我都能這麽猜,你說皇上會怎麽猜?我想皇上辦案子光憑猜測就夠了吧,萬一皇上再查查這筆錢的去向......咦!郡馬爺,你怎麽這一頭的汗哪,來來,擦擦,要不要叫人拿點冰鎮水果上來”


    雲霄忙走了過來,緊張道,“彭知縣,這兩個小將你知道是誰嗎?這話當時還有誰聽到了?”


    其實這都是彭乾羽瞎編出來的兩個人,根本就沒有酒後吐露這回事,但他不願意騙雲霄,隻對趙郡馬說道,“當時一起喝酒的人不是,差不多在場的人都聽到了,隻不過大家都當那人是在吹牛,沒多久也都醉得不醒人事了,誰還記得”


    趙郡馬喃喃道,“那,那你怎麽就這麽感興趣?”


    彭乾羽一揮手,“嗨,職業病,聽到點希奇的事就喜歡瞎琢磨,這一琢磨感覺不對勁,郡馬爺對我這個知縣也是重情重義,我這才好心來提醒你一下,如果這銀子真是你趙家的,那就要早點做打算,當然了,如果不是那最好,也省得我替你擔心”


    彭乾羽說擔心的時候,他看了看雲霄。


    此時的雲霄再無心思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她雖然討厭自己的男人,但趙家和寧王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銀子的事一旦敗露,勢必會連累寧王府,趙家決不能有事。


    趙郡馬幹笑著,“彭大人多慮了,這銀子的確和趙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可能連這事都是那人一時的酒話,當不得真,呀,當不得真”


    彭乾羽哈哈一笑,“那就好,但願是我多想了,看來我這夜觀天像還真是江湖伎倆,一點都不準呀,哈哈,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告辭”


    趙郡馬和雲霄誰都沒有挽留他,因為他們想的是一件事,一件天大的事。


    彭乾羽一離開,趙郡馬忙著門重新關上了,一臉不安地看著雲霄。


    雲霄怒容滿麵,坐在廳內,對趙郡馬道,“你做的好事”


    趙郡馬在廳內來回走著,“這能怪我嗎?我還不是聽你父王的”


    雲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別把我父王扯進去,就算要查這事也查不到我父王頭上”


    趙郡馬停在雲霄麵前,“查,誰查?彭乾羽?笑話,他還沒這本事,我現在隻是擔心這些事還有誰知道,這個彭乾羽到底知道多少,他為什麽要跑來和我說這些?”


    雲霄也不明白,“他知道多少這還重要嗎?你要想想怎麽才能讓趙家和這些事斷了一切關係,我可不想跟著你被滿門抄斬”


    趙郡馬忙強顏歡笑,“郡主不要心急,沒你說的那麽嚴重,這些年朝中有一多半人都向著我,銀子不是白花的,想憑這點事就想殺我,早著呢,眼下我看還是先將這事通知你父王,看他怎麽說”


    雲霄一拂衣袖,臉一轉,“休想,你的事你自己處理,寧王府決不參與”


    趙郡馬也急了,“你太天真了吧,這事是我敢做的嗎?我籠絡那麽多大臣幹嘛用”


    雲霄決不會讓這事再把父王扯進來,就算籠絡大臣的事是父王所為,了結這事也隻能在趙府,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寧王府。


    冷靜下來的雲霄歎了個口氣,“你這麽慌張幹什麽?他又沒說要將這事上報朝廷,自己別亂了文寸,冷靜想想,怎麽才能切斷此事和趙府的聯係,我想到時候就算皇上對這事起了疑心,也要查無實據,必要的時候再找被你們收買的人多替你說說好話,我想皇上會放過我們的”


    趙郡馬一時亂了陣腳,被雲霄這麽一說也慢慢地理起頭緒,彭乾羽不管出於什麽目的,確實不太重要,流言一旦傳開是不可能阻止住的,那就隻能在銀子的事上作動作,往京城運銀子的事隻有三個人最清楚,一個是替趙府出麵的胡管家,再一個便是那押運銀子的安慶營軍參將張耙子,這人為了錢什麽都敢幹,第三個那就是收銀子的那些個官員。


    銀子從離開趙家後,經手的隻有這三個人,想要將指向趙府的線索掐斷,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除掉張耙子,就算到時候皇帝要查,那再聯絡各朝中大臣,一口咬定這些錢是張參將送的,為的是求個更好的出身,皇帝還能一氣之下殺掉這麽多重臣嗎?恩,這樣做可以防患於未然。


    趙郡馬將自己的想法和雲霄一說,雲霄沒有反對,也不支持,一言不發地回了閣樓。


    要殺一個領軍大將可不是他這個郡馬能辦到的事,趙郡馬獨自一人在花廳裏左思右想,怎麽才能不動聲色地將這個隱患除掉呢,正在這時,有下人來報,說是門外有人求見。


    等來人一出現在趙郡馬麵前,著實讓他了一驚,這人正是張參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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