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自打離開家跟著張耙子從軍以後,已經有七八年都不曾回得家,家就是軍營,身邊的兄弟是家人,吃的也一直都是軍營大鍋飯,今日李順一說城裏新開了家湘菜樓,他連考慮都不考慮,兩人趁大家酒意正酣之際悄然抽身離開軍營,縱馬趕來這城裏的湘家樓,隻為嚐一口這久違的家鄉味道。


    兩人麵前的桌子上也沒有什麽名貴的菜色,隻是一些湘中尋常的家常小菜,但這在李忠看來那可是勝過一切的人間美味。


    李忠催動筷子,大快朵頤,飽嚐這辛辣的濃濃的家的味道,邊吃邊讚不絕口,“恩恩,不錯不錯,多少日子了,終於又吃到家裏的味道了,這味夠勁,不過就是還不夠辣,李師爺,你還真是有心之人呀,破費了呀,來,兄弟敬你一個”


    李順端起懷子道,“好好,喝,李副將若是以後想吃,隨時都可以再來,在下雖是月銀微薄,不過這幾樣小炒在下還是請得起,能結交將軍這樣的大英雄,李順深感榮幸”


    李忠風卷殘雲,抽空擺手道,“師爺太客氣了,你我同姓李,說不定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隻是還是早些回營,私自離開軍營這要讓張將軍知道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順又給他滿上一杯,“李將軍安心享用,張將軍說不定此時已經醉倒在我們彭老爺酒杯之下了,呀,哈哈,來,喝”


    兩人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李忠在軍營中就沒少喝,現在又一連就著這家鄉的味道幹了幾大杯,想不醉也難了,他一手拿著筷子,一邊舉著酒杯,哈哈一笑,“哈哈,李師爺這話有理,不過話雖是如此說,但還是應該早些回去,等座山之事了結了,咱在坐下來痛快的喝它個沒日沒夜,哈哈”說著他又喝了一杯,一嘖嘴,“啊,好酒,師爺,幹了,你怎麽不喝呀,還不見你動筷子”


    李順吸嗦著嘴,連連哈著氣道,“在下實在是吃不慣味道這麽重的菜,今天實在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忠哈哈大笑,“這味隻有我們湘人才知道他的妙”說著便用筷子夾起幾片幹紅的辣椒配料送進了嘴裏,大口的嚼著,滿臉的幸福。


    看得李順連連咽著口水,這湘人嗜辣今日他算是親眼所見了。


    雖然史料上記載辣椒這東西直到明朝末年才傳入中國,但中國早在戰國時便有了種植辣椒的記載,這便是秦椒,素有“椒中之王”的美稱,相傳在戰國時已有種植,秦椒具有顏色鮮紅,辣味濃鬱,體形纖長,肉厚油大,表麵皺紋均勻等特點,分為青、幹兩種,尤以幹椒最為有名,研麵油潑後,為佐食佳品,製成辣子醬,香醇適口。


    據說在大宋明道二年湖南便有了吃辣嗜辣的記載。


    李順放下杯筷道,“李副將跟著張將軍也不少日子了吧”


    李忠眼神有些迷茫,看來是酒意上頭了,但他還是在貪食著美味,點頭道,“恩,七八年了吧”


    李順道,“哦,不短了,看來李副將是深得張將軍的信任哪,這麽多年一直在軍中擔任要職”


    李忠嘿嘿一笑,打了個酒嗝,眼睛裏開始泛紅,“腦袋拎在手裏幫人賣命,信任不信任都是那麽回事,活下來就不錯了”這是句實話,古來征戰幾人能還,還活著有命吃一口家鄉菜那已經知足了。


    李忠似是有些感觸,一仰頭幹了杯中酒。


    李順見狀又忙給他滿上,嘿嘿笑道,“恩,一將功成萬骨枯,將軍這些年所立的軍功,那給個萬戶侯也不為過,朝廷太薄恩了”


    李忠雖是有幾分醉意,但理智還在,忙驚訝地擺擺手,“師爺不可如此說,在下知足了,知足了,來來,今天隻談風月,不談風雲,我看彭大人很器重師爺你呀,處處都離不開你”


    李順幹笑幾聲,“我們師爺這種人,也就是替東家牟福利的命,一輩子隻能躲在幕後,做得再好也不能青史留名,再受器重那也是在為他人作嫁衣,不過好在是有份體麵的事做,養家糊口罷了”這也是話實話。


    李忠笑了笑,“哈哈,人家屋簷下,來,李師爺,同病相連,幹了”


    李順隨口泯了一口,道,“哎,誰說不是呢,這不,眼下在下又犯難了,這事正是讓我坐臥不安哪,不知道怎麽和東家交差”


    李忠哦了一聲,又幹了一杯,臉上通紅一片,眼神都有些迷離了,“出什麽事了?今日你我一見如故,李師爺不防說來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李順搖搖動歎惜道,“還不是座山上那些個土匪給鬧的,彭老爺主張招安,但事實是什麽?那是土匪,是想招安就能招安的嗎?他們還不得獅子大張口要一堆的好處才肯答應”


    李忠點點頭,自古這事便是如此,沒好處的事誰幹,土匪天性就是發橫財,哪能不在招安上做文章,“恩,這是挺麻煩的,但這是彭大人的事,你一個師爺急什麽?”


    李順擺擺手,“非也非也,李副將你有所不知,我這位東家,剛上任還不足一月,連土匪窩在哪都沒弄清楚,還交待這事讓在下我全權處理,就給了我半個月的時間,你說,這事那也不是急辦的事,如果我處事急切那正好讓那些土匪認為我們是在求著他,反而讓我們被動了,慢慢來吧,彭老爺那我又沒法交待,這才憂心如焚哪,哎!”


    李忠聽了不但不同情反而是哈哈一笑,酒氣滿天飛,道,“我當是什麽呢,放心,李師爺,這事你用不著太上心,一切順其自然便可”


    李順假意驚訝道,“怎麽李副將有妙計,還請直言,若是助我過了此難,日後必要重謝”


    李忠看了看四周,低聲道,“不不,這事不用我幫,過不了幾日你便會知道”


    李順道,“別呀,李兄弟,你不說我這心裏不踏實呀,到底是何妙計?”


    李忠想了想,有些為難道,“這這,這真不太好說,此事事關軍情,泄露軍情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順心中暗喜,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桌子酒菜沒有白費,忙移步在李忠邊上坐下,又給他滿上了一杯,很誠肯地道,“李副將,你這是拿在下不當朋友呀,你看看這裏,就我們兩個,你這是在幫我的忙,我不說誰知道,張將軍他更不可能知道”


    李忠又想了想,搖了搖頭,“不行,這事兄弟我可不敢亂說,會掉腦袋的”


    李順也急了,給自己也滿上了,脖子一仰一杯酒點滴不剩,道,“李兄弟你既是知道,為何就不能點撥一二,我保證此事出你口入我耳,決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李忠見他這番模樣,又是細細想了想,覺得這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過不了幾天便誰都能知道,說出來也無關大局,便心下一動側隱,道,“哎,算了,看你這份著急上火的模樣,就說與你聽吧,也算是還了你為我一解鄉愁的答謝,來俯耳過來”


    李順一陣竊喜,湊了過去。


    李忠在他耳邊低聲說著,“師爺你沒發現軍營中滿是攻山用的軍械嗎,五日後張將軍便要發兵攻打座山,所以說師爺你根本就用不著做什麽,安心等幾日便可”


    李順真是大吃一驚,忙道,“不是說招安嗎?怎麽張將軍會動武?”


    李忠嘿嘿一笑,“笑話,幾個小蟊賊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招安,做夢呢,這不過是張將軍給彭大人個麵子,並留些時間準備軍械,師爺你還當真了”


    這李忠還真沒有說假話,張耙子那就是這麽打算的,兵部的軍令已經到了,出兵名正言順,又退軍三十裏,給了彭乾羽去招安的時間,這又算是給了趙郡馬麵子,五日後攻山是誰也無法阻止的事實。


    李順驚道,“那張將軍攻破座山打算怎麽處理這些土匪?”


    李忠自斟自飲,嘿嘿笑道,“一個不留”


    李順連連乍舌,這事多懸哪,差一點就讓老爺的招安大計化了泡影,隻不過還來得及嗎?能搶在張將軍大軍出動之前招安成功嗎?李順惴惴不安。


    “那張將軍既然都答應我們老爺先行招安,為何又要暗中出此策,這不是陷我們大人於不義嗎?”李順道。


    李忠側麵輕聲道,“當然急,有件大事你們可能不知道,朝廷的旨意是讓張將軍在本月二十八之前一鼓作氣蕩平座山,你說張將軍應該不應該這麽做,招安這事費時費力,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李順心裏默默算了下,今天已經是七月十八了,滿打滿算也就十天時間,怪不得張將軍會有此舉,原來是軍令有時間限期。


    李順想了想這事得趕快告訴老爺,不過天色還早,還有一件老爺交待的大事沒做,他便又笑嗬嗬的道,“原來如此,既然張將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在下也就安心了,來來,喝酒喝酒”


    李忠道,“對對,不說這些了,喝酒”


    李順在整個吃酒聊天的過程中那一直都在關注著窗外的動靜,從這裏看去,那能將街麵上的一切舉動盡收眼底,這時他眼前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從街頭緩緩走來。


    李順又抬頭看了看了街對麵那個‘壽春酒樓’二樓上早就包下的雅間,隻見那二樓的窗口已經開啟,這表示老爺已經帶著張將軍到了那裏。


    李順微微點著頭,對一旁還在吃喝的李忠說道,“李兄弟,今天你幫了我這麽大忙,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這樣,你先吃著,在下去買些宿鬆土產給你帶回去,也不枉來宿鬆走一趟”


    李忠忙擺擺手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李順離了座,“要得要得,安走,在這稍等片刻,在下馬上就回”


    李順走出酒樓,看了一眼正趕過來的趙郡馬又看了看對麵的二樓,微笑著鑽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趙郡馬站在湘味樓的門外,手舉折扇遮在腦門上對身邊的胡管家說道,“彭大人是說今天在這請我赴宴嗎?”


    胡管家點頭道,“對對,就是這湘味樓,沒錯,剛開張沒幾天,少爺,您請”


    趙郡馬點點頭,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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