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營軍的軍營今日如同過年一般,到處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這是張耙子帶兵七八年來頭一次受到百姓的慰問,盡管這樣的擁戴也許另有他意,但全營將士從心底裏升起一團團暖意,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誠真,在這一刻,百姓和營中將士同享在軍民一家親的喜悅之中。


    一千五百步軍整齊有序站在營門外,旌旗陣陣,衣甲鮮明,或執長槍或扛火銃或肩負勁駑,一個個精神抖擻,五百輕騎則與步軍對麵駐馬而立,清一色的黃鬃駿馬也像是能感覺到主人的心情,時時搖曳馬尾,響鼻震震,前蹄奮奮,卻不移動分毫,軍陣中處處都透露出令行禁止的規範,這種規範那是軍隊戰鬥力最直接的影響源。


    彭幹羽當先而行,領著縣衙裏的一幹人等和城中百姓代表,鑼鼓喧天,嗩呐連連,沿著營軍步騎中間的空間踏步走向轅門。


    張耙子領著幾名軍官騎著高頭大馬,立在轅門外,喜不自勝,隨著勞軍的隊伍越來越近,張耙子哈哈笑著,甩鞍下馬,遠遠地拱手走向彭幹羽等人。


    彭乾羽朝身後壓壓手,示意鼓樂停下來。


    “哈哈,彭大人真是言而有信,還真來了,這真讓張某受寵若驚,來來,宿鬆城的鄉親們,有勞各位前來勞軍,張某謝謝大家了,請請”張耙子今天是真有幾分得意。


    彭乾羽雖然是借著勞軍的名義行著他謀,但對這些營軍將士並無惡意,一支軍隊名聲的好壞那基本隻取決於將領,所以這次他帶來勞軍的物資也是真心實意的,滿滿十大馬車,有酒有肉,還有地方小吃。


    “張將軍是為我宿鬆而來,我身為知縣理當盡盡地主之誼,看著將士們在外風餐露宿,全城百姓於心不安,來晚了,晚了,還望張將軍和眾人將士不要介意,來,將酒菜送進大營,今天咱一同吃他個天翻地覆,不醉不歸”彭乾羽說得很是興奮。


    立時軍陣中一片喧鬧,眾將士手舉刀槍,興高彩列地高呼著。


    張耙子興奮得嘴都合不上了,一甩衣甲,伸手朝彭幹羽等人示意,“好,難得宿鬆人一片勝情,來呀,都收下,彭大人,請,今日要一醉方休,鄉親們,請”


    行軍打仗的野外生活那比不得在駐地,生活條件差不說,日常供應都得靠長途運輸,在這大熱天,肉類食物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將士的碗裏,酒那更是軍中的大忌,但今天不一樣,看著這成車成車的現殺的豬羊和香氣撲麵的水酒,直把這些人引得是口水連連,將軍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湧上前去,不出片刻,十車酒肉就被眾將士卸了個精光,同一眾百姓笑逐顏開的湧回大營。


    彭乾羽跟著張耙子在軍營中漫步,張耙子雖然知道彭乾羽可能真正的目的不是勞軍,但涼一個不解軍陣的知縣也看不通軍營之事,所以他很大方地處處講解著,包括各軍種之間的配合作戰也一一合盤托出。


    彭乾羽一路上仔細觀察著,雖然他不太懂軍事,但眼光所及之處到處都堆積著弓箭,火器,這足以說明張耙子決不是在虛張聲似,他一直都在積極準備著攻陷座山的策略,隻是不知道他打算在何時動手。


    人多力量大,不消半個時辰,彭乾羽帶來的食物已經在軍營中香飄四散,眾將士也不講究,七八成群圍坐在營中的草地上,大家你推我敬,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好不高興。


    張耙子則讓人在中軍大帳之中擺起了宴席,打算同彭乾羽一醉方休。


    張耙子拉著彭乾羽的手就往中軍大帳裏進,哈哈笑著道,“彭大人,你我一見如故,此番又要同心協力共同解決匪亂一事,如此有緣早就應該把酒言歡了,今日我張耙子借花獻佛,一定要和彭大人痛飲他三大碗”


    彭乾羽道,“沒錯,今天看了張將軍的軍營,恩,軍威浩大,治軍有理有條,張將軍真不愧是位能力超群的將才,好,請,喝倒為算”他這還真不是恭維的話,至少他眼裏看到的就和李順所說的軍紀渙散的營軍大不一樣。


    大帳前的衛士將大帳的布簾拉來,裏麵已經擺上了兩張行軍桌,桌上堆著一盤盤熱血騰騰的大塊肉,碼了一溜的大海碗,碗中酒香陣陣。


    在軍旅生活上,烹飪那都是以簡單快捷為準,基本沒有什麽刀功細作的花樣方法,割下一塊肉,扔進大鍋裏,放點油鹽,猛火水滾幾番那就是一樣美食,雖然如此,將士們也很難享受到這樣的夥食。


    彭乾羽看了看張耙子身邊的各個將領,事先他打聽過了,在這支隊伍中,除了張耙子之外,那就數副將李忠的影響力最大,但彭乾羽沒見過李忠。


    張耙子見彭乾羽沒動,便又道,“彭大人,請,進帳入座”


    彭乾羽嗬嗬一笑,“不急不急,宴席之前將軍難道不讓我認識一下你的這些虎將嗎?”


    張耙子一拍腦門,“對對,來呀,通報姓名與彭大人知道,你,就從你開始”他隨手在身邊的將領中一指,也不論品級大小。


    其實就算是張耙子手下的這些將領,那在品級上都高出彭乾羽一大截,根必用不著向一個七品知縣通名,但軍令如山,將軍怎麽說那就得怎麽做。


    “先峰千戶王明見過彭大人”


    “馬軍百戶孫一朗見過彭大人”


    “......”


    “中軍副將李忠見過彭大人”


    彭乾羽一一對著眾人回禮,當聽到李忠時,眼前一亮,仔細地看著這個李忠,心中不住的點頭,恩,人如其名,一臉忠誠之像,身材高大,目光堅毅,此人大有可用。


    “聽說李忠將軍是張將軍手下最勇猛的戰將,今日一見果然是威武不凡,英雄氣概,張將軍,你手下能有這種英雄人物,真是有福氣呀,哈哈”彭乾羽的話乍一聽那就是一番無關緊要的恭維之意,但細細聽來,可是有著深深的挑撥之意,說直接點就象是在說張耙子能有今日那很成分是靠李忠給他掙來的。


    李忠一臉嚴肅,拱手道,“彭大人過獎了,李忠的今日全靠將軍的提攜,沒有張將軍就沒有李忠的今日”李忠可是聽出來了。


    張耙子是個直性子,一時半會之時還真沒聽出來這些意思,他哈哈地笑著,“李副將呀,看來你的威名傳得比我還要響呀”他根本就沒拿李忠當回事,因為他的營軍那全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各級將領也都是他一手提拔和任用,全營都是他的心腹,他不擔心有手下人會對他不利。


    在大明軍製中除了拱衛京師的三大營之外,在地方還存在兩種形式的軍隊,其一為邊軍,用來守衛邊境,對抗遊牧民族的部隊,東起鴨綠江,西到嘉峪關,一共九個軍鎮,史稱九邊,這些邊防軍有很強的戰鬥力,也是大明王朝中前期軍事力量中最強的軍隊。


    其二那就是衛所軍,也稱營軍,這些軍隊那是為維護地方而存在的軍隊,大部分都屬於地方將領,兵源也大多都來自將領私自招募,但受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節製,不過部隊內部的中下級將領的任命權隻在這支部隊的將領,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隻是名義上的節製,實際隻能給這些營軍部隊管管軍籍,有戰爭時隻有皇帝才能指揮這些軍隊,再由兵部下達到營軍,糧草軍餉一並由朝廷供給,戰鬥力因這支部隊所處的環境和將領的能力來決定。


    張耙子的營軍就是這樣一支半公半私的軍隊,早年出身綠林,後來受了朝廷的招安,立有幾次軍功,漸成氣候,勢力也越來越大,又因駐地在安慶府,也稱作安慶府營軍,這是他曆經前後十來努力而得來的結果,身邊的各級將領幾乎無一不是跟著他血戰而來的生死兄弟。


    李忠是個聰明人,他雖然不知道彭乾羽想幹什麽,但名聲勝過張將軍那絕非是什麽吹捧,在這支營軍中,張耙子彈指間便能讓一個將領成為馬前卒,也能一張口就讓一個夥夫成為陣前大將,李忠心中不安,忙一低頭,對張耙子拱手道,“不敢,將軍取笑了”


    張耙子哈哈一笑,很是滿意。


    彭乾羽也是一笑,他的目的隻是要認清李忠是誰,沒想到還得到點意外的收獲,李忠和師爺李順一樣是個行事謹慎,不敢露半點鋒芒之人,這一點也是彭乾羽所需要的,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是他了。


    正在張耙子誌得意滿之間,彭乾羽暗中朝李順使了個眼色,李順立即會意,這是在告訴他,就從此人開始著手。


    “既然大家都認識了,那就請入座吧,彭大人”張耙子當先走進了軍帳之中,眾將也一一跟隨,魚貫而入。


    張耙子讓大家都落座,唯獨彭乾羽還站在營帳門口悶悶不樂。


    “彭大人,你看,這都不是外人,你還扭捏什麽,入席吧,是不是這酒桌上少了姑娘作陪你不自在呀”在軍營中以女人開玩笑的笑話隨口而來,對誰也沒有惡意。


    彭乾羽麵有難色,開口道,“張將軍玩笑了,我一小小知縣今日能與眾位將軍共桌實屬三生有幸,不過,哎,真是無臉說呀”


    張耙子不知其意,忙道,“彭大人這是何意?”


    彭乾羽尷尬地笑了笑,“實不相瞞,我這人有個壞毛病,酒桌上人一多,我就管不住我這張嘴,吃相難看不說,幾杯酒下肚就喜歡胡扯,今日在坐的都是縱橫沙場的將軍,我怕嘴上沒個把門的,一不小心惹怒了眾人敗了酒興,那就太對不住將軍了”


    眾人聞言愣了一下便一同哈哈大笑起來,張耙子樂得直拍桌子,“哎喲,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縣太爺還有這種毛病,放心,都他\娘的是一夥粗人,你要不罵他們娘,他\娘的他們還不會打仗了,呀,哈哈,坐坐,無事”


    彭乾羽卻正色道,“不不,我今天是代表宿鬆全縣百姓來的,怎能在眾將麵前失了態”


    張耙子見他一直堅持,便道,“那你說什麽怎麽?總不能光吃肉不喝酒吧,呀,哈哈”


    眾將又是一陣大笑不止。


    彭乾羽也難堪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一碗酒,高舉著,“不如這樣,眾將也都認識過了,來,我先敬各位將軍一懷”


    眾將不知何意,一同望著張耙子,張耙子點點頭,眾將這才也都舉起碗,異口同聲道,“敬彭大人,幹,哈哈”


    ‘咕咚’一陣,一碗酒見了底,眾人一抹嘴,張耙子壓壓手,他們便坐了下來。


    彭乾羽反扣著酒碗,又拱手到,“張將軍,你看,眾位將軍在你麵前多拘束,要開懷痛飲又不能盡興,何況你怎麽著也得替我一方父母官在大家麵前留點酒德嘛”


    張耙子環視了眾將一眼,還真是,怎麽平日裏喝酒沒注意到這些,他道,“那依彭大人怎麽個喝法”


    彭乾羽放下碗,道,“不如就讓眾將另找一處吃喝作樂,這一來他們能盡興,二來我這縣太爺的酒後失態之像也不會讓大家看到,將軍你看如何”


    他這話一出眾將都馬上默默表示支持,有將軍在場,喝酒還真不能掄胳膊甩腿大幹一場,於是眾人都一齊盯到張耙子,眼神期盼。


    張耙子也從眾人眼中看出來了,想了會,哈哈笑著道,“還是彭大人細心,這都怪本將軍平日酒禁太嚴,好,隻此一次,下不為例,都出去放鬆去吧,喝不好就不是我的兵,呀,哈哈,來,彭大人,現在能入座了吧,放心,不管你怎麽撒酒瘋,我就當沒看到,呀,哈哈”


    “好好,眾位將軍,我這師爺也是個爽快之人,平時喜歡結交沙場好漢,就讓他代表我,再去敬你們幾碗酒”彭乾羽將李順拉了過來,推入正要離去的眾將隊伍之中。


    眾將異常興奮,今天就算是要痛快一回了,也不再乎多一個外人,隻要張將軍不在場便行。


    當李順走出營帳門時,彭乾羽又朝他點點頭,兩人會意一笑。


    “來,彭大人,喝喝”張耙子舉起碗,也不等彭乾羽答話,就是一通‘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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